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天

還是如同兩天前的周五，八點半時蘇慧又站在了K證券的辦公大樓下，徐清雅來得比上一次早些，她們依然如同所有的商務會面一樣表達了親切友好，不過今天清雅還給了蘇慧工作牌——之後她就可以自由出入辦公樓了，這也表示她將正式作為第三方開發人員，加入楚嶷領導的估值系統構建團隊，共同完成這一任務。

徐清雅沒有和原來IPO項目團隊的人一同併入許澈的團隊，而是留了下來做楚嶷團隊的協調工作，這是她向許澈強烈要求的，許澈也同意了。蘇慧覺得這種行為有些愚蠢——作為新人，就應該到最能學習的一線去，念舊情，沉溺於過去，只會落下成長的步伐，最後失去價值，被所有人拋棄——不過她也不好多說什麼，說不定是楚老師人格魅力太大，吸引這個小迷妹賴著不肯走，這在過去也是見怪不怪的事情。

楚嶷在學校時就是無人不知的存在，大一下期的國獎頒獎典禮令他一舉成名，那張捧著獎盃的照片刷爆了C大人人網，表白牆的搭訕和告白好幾個月沒斷，這件事甚至傳到了Z大，傳到了黃英耳朵里。看着楚嶷身邊的狂蜂浪蝶，黃英心裏挺不是滋味，雖然楚嶷老早就表明了自己已經有女朋友，但是禮物還是隔三差五地往楚嶷的寢室樓下送，楚嶷能拒絕的都拒絕，找不到主人的就在樓下放着，或者直接捐掉。

再到後來，被逼到絕境的黃英想了一個辦法——連着一周，每天中午下課的時候就拉着楚嶷在學校里人最多的地方散步，吸引了不知多少女孩的注意，一時間整個學校都知道了楚嶷有一個傻乎乎的女朋友——每天中午不去食堂吃飯，就拉着楚嶷整個學校亂晃。

「楚嶷，我怎麼覺得怪怪的」，黃英牽着楚嶷的衣角，在前往食堂的路上對身旁的人說：「宣誓主權這種事，自然界不都是雄性生物在做嗎，怎麼到我這就反過來了？」

「是有點」，楚嶷好像在出神，食堂就在前面，下課沒多久，門口聚集了不少人。

「不過也不能怪你，誰叫你太優秀了呢，這也從側面說明我很……」

優秀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黃英只覺得嘴巴被厚厚的圍巾堵住了，是楚嶷的圍巾，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她獃獃地望着眼前的楚嶷，四周的人群好像也停下了腳步，看着被痳色厚圍巾裹住的自己。

下一秒楚嶷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黃英的世界好像安靜了，楚嶷身上好聞的氣味在她的周圍縈繞，就像解開了超級難的物理題，就像持續的擔憂是虛驚一場，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疊加在了一起。

人群中傳出一陣騷動，不少人認出了楚嶷，議論的聲音逐漸變大。

不知過了多久，楚嶷鬆開了懷裏的黃英，黃英呆在了原地，楚嶷卻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牽起她的手進了食堂。

黃英的臉已經紅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就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鹿，顫巍巍地躲在楚嶷這個大灰狼身後，在眾人的目光中，逃一般地進了食堂。

「中午的飯前散步就到此為止吧，大小姐。」

「好……吧」，黃英的臉更紅了，「不過下次這樣你先告訴我嘛不然好丟人的……」，她一邊說着，一邊又鑽進了楚嶷的懷裏。

也就是這天之後，楚嶷再沒收到過其他女孩的禮物。

電梯又一次停在了23樓，徐清雅帶着蘇慧來到她的工位，同時告訴她九點半楚老師會開一個短會，稍事收拾后蘇慧便打開電腦開始工作——K證券想要搭建的系統實現起來並不困難，有一些細節可能還要和楚嶷溝通之後才能完善，前期公司內部做過Beta版，測試下來效果也不錯，其實如果不是白瑞奇中途撂挑子，她也不用每天搭一個多小時地鐵遠天遠地來這駐場。

九點半很快就到了，蘇慧帶上筆記本，和徐清雅一同前往會議室，沒走幾步就遇到了從辦公室出來的楚嶷。

「楚老師早上好！」徐清雅很禮貌地向楚嶷問好。

「楚老師好」，黃英也學着徐清雅，向楚嶷打招呼，不過明顯沒有她客氣——這個人害得自己又是吹冷風又是發病，實在是討厭透頂。

楚嶷向他們點頭示意，沒有停留就向會議室走去，也好，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反正幹完這一票，她蘇慧就和楚嶷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不用記掛誰，一想到這，一種奇怪的情感又從心頭泛起，無法言說，難以表明。

會開的時間不長，主要講團隊內部分工問題，這和蘇慧要負責的事情沒有太大關係，她記下了和系統構建要求有關的內容，之後就開始放空自己，周末被那風一陣吹之後，蘇慧第二天就覺得喉嚨有些不舒服，可能又要感冒了——她從小到大身體就算不上好，低血壓低血糖，而且一不注意就感冒，也就大學學習壓力不是很大，生活也滋潤，才稍微好了點。

開完會後蘇慧繼續熟悉項目計劃書，同時開始寫給領導的進度報告，不一會就到了中午。在樓下的餐廳，她又遇見了許澈，經過周末的事情后蘇慧覺得有些尷尬，兩個人在排隊等候的隊伍里閑聊了一會兒。

「怎麼樣，和楚老師合作還愉快嗎？」許澈淡淡地詢問道。

「嚯」，蘇慧嘆了口氣，「他啊，是個狠人」。

許澈一向靦腆，但蘇慧還是看出他想為周末的事情做出解釋，其實她倒覺得許澈不用如此，她有自己的底線——她很願意交這樣的朋友，但若要更進一步，她真的做不到。

不咸不淡的話沒聊幾句，楚嶷卻走了過來，他看了看站在許澈身邊的蘇慧，用近乎命令的語氣對她說：「過來。」

蘇慧屁顛屁顛地跟着楚嶷去了餐廳的另一角。

蘇慧想自己也沒做錯什麼，不知道楚老師又抽哪門子風，放下了餐盤，準備開吃。

「我說，你開會的時候可不可以認真點？」楚嶷也放下餐盤，坐下來喝了口玻璃杯里的白開水。

「我沒有不認真！」蘇慧覺得莫名其妙，「你說的要求，我都記下來了，會和計劃書比照着看的！」

「我不喜歡在我講事情的時候下屬撐著頭髮呆」，楚嶷停頓了幾秒，「這很不專業，也會帶壞整個團隊的風氣」。

蘇慧自知理虧，剛才會上確實有那麼十多分鐘她出神了，可是那時楚嶷在講的是他們團隊內部的分工計劃，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小題大做」，蘇慧低頭，很小聲地埋怨了一下，不料卻被楚嶷聽到了。

「我勸你對甲方說話客氣點」，楚嶷夾起青菜，放到自己碗裏，「對你好，對你代表的公司也好」。

「你這是在針對我！」蘇慧算是懂了，「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哪裏沒做好，惹得楚老師生氣？」

楚嶷看着眼前氣呼呼的蘇慧，他真想告訴她，她多麼讓他生氣，他氣她不告而別，氣她這麼多年都不出現，甚至氣她……站在許澈的身邊而不是自己。

「沒有，你很優秀」，楚嶷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我只是善意的提醒，吃飯吧」。

蘇慧心裏暗自呸了一聲，這人還是這麼臭屁，她敲了敲楚嶷的餐盤——以前她經常這麼做，可現在這樣卻顯得有些冒犯。

「怎麼了。」楚嶷停下來看着蘇慧。

「楚老師」，蘇慧擠出一臉親切和善的笑容，「有一句話，我這個地位低下的乙方呢，還是想告訴你」，蘇慧笑得有些狡黠，「我在看計劃書的時候吧，發現貴公司提供的清洗好的數據，清洗方式呢有一點小小的問題——這麼做會產生很多缺失值，雖說模型也可以建起來，但是誤差很大，根本不是最優解。」

「按道理講，這也不是我一個第三方搞開發該操心的事情，不過看在您這麼看的起我的份上呢，我就好心好意告訴你，省得楚老師說我們這些外來人員沒有盡心儘力，啥啥眼看人低！」

一瞬間楚嶷有些失神，眼前的蘇慧和記憶里古靈精怪的黃英，重疊到了一起——黃英的數理天賦令他望塵莫及，雖說他也是數學競賽拿過獎的人，但是學得越多，越能明白其中差距——大學時黃英只不過隨意看了幾眼他的教材，就能推算最難的金融模型，令多少人頭痛的金融計量，黃英沒學過也能將整個領域內的一流論文看懂大半。有時候楚嶷覺得黃英不學物理，又該學什麼呢？那些最複雜的理論，最神奇的猜想，就應該由她這樣天馬行空又富有熱情的人去探索，不過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放棄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物理，轉做IT？

「我會去和技術部的人溝通」，楚嶷算是回應了蘇慧，也結束了這個話題。

「那你今後不要再為難我」，蘇慧說得誠懇，又帶着些討好，「看在我幫了你這個忙的份上，好不好？」

「一碼歸一碼。」楚嶷不吃蘇慧這套。

「哧」，蘇慧心裏不知道翻了多少個白眼，「好好好，楚老師！」

許澈就坐在楚嶷蘇慧不遠處，目睹了他們談話的全過程，原來在他面前局促的、緊張的蘇慧，在另一個男人面前竟可以如此自在，那一絲一般女孩沒有的嬌俏可愛，楚嶷注意到了嗎？

他深知楚嶷的優秀，更知道楚嶷多麼讓他的競爭者眼紅——他們和楚嶷一樣，有傲人的人生履歷，如果沒有楚嶷，他們就是最耀眼的人，但只要楚嶷在，所有人都只會看到楚嶷一人。在過去，許澈的團隊里也有人暗自替他鳴不平，在這些親切的下屬看來，他和楚嶷同樣優秀。他不是喜歡出風頭的人，更沒有和誰一較高下的意圖，或許他的性子就不適合這個高調的行業，可是就在今天，他覺察到了自己對楚嶷的嫉妒，不是他所取得的任何成就，而是……他真的是一個比自己，更容易讓人喜歡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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