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送窮順星
這一年的新年，武媚除了每日要做的事只跟著韋貴妃應酬，並不太出門。
正月，命婦官眷向例都需向皇帝及宮中嬪妃朝賀，武媚做為五品才人隱在人後。
又看到宮人太監做著打掃的功夫，把新年才裁紙糊的新燈籠摘下來，各處都在丟棄雜物，把污穢雜物、破衣爛衫均打掃出門，火燒祭祀。武媚才驚覺已到了正月初六馬日，馬日民間叫送窮，窮氣送出門。作糜、棄破衣、祀於巷。供煎餅，芭蕉船，點明燭，送窮鬼上路。過了這日就該慢慢下田備春耕了。
欽天監勘察天象要在初八順星日禳星，皇帝頗為重視。
到了初八，大明宮中璀璨燈盞，絢麗鋪陳。鴻臚寺殿少卿聲色宏亮，中氣十足吟誦吉語：燈燈相傳，光光互照，吉星高照、喜星降臨、災星退避，福壽綿長，國運昌隆，帝祚綿長。
太陽金烏，天之君，輝映星空。恩光普照，星曜拱衛！太陰天之後，光華蓋照！
禮畢已經極晚，紅黃亮眼處，徐慧穿著件嫩黃色彩蝶雙飛的襖裙，高高綰著十字髻上簪了一朵淡粉色木芙蓉娟花，花蕊用明珠綴滿，燈光下閃閃眩目，艷麗中帶著熱烈的靈動，綺年玉貌燦若明珠。她陪侍在皇帝身側，巧笑著說了錦上添花的話：」皇帝平安吉順，文昌星，文曲星，左輔星，右弼星，天魁星，天鉞星常環身邊。「皇帝在她的肩頭披上一件織錦斗篷。
武媚捧著青瓷手爐倚在欄杆上，望著漫天的燈火發獃。一簇簇火苗，如跳動著的跌宕的心，武媚心神思恍惚，忽然怔怔地落下淚來：秘記之說，無妄之禍，皇帝與她，時間和機緣，是去了便永遠回不來的。
一朵朵燈花如紅蓮初綻，冉冉飄走，有些模糊光暈，映著萬中無一的女子孤清與落寞。簡純輕聲道：「才人，你還記得滿姥姥講過的故事嗎？山川河流，水草花木，一草一木都有永恆的靈魂，它們不斷的經歷死亡和重生。人不同，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你阿爺會保佑你一切順遂如意。」
深藍冥黑的天空沉沉暗淡，仰望夜空星河邈遠，武媚緬思父親，哪一顆星是阿爺呢？
武媚的眼中有頓悟和清明：「仲孃孃，我們輾轉求存麻煩蕭娘娘，她不怕連累到自己？」
簡純道：「蕭娘娘幼年時深受到災異讖言的苦，蕭娘娘生下來有人說她生辰不祥，所以家裡不養她，送到親戚處養在宮外，那親戚家也不富有，中間被人嫌棄還轉手了一次，蕭后不但受人白眼，還要幫忙勞作，過的極苦。說起來西梁雖然附庸小國，她也是個王女，落到這步甚是可憐。蕭娘娘太明白無辜之人攤上星相命理便是幾句風言風語就可要命之事。」
「蕭娘娘她最能體會到身負讖言的苦楚，有些人生下來根本不知道開罪了誰，連父母這樣的靠山都指望不了，你自是沒有一句隱瞞，蕭娘娘心善只當結一個善緣，也是好的。」
簡純欣然一笑：「才人想明白了？」
武媚淡淡道：「裴寂被流放去了靜州，皇帝忌諱這些事。覆轍之戒，不可不鑒。裴寂是國家功臣，聽了沙門法雅的妖言，有人跟風說一句『裴公有天分』，這如催命咒語一般，裴寂害怕皇帝知道，命家奴殺了這個狂人。就這樣還是瞞不住。若還想不明白難免像裴寂一般，於無聲息處驟然獲罪於皇帝。」
簡純道：「裴寂只是被流放倒是保下了命。」
天光晴朗，簡純陪武媚拜見蕭后。蕭后笑了一笑，細細打量著武媚，香綠長裙，雲鬢抱面，高髻飾梳，面如滿月，眉似彎柳。這樣一個典雅秀美娘子會成為女主？蕭后憶起悲慘的往事，當年她走路還沒有走的穩當，就要學著餵雞燒灶，冬天冰水刺骨要去河邊洗衣，差點落入水中淹死。蕭后道：「媚娘，孃孃不會看錯你。你是個心氣極高的孩子，有無人能及的才華，你肯陪伴服侍我，我很欣慰。你讀了什麼么書？拜何人為師？」
武媚答道：「回娘娘，奴在家時跟著夫子讀過《論語》與《孟子》，入宮后在內教坊習書和算，資質愚鈍，不堪造就，至今未拜得名師。」
蕭后看了一眼武媚：「我一直念著簡純的情，宮中曄變那一日虧的她機靈果敢，和英華引走了賊人，這個情份我一直不曾忘記。」不論好的壞的，明的暗的，把心裡話坦露的乾乾淨淨，這是對至親至愛的人才有的信任。
簡純想起英華死的凄慘，傷心起來。聽蕭后和簡純說話，武媚才敢再細細打量著這位故皇后。歲月蒼桑，蕭后的容貌較年輕的時候已失去華彩，嫻靜貞雅，有一種溫柔入骨的味道
韋妃道：「修復古籍需要的漿糊就十分講究，每天修補，必須用當天的漿水。漿水濃度過稠，書頁會起皺，漿水過稀，又會產生粘貼不牢。如不熟或過熟，其粘性已失，一律作廢。崇文閣做雜役的宮人太監沒一個做的好的，宋國公又是個嚴謹之人，秉性高傲清冷，宋國公大光其火。」
崇文館中的學士掌東宮經籍圖書，整理歸檔收為朝廷所用，造福天下百姓。
整理書冊是繁複細緻之事，得細工夫料理，消磨了她的才華，如依她的才華整理書廒，免了跑腿跟班侍候飲宴這些瑣碎之事，也算人盡其才，功德一件。」
皇帝直起身子，走到窗邊，外面日已西沉，想了想道：「武媚既已厭倦侍候飲宴之事，書廒也需要細心之人好好歸檔，就讓她去打理書廒吧」
武媚動手煮漿糊，點點地慢慢加入冷清水不斷地攪搗稀爛，邊加水邊攪搗，時間越長，其粘性越強，沖攪至糊色純白臘光澤為度鍋煮好后呈給師傅：」動手做事這幅場景像是舊識……彷彿是另一種結結實實的觸感，曾經的某個時刻躍入她腦海……，是的，那時她還不到十歲跟著言先生補過書，難道這是一個輪迴？
蕭禹清瘦的容長臉自帶一股子尊貴之氣，他坐直身體，觀察的目光不禁認真了幾分，繁複細緻
崇文閣內，武媚坐在兩米長的桌子邊準備修復西漢的一本古籍，她熟練的拿出剪刀，棕刷，糨糊，毛筆，尺子，各樣工具，一溜擺開，巧手粘補著舊籍。
揚塵在稀薄的日光中悠遊，武媚在書廒昏暗的底層書清點書目，大約一個多月，武媚終於整理出了竹簡，內容大約分為《論語》、《易經》、《禮記》、《醫書》、《五色食勝》、《悼亡賦》，《簽牌》、《奏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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