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狄勉送出去的東西，可不是誰都有膽子拒絕的。凈末不知所措地看著黑貓，又看了看狄勉的背影，最終也沒真敢給他送回去。

只好先帶著黑貓一起去魔王書房，讓魔王連人帶貓一起消遣吧。最近凈末被魔王消遣習慣了，隔三差五不被他叫去消遣一頓，她都覺得差點什麼事沒做完似的。

原以為今天又要像以前一樣，得被魔王調侃上大半天才能離開。沒想到魔王一反常態，早早的就放她走了。離開前還特意囑咐她天冷，以後沒事不用來書房了。

同一天，魔宮裡關於凈末的流言突然停止。原因不明。

第二日，魔王派人送來了非常多的禮物，多到連涼爽這麼財迷的人蔘精都懶得拆了。送禮物的下人還替魔王給她帶了句話：「如果有人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千萬不要私下解決。」

凈末莫名其妙地看著那幾個小廝跟見鬼似的跑出朱雀殿，把黑貓從肩頭抱下來，放在懷裡逗弄，自言自語地問道：「魔界的人真奇怪，連流言都能說停就停。他們腦袋有問題，是不是？」

「孽……」黑貓舒服地仰躺在她懷裡，輕叫一聲算是回答。

傲龍山下，錢修多重金打造的御花園內。

「后卿，那片牡丹開得真好。」

「全都搬回去，放你屋后，想看了就看。」

人間，繁華都城大街。

「后卿，這塊布顏色不錯。」

「買。」

「后卿，這兒的廚子手藝不錯。」

「買。」

「后卿，你看那個賣花的小姑娘真可愛。」

「買。」

「……」

天界，福祿壽三星府邸。

「后卿，壽星老的這片桃子看起來很可口。」

「桃子……不好吃，眼疼！」

聽說芙蓉和后卿最近挺忙，兩人天天這兒逛那兒玩，連魔王想見他們都得提前預約，架子大得很呢。

又聽說后卿為了博佳人一笑，特意跑去北方極寒之地獵了兩隻藍狐，要給畏寒的芙蓉公主做披風。

還聽說后卿在御花園設宴，遍請魔族和獸人族的王室貴胄給芙蓉公主慶生，結結實實地為她撐了回腰。

這段時間，凈末只在正月十五的元宵燈會上見過後卿一面。那天芙蓉穿著藍狐披風，一路上不知引來多少人艷羨的目光。

凈末覺得他像桃林里養的那隻孔雀，有事沒事就要開屏顯擺一下。每次它開屏，凈末都想給它拔毛，如今這久違的感覺又回來了。

凈末學著狄勉的樣子，對著芙蓉不屑地冷哼一聲，翻個白眼就開始看天。

芙蓉剛要發作，一抬頭看見凈末肩頭上蹲著的那隻油光水滑的黑貓，不禁想起初入魔界那日撕心裂肺的那一聲「孽」，緊接著腿肚子開始來迴轉圈，雙腿一軟就要再跪下去。后卿趕忙扶她往別處去，從頭到尾沒看凈末一眼。

二月二，龍抬頭。大倉滿，小倉流。

在生產力低下的古代，農桑是民生大計，因此歷代帝王都十分重視有關農事的節日。每年二月初二「皇娘送飯，御駕親耕」。在這一天，皇帝率百官出宮到田裡耕地、鬆土，象徵性地參加勞動，皇后則親自主持蠶桑儀式。

魔界的二月二雖不似人間重要，但再有一個月便是大太子與珠璣公主大婚的日子。眾人還未從頭次過年的興奮中平靜下來，就要開始忙著準備大婚流程，因此這個二月二比往年更忙碌了些。

大家得趕緊確認賓客名單，準備送往妖界的聘禮，還要趕製新人禮服……等等瑣事忙得眾人天天腳不離地，恨不得多生出三頭六臂才好。

魔后也很忙，她要衡量各方勢力，挑選適合給后域納妾的對象，務必做到最自己最有利才好。聽說她已經派出兩方人馬去穿雲山董家和天界去下聘了，只等后域與珠璣大婚後就將這兩位小姐正式迎娶進來。

所有人都很忙碌，忙到沒人知道今天是凈末的生辰。

沒錯，今天是凈末每年都因為下雨而從未熱鬧過的生辰。

容嬤嬤曾說過這一天是為了紀念一個悲傷的故事，所以從不給她大肆慶生，但也總會給她做好吃的酒釀糰子，甜她的嘴，暖她的心。

今年依然沒人給她慶生，卻也沒了酒釀糰子和容嬤嬤難得的和藹笑容。整個西廂冷清異常，凈末坐在窗下看著從屋檐滴落的雨珠，不由得心境悲涼、回憶起嬤嬤講的那個傷心的故事。

每年二月二龍王都要率蝦兵蟹將去人間沿河巡視，察看各地風土人情、了解民生。有一年，龍王出了龍宮后，它最疼愛的小女兒也偷偷跑了出去，還對人間一個善良的小夥子一見鍾情，最後為了他留在了人間。

小龍女脫去龍骨變成凡人，與那個小夥子結為夫婦，從那以後再也沒回去龍宮，龍王也永遠失去了女兒。每年二月二下的雨，都是龍王思念女兒留下的淚。

這是凈末在兒時就聽過的故事，當時她覺得小龍女好傻，為了個不認識的男人連父母都不要了。現在她認識了后卿，依然覺得小龍女很傻。幹嘛非得二選一呢，只要把那個小夥子帶回龍宮，讓龍王成全就好了嘛。

只有懦弱的人才會選擇逃避！

西廂里，從正月起就不見人影的柳兒無聲無息地站在了凈末身後。等凈末回神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就拜，口中還念念有詞：「奴婢恭賀姑娘芳誕，願姑娘仙福永享，歲歲安樂。」

凈末嚇了一跳，趕忙拉她起來，拍去她膝蓋處的灰塵。這丫頭腦子壞掉了，一個月不見，見了面就跪。她怎麼那麼愛跪啊。

「柳兒，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是有什麼變故嗎？」

「回稟姑娘，一切順利。二太子知道今日是姑娘芳辰，特意命奴婢回來給姑娘慶生。」

說著柳兒從身後拿過一個食盒，把食盒蓋打開，從裡面端出一碗冒著熱氣的酒釀糰子。

凈末接過碗，吃一顆軟糯的糰子，再喝一口溫熱的湯，突然覺得很委屈，一癟嘴眼淚掉了下來。

「姑娘別哭，二太子說了，這段時間委屈姑娘了，等事情處理完，他親自來給姑娘賠罪。」

凈末吸吸鼻子，很想把眼淚憋回去。但被熱氣一騰，眼淚往下掉得更厲害起來。掉進碗里，和著甜湯一起吃下去，心裡是說不出的難受。

細細詢問了柳兒最近情況，得知一切順利后，凈末就放柳兒離開。理解、不吵鬧、忍耐，是一個女人最難得的優點。她希望自己不會成為負擔，卻不知道這樣的懂事更讓人心疼。

凈末慢慢往花園走去，現在迎春花正開，在晴日里滿園明媚，不知雨天又是怎樣的情景。會不會閑愁不請自來？

天上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如潑墨的一場雨絲絲縷縷，落下滿地的呢喃細語。凈末很少自憐，即使身處逆境，也會給自己找一些快樂的事，哪怕只是陽光很暖。

今天是她的生辰，她竟高興不起來。是為了后卿，還是為了父母姑姑，亦或者只是想家了？或許都有吧，看著滿園被雨無情打濕的花朵，莫名的有點難過。

黑貓跟著凈末來到涼亭，跳上她肩頭，輕輕叫了聲「孽」，然後就把頭埋在她發間，「咕嚕」，「咕嚕」地閉著眼假寐起來。凈末摸摸它，輕聲問著「喵喵，你是不是也想媽媽了。」

「孽。」

「我沒有媽媽，但我很想她。」

「咕嚕」、「咕嚕」

毫無預警，黑貓忽的把頭抬起，全身處於戒備狀態，眯著眼看向前面花叢。凈末被它嚇了一跳，也跟著往花叢看去。只見人影一閃，面前出現了一個頭戴狐狸面具的陌生人。

凈末記得他，當初魔軍與修羅決戰枯榮江，他和后域一起陷害后卿，后域稱呼他「修羅王子」。

來者不善！肩上的黑貓突然後背上的毛炸起，嘴裡發出「嗚~嗚~」的威脅聲，隨侍都有可能撕心裂肺得喊出那一嗓子。

對方看到黑貓后似乎十分忌憚，趕忙腳步停住開口：「阿彌陀佛，施主有禮。」

「修羅王子」摘下臉上面具，露出裡面慈眉善目的法相和兩道長過臉頰的眉毛，對著凈末施了一個佛家俗禮。

呀！這不是穿雲山腳下「詐騙寺」的智缺禪師嗎？在西蜀，這位智缺禪師可是一位神人，據說每個前去禮佛的香客都被他氣得夠嗆，但這位禪師卻硬是將詐騙寺發揚了起來，還收了好幾個小沙彌，真是不可思議。

凈末見是故人來，趕忙給智缺還禮，嘴裡客套道：「大師有禮，不知大師為何來此？」

莫非他也來參加選妾？回想他以前的劣跡斑斑，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不知道他這回扮的是哪家小姐？

智缺對著她呵呵一笑，伸手捻眉笑道：「老衲我人老珠黃，比不得那些嬌滴滴的小姐，自然不是來選妃的。」

凈末心事被看穿，不由得臉微紅，趕緊給智缺讓座，親手奉上茶水。桃林一脈乃女媧後裔，與佛家系屬本宗。幾萬年來雖無往來，但禮數還是要講的。

「那敢問大師為何會來此處呢？」

「呃……」老和尚一時語塞，他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在雪地上撒尿給一個美婦人寫「我愛你」，尿不夠寫成「我愛...」，讓人家丈夫攆著滿穿雲山打，最後人間待不下去，跑來魔界避難了？

「嗯？」大師為何臉紅了？

「我是特意來給你祝賀生辰的。」智缺一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樣。

據智缺說有一個戴狐狸面具的男人突然找到他，在他後背種了蠱，要他把一顆彩石送來給凈末做生辰禮。彩石送到，凈末自然會給他解蠱。否則蠱蟲發作，智缺就要喪命。

在凈末的印象里，只有修羅王子戴狐狸面具。他與后域狼狽為奸，差點將后卿做成妖儡，若不是自己耗盡精血，后卿定難逃一劫。

當時自己幾乎喪命，是傲龍山上的老乞丐送給她的彩石中藏著的藥丸救了她。但這事極為隱秘，連涼爽都不知道，這個修羅王子又是從何而知？如果當時他一直在暗中觀察，又怎麼肯讓后卿脫困，他該將他倆一起做成妖儡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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