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下第一

第41章 天下第一

皇宮中的消息傳播速度總是格外的快,這歸功於宮內有一套完善的傳達制度,諸葛洞燭為了建立這套制度每年都投入了大把白花花的銀子,從院子外的太監發現皇帝陛下倒下的那一刻到消息傳到宮門外,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宮內各條大道口都有一名嗓音洪亮的太監,一聲聲「皇上駕崩」近乎響徹了整個皇宮。

一炷香的時間,也足夠讓走的不快的劉遺珠、鄭南亭二人從街頭行至街尾,還沒踏進宮門,便已經聽見了那道聲音,鄭南亭依舊步伐穩健,劉遺珠卻險些摔倒在地,扭過頭朝鄭南亭道:「不是說還能撐一兩個月嗎?」

鄭南亭微微苦笑,說道:「陛下已存必死之心,只是苦了殿下,以後要獨自面對這群陽奉陰違的豺狼虎豹。」

杜僕射眼神一凜,上前三步率先跪下,朗聲道:「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先帝已薨,新皇當立,老臣恭迎皇帝陛下。」

紫衣卿相陳元敬落後一步,見老師傅如此模樣,雖有一絲不甘,卻緊隨其跪下,朗聲道:「臣陳元敬恭迎陛下回朝。」

錦官城中為數不多到場的文臣先後跪拜,劉遺珠精神恍惚,雖然自小生在皇家,可有幾次見過這種陣仗,加之剛剛得知老皇帝過世的消息,一時之間竟然忘了招呼這些朝中的中流砥柱。

鄭南亭在她耳邊輕聲道:「殿下,現在可沒時間悲傷。」

劉遺珠如夢初醒,卻仍舊有些止不住的哽咽道:「杜老快快請起。」伸手扶起老人,心情也平復了些許,加大音量說道:「各位大臣快快請起。」

文臣雖已起,武將卻未跪。劉遺珠眼神一冷,扭過頭時卻已是笑容和煦,大步朝那幾位封疆大吏走去,殺人術天下第一的鄭南亭緊隨其後,想着誰人意圖不軌,就拿了他的項上人頭為先帝陪葬,劉遺珠卻扭過頭去,露出一個堅強的笑容,說道:「鄭叔叔就在此處等我片刻。」

鄭南亭連忙道:「這可是各州將軍,還有人曾密言陛下駕崩之時他也要混個江山來坐坐。」

劉遺珠疑惑道:「各州將軍不是常年駐紮邊關,不可越境換防嗎?為何這一次竟然齊刷刷的出現在錦官城?」

鄭南亭皺了皺眉,在場眾人不管是忠臣還是起了謀反之心,都雙眼盯着兩人的一舉一動,無奈道:「恕臣愚鈍,內監不可妄議朝政,尤其是在這種關鍵時刻萬萬不可落了他們的口實,否則以後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清君側了。」

「巴蜀天下十三州,除了常年虛設的天府州將軍之外,剩餘十二州的將軍每隔十年都要換防一次,這是巴蜀立國之時諸葛孔明丞相立下的規矩,這些年來也是一直如此。」那位可以與左僕射杜工部開玩笑的風雅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兩人身後,恭聲道:「若是鄭先生不方便壓陣,在下可以代勞,我好歹也勉強算是三品大員,也不至於折了陛下的臉面。」

陛下,而非殿下。敢在今日出現在這座城門,自然下了將寶押在哪裏的決定。

「元敬啊!」在朝廷上為數不多敢跟諸葛丞相吹鬍子瞪眼的老僕射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原本以為站在那裏的人會是你。」

陳元敬撇了撇嘴,哪怕是跟着恩師來迎接小公主也不代表就可以接受巴蜀會由一個女子獨斷朝綱,這位幾乎位極人臣的紫衣卿相感到莫名的委屈,輕聲道:「老師,我!」

老人揮了揮手,無奈道:「官場之上,可是一步慢,就步步慢啊。」

另一邊,劉遺珠上下打量了一下衣服已經被水洗白的儒雅男子,一臉疑惑道:「先生是?」

「禮部侍郎阮文進,是咱們巴蜀的面甲。」鄭南亭似乎對這位沒有什麼實權的侍郎大人印象不錯,竟然微微躬身,說道:「那就拜託阮先生了。」

阮文進微微一笑,不卑不亢,說道:「陛下請。」落後劉遺珠一步,左臂微抬至腹部,雖衣着寒酸,卻自有一分風流韻味。

巴蜀十三州,除了空置的天府州將軍,盡皆在列。

劉遺珠款動蓮步,走到這些武將面前,輕輕施了一個萬福,笑道:「辛苦各位叔叔這麼清冷的天還守在城門下迎接侄女。」

充州將軍謝華一臉人畜無害,呵呵笑道:「這天與極北之地比較可算不上冷,先帝宣臣等進京面聖,就是等個十天半月的臣等也不敢有絲毫怨言。」

秦拾一微微錯愕,心道這老謝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些?

劉遺珠輕輕點頭,語氣溫和道:「各位叔叔本是前來面見父皇,卻不曾想遇到了這場國悼,各位都是我巴蜀的肱骨之臣,這些年沒有你們鎮守一方,也換不來咱們巴蜀的百年基業長青不倒,遺珠雖無才德,卻仍盼著各位叔叔萬萬不可在這危急之秋心生絲毫懈怠,如今眉州之西兩彝不穩,宜州之南有南蠻不安,東有南楚虎視眈眈,北有後秦枕戈待旦,還望各位叔叔親自修書一封給自家公子,就說先帝已逝,巴蜀還需要他們年輕一輩來支撐,各州將軍可享三代福蔭,世襲罔替。」

謝華微微躬身,象徵性的雙手抱拳道:「那就謝公主殿下隆恩了。」

其餘諸將紋絲不動,眼波流轉之間自有一番計算。

劉遺珠接着道:「各位將軍此次進京,一為面聖,二為換防,如今聖面已見,換防之事也不需再提,據我所知,秦將軍這十年長居閬州,將軍夫人養成了一日無醋便索然無味的習慣,若是此時舉家搬至宜州,恐怕秦將軍往後的日子就安生不了了,女人的嘮叨可是能讓七尺男兒發瘋的,這點,我有話語權。」

不管這群封疆大吏如何心懷叵測,卻本能的被這位公主逗的哄堂大笑。

秦拾一老臉一紅,撓了撓腦袋,本也不願在這種時刻離開她辛苦經營可十年得閬州,笑着回應道:「殿下所言甚得臣心,臣感激涕零。」

劉遺珠接着說道:「父皇多次跟我提起過在場的諸位,什麼廖將軍力克破金石,什麼於將軍曾單手舉起霸王鼎,什麼許將軍寫得一手好字,什麼王將軍閑暇時候最高養花,其餘的,我也不就一一列舉了,我只想讓各位知道,父皇這麼多年,心裏是裝了各位的。」

廖定軍朝着皇宮的方向拜了拜,朗聲道:「為先帝效忠,萬死不辭。」

各州將軍紛紛跪拜,大有以表忠心之意。

劉遺珠緩緩踱步,最後停在了天府州主簿張佑禮身前,淺笑道:「你便是父皇口中的儒將張大人吧?」

張佑禮微微躬身,語氣平淡道:「張某何德何能,敢擔的起先帝如此高的評價。」

劉遺珠點了點頭,雙手扶起張佑禮,笑着說道:「這些年天府州在你的治下井井有條,家家戶戶安居樂業,年年工部考核俱居甲等州,你可謂是功不可沒。上陣能殺敵,下陣可安邦,儒將二字,實至名歸。」

張佑禮微微顫抖聲,說道:「這些年替先帝管理天府州,十年來不敢有絲毫懈怠,人人都說我是無名有實的天府州將軍,可權利之下更多的是責任與擔當,如今已經快到油盡燈枯的地步,在此,微臣還想着哪日找丞相大人討幾畝良田,回家頤養天年。」

秦拾一用手肘捅了捅謝華,朝張佑禮努了努嘴,意思是你看別人啥水平,你老謝就沒差把造反兩個字刻在腦門上了,這可是在皇城,不是你可以做土皇帝的充州,等你安全回到充州,是繼續稱臣還是舉兵造反,還不是看你自己的心情?

劉遺珠擺了擺手,說道:「丞相年事已高,前兩日已經跟我告了病假,準備回鄉頤養天年,只是如今先帝剛薨,巴蜀舉國哀慟之後便是百業待興,先生如今正值壯年,難道就沒有更進一步的念頭?」

張佑禮眼中精光一閃,其餘諸將也是各有表情。

劉遺珠揮了揮袖,朗聲道:「這個天下,不止是劉氏的天下,也是你們大家的天下,只是先帝剛逝,不便廣封群臣,這些年各位將軍戍守邊關,多有勞疾,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在皇宮中調養調養?」

一個腰間不佩劍而是挎了一副大鐧的漢子輕笑一聲,說話聲音猶如洪鐘巨呂,道:「臣在邊關戍守多年,不曾一日沒有感念先帝恩德,多年來軍務之事不敢絲毫懈怠,只是此次回京已經半月有餘,加之先帝已逝,恐會邊關不穩,臣覺得還是早日回去更為妥當。」

「一封家書,七日內便可送至涼州邊關,天恩浩蕩,已允各位將軍三代之內世襲罔替,各位將軍坐擁虎狼之獅,豈是區區蠻民所能匹敵?家中公子個個人中龍鳳,掌管軍務也自是順手拈來,時值先帝駕崩之日,諸位便是不願在京中多有耽擱,可先帝遺體還未下葬,又豈可不盡臣子的本分?」阮文進不卑不亢,娓娓道來,接着道:「還是說李將軍自認家中公子難堪大任?」

「阮文進?」李昊威眼睛微眯,冷笑道:「你一個小小的三品侍郎也配說教本將?我和公主殿下說話哪裏有你插嘴的份兒?信不信老子一鐧砸斷你的狗腿?」

阮文進一介書生,面對吹鬍子瞪眼的李昊威的威脅絲毫不懼,反諷道:「李將軍要砸我的腿我自然抵抗不了,可天威浩蕩,你我二人又同朝為臣,若是在陛下面前只講武力不講道理,你這個廣州將軍也就不過是一介莽夫而已,難堪大任,看在都是同僚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別被別人利用了還不自知。」

「陛下?」李昊威仰頭哈哈大笑,說道:「這個天下什麼時候女人說了能算數的?」

劉遺珠微微歪頭,輕輕一笑。

老僕射眯着眼睛老神在在,輕聲念叨著:「廣州將軍,要易主咯!」

執掌廣元道近乎全部兵權的廣州將軍,手剛剛搭在那副鐵鐧之上,雙眼便瞬間失去光彩,眉目猙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之後便頹然倒地,地面滲出一灘觸目血腥。

劉遺珠蹲在地面,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即將死去的李昊威,柔聲道:「可惜啊,原本定好的三代之內世襲罔替,就這樣沒了,我其實更希望你能尊稱我一聲陛下的。」

鄭南亭背對着倒地的李昊威,衣角都不曾沾染點滴血絲。

殺人術天下第一,自然不是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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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山川萬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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