第5章 蘭花玉簪
「吾乃……天命所歸。」李琚蹭了蹭爐底的灰，勉強認出幾個字。
下一秒，香爐在地上「咕嚕」轉了兩圈，撞到了案幾腿。
什麼情況？！
他倒退了兩步才勉強站穩。
那個傻孩子還有稱帝這麼危險的想法？
不對，就算李涺真的有稱帝的心，那他為人肯定十分謹慎、絕對不會留下把柄，當然也不可能讓人專門在香爐底下刻這麼一行字。
要知道日常所用的器皿全部由宮中的工匠統一製造，人多眼雜、難免走漏風聲，再說了，寢宮裡的侍者時常會對這些東西進行清理。
要是有一個嘴不嚴的傳出去，李涺就甭想活命了。
李琚從來沒在深宮裡生活過都知道，老皇帝還在世，無論是多麼寵愛的兒子，只要表現出一絲絲對皇位的渴望，那他基本就可以和自己的小命saygoodbye了。
就算老皇帝沒有痛下殺手，那些親如手足的兄弟們也會拔刀相向。
權利的誘惑是無限大的，不僅意味著金錢美女，還意味著地位。
李琚非常清楚這會讓一個人變成什麼樣子，不然他也不會被隊友出賣。
他已經可以預想到他的生存之路有多艱難了，自古無情總是帝王家，想要保全小命，必須得想辦法培養出一支自衛隊。
他邊思索邊走回案几旁盤腿而坐下，案面上散發著昏黃燭光的鎏金琉璃盞讓他有些恍神。
他一直以為戰國水晶杯是穿越的產物，看到這個琉璃盞之後，忽然不這麼覺得了。
這個琉璃盞的通透度雖然和後世的玻璃沒法兒比，但也算得上「晶瑩剔透」——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面的蠟燭。
仙鶴的鏤空圖案點綴在燈盞上方，兩隻仙鶴曲項向天歌；它倆的大長腿交疊在身前、雙翼用力向後展開，似乎隨時準備一躍而起。
鍍金粉的祥雲緊貼著仙鶴，在燭光的映照下，有種光明無限的錯覺；鵝黃色的光給整個房間刷了一層暖色調，這讓身在異鄉的李琚心裡熱乎乎的。
無論周圍多麼黑暗，總會有那麼一縷光……嗎？
可看到暗黃色的琉璃盞孤零零地立在案几上，他又垂下了眼瞼。
現在的他跟這個孤零零的琉璃盞沒有分別，未來一片迷茫，前二十八年的奮鬥才換來的生活頃刻間化為泡影。
他不敢再輕易相信別人，更別說這深宮大院之中原本就沒什麼可以信任的人。
門忽然「吱~嘎~」了一聲，在空曠的房間里聽得格外真切，開門聲過後，參差不齊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李琚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門的方向，憐兒帶著四個婢女小碎步走了進來。
她們的腳步很輕，如果不是房間太過於寂靜，基本聽不到腳步聲。
憐兒第一反應是看向軟榻，看到軟榻上沒有人，她環視了一圈，看到坐在案几旁的李琚。
她走過去福了福身，薄唇輕啟：「郎君，該更衣了。」
「嗯。」李琚剛把腿伸直、準備起身，憐兒就走上前半蹲、把木屐放在他的腳邊；那是一雙五孔木屐，除了現世常見的前三個孔之外，後面還多了兩個孔。
兩根束帶從那兩個孔里延伸出來，憐兒把帶子綁在了他的腳踝上。
她直起身的瞬間，李琚打量了一下她今天的著裝。
牽牛花圖案的紅色花鈿襯托著她的額頭潔白若雪，梳成了雙環垂髻的頭髮上配著金銀製作的花朵發簪，看起來俏皮可人。
窄袖的齊胸對襟鵝黃色短襦上帶有暗紋，花朵刺繡的淺粉色長裙被一根深綠色的束帶固定在胸前，兔耳結隨著她的移動左右擺動著。
不知道是不是這身襦裙顏色太淺了，這讓她看起來十分豐腴，打眼兒一看，和《搗練圖》上的仕女有些相似。
李琚有些出神，他原本分不清什麼是襦裙、什麼是襖裙，之所以知道這些東西是因為他妹妹是一個狂熱的古風Coser——總拽著他去逛漫展，所有的種類的漢服她都穿過；她尤其偏愛襦裙（唐朝）和襖裙（明朝），穿襦裙時最喜歡打兔耳結。
他大部分的歷史知識都來源於她。
可她死了……
李琚淚水充盈了他的眼眶，他趕忙打了個哈欠掩飾。
憐兒以為他沒睡好：「郎君，現在晝長夜短，晚上一定要早些歇息才是。」
李琚出神地看著她，並未應聲。
憐兒也沒有再說什麼，接過侍女遞過來的一盞茶遞給他，端著痰盂的侍女走上前，他仰頭漱了漱口，把水吐了。
端著金臉盆和粗麻軟布的女子接著走上前，李琚抄起水洗了把臉，憐兒拿起軟布為他擦拭。
擦完后，這才接過另一名侍女遞過來的方形銅鏡幫他梳理髮髻。
李琚回神，方鏡其實不怎麼能看清長相，這讓他很佩服對著鏡子幫自己梳理髮髻的憐兒；後者梳理完髮絲之後，拿起旁邊一個木盒打開，裡面是一盒乳白色的粉末。
「這是什麼？」李琚好奇地問道。
「這是妝粉。」憐兒解釋道，「是上妝用的。」
「哦。」李琚應聲，他原本以為對方是要自己補妝，沒想到她直接用布帕沾取了一部分塗在了他的臉上。
「秋豆麻袋！」李琚一懵，下意識地往後縮，結果腰撞在了案几上，差點兒把上面的琉璃盞撞倒，他趕忙伸手穩住那個物什，這才扶住了自己的腰，不摸不覺得、一摸疼得他齜牙咧嘴，「你幹嗎啊……」
「上、上妝啊……」憐兒被李琚的反應嚇了一跳，捏著布帕的手懸在空中，聲若蚊蠅，「早朝前都要上妝的啊……」
「哈？！」李琚懵了，連連擺手，「不用給我上妝了，我這樣挺好的。」
「唯。」憐兒低頭應聲，放下木盒拿起了旁邊一根一頭窄、一頭雕成了玉蘭花的白玉簪。
「這根就算了，我覺得旁邊那個光禿禿的就挺好……」李琚扯了扯嘴角，指著蘭花玉簪旁邊一根白玉的棍子說。
他實在受不了唐朝時的習俗，男生化妝不說，還會用一些女生才會用的花朵發簪。
明明現在用來固定頭髮的那根黑檀木棍兒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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