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倒霉孩子
皓月當空，迎面撲來的風夾雜着淡淡的桂花香，吹得人有些清冷。
「姐姐，郎君這是怎的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仰頭看着旁邊十五六歲的女子，大大的眼睛裏滿是疑惑，「已經整整一個時辰沒挪動了……」
「莫要多舌，」女子下意識地看向她指代的方向，把目光收回來輕斥道，「主子們的心思豈是我等婢子能肆意揣測的？」
「唯……」小女孩一哆嗦，立刻低眉順眼道。
「好了，你下去吧。」女子嘆了口氣，「你剛入這深宮，凡事皆要謹言慎行，該說的、不說的，一定要掂量掂量。」
「謝姐姐教誨。」小女孩屈身行禮，倒退著走了兩步、轉身走了出去。
目送她離開，女子把目光挪到了窗前。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正盤腿坐在軟塌上看着窗外出神，肥大的袍子被風鼓成了「箜篌」。
她也很困惑，原本姚疾醫說回天乏術，但下午他卻突然醒了過來。
只不過全然不識任何人，不僅如此，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郎君。」她走過去行禮，「夜深了，且先安歇吧！」
……
李琚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外面的月亮又大又明亮，看起來完全沒經過工業化污染，不知不覺間，他居然盯着月亮干坐了一個時辰。
胳膊抽疼了一下，他抬起胳膊、把袖子撩上去，厚厚的棉布條包裹着的手臂隱約還能看到些許血跡。
據憐兒講，李涺得了一個特別喜歡的花瓶，日夜都要擺在身側才肯入睡；結果昨天夜裏他翻身把那個花瓶碰倒了，倒了的花瓶不知道怎麼就碎成了一地殘渣。
唐朝沒有床，人都睡在軟塌上，軟塌就是現世島國還在睡的被褥，那才有多高？
李涺正在睡夢中，自然是渾然不覺，而且這娃兒睡相不怎麼好。
憐兒講這個事情的時候雖然沒有表現出太明顯的嫌棄，但是李琚也能想到他的睡姿有多醜……
熟睡的李涺翻了個身，胳膊恰好甩到了濺在卧鋪上的殘渣上。
只是甩上去自然不會造成太大的創傷，但他在玻璃碎片上翻滾、跳躍、不停歇了一輪后，一個瓶底兒和瓶身連接地方的3D碎渣扎破了他的動脈。
所幸是傷口不大，不幸是發生在夜裏。
等到第二天發現的時候，李涺已經失血過多休克了。
唐朝的醫術雖然相對於之前的朝代有很大的進步，但是畢竟和後世的現代醫學沒法兒比。
醫生看到傷口嵌著殘片時，二話不說、直接大力出奇迹，硬生生地把碎片薅了出來……薅了出來了……了出來……出來……來……
不僅沒在第一時間縫合傷口，還對傷口造成了二次重創。
最致命的是唐朝醫生根本就不會有要輸血的意識——當然也沒有條件，只是一味地止血，那可憐的娃兒最終從「失血性休克」變成了「失血過多死亡」。
只有十歲的倒霉孩子就這麼稀里糊塗地掛掉了。
李琚穿越過來的時候，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正不停地沖一個衣着華麗的中年胖大叔作揖。
—
眼前一片混沌，他費力地睜開眼睛，腦海里空空如也。
四肢百骸一起酸脹了起來，可是他卻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唔……」
稍微適應了一下，他終於找到了疼痛的根源。
他的胳膊上包着一塊厚厚的棉布，那塊棉布已經滲出了些許血漬，白色的棉布上點綴著鮮紅，居然有幾分好看。
下一秒，他忍不住皺眉，那個位置是尺動脈；他下意識地抬起胳膊查看，血漬頓時深了兩分。
血還在往外滲？那不還沒止住血嗎！
李琚快氣死了，哪兒來的庸醫，這麼大傷口不做止血處理也不縫合……是想置他於死地嗎？
難怪他虛弱得要死，失血量明顯超過了臨界點，能活着都算奇迹了。
原來臨近死亡是這種感覺……
李琚費盡全身力氣把棉布上面系著的布條扯開，用牙咬着布條的一段、把它死死地纏在傷口上方。
動脈近心端，靜脈遠心端。
他費力地纏好之後，才發現身側圍了一圈人，他們穿着裁剪考究的古裝，精緻得能吊打影視劇里影樓風的浮誇道具服幾百條街。
那些人的目光打在他的身上，似乎要在他身上燙出些洞。
李琚有點兒懵，還沒來得及思考，旁邊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立刻拿了一根繩子和乾淨的麻布上前、把傷重新口紮好。
他順從地讓老者紮上繩子，這才開始梳理亂糟糟的思緒。
周圍都是古裝……難不成他在漫展上暈倒了？
也不是啊，如果是逛漫展不應該會受這麼重的傷啊？
李琚想了半天，腦海里依舊空空如也。
這時，吃瓜群眾當中的一個中年發福大叔湊了過來：「涺兒，可有好些了？」
他穿了一身明黃色的圓領袍衫，硬腳襆頭隨着他的動作一抖一抖的；他說的不是普通話，但奇怪的是李琚可以聽懂。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在出任務，潛伏多日卻在關鍵時刻被叛變的線人出賣，淪為了階下囚。
他打量了一下周圍，可這古風古韻的房間、精美絕倫的裝潢，怎麼看也不是囚困他的那個地牢。
「兒啊，你阿爺問你話，你怎能不答呢？」一個柔和的女聲打斷了李琚的思緒，他偏頭，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少婦一臉關切地走上前，心疼地摩挲着他的臉，「我的兒啊，你感覺怎樣了？」
她頭上的步搖足有一尺長，顫慄的鏈條流蘇一下子刮在了她穿的杏白色刺繡對襟短襦上，中年大叔想幫她取下來，卻踩到了她豎在胸前的淺粉色系帶，險些把她淡橘色的團花長裙拽下來。
肩上和裙子幾乎同色的繡花披帛一邊跳上了肩頭、遮住了半個肩膀，另一邊還倔強地搭在胳膊上。
李琚忍俊不禁，見女子眼角含淚地看着他，頓時變回臉色，岔開話題：「阿爺？」
他說完才發現自己和他們用的是同一種語言，不由得吃了一驚：「敢問娘子，今天是何許年月？」
話音一落，女子手一僵、差點兒一個踉蹌跌倒，向後退了一步才勉強站穩；她看向中年大叔，哽咽不已：「阿郎……涺……涺兒他……」
「你不識得她是誰？！」中年大叔一臉錯愕，「那可還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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