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普通人對待流言，通常有三種方式解決:第一種：沉默，這種方式可被解讀為心虛、默認、或者清者自清，一般前兩種可能性比較大。

第二種:正面回應，這種方式很容易被有心人士利用，以此大做文章。最後越描越黑，將自己置於風口浪尖。

最後一種，也是最實用的一種，那就是製造另一個流言，將傳播者變成話題人物。如此既可讓自己脫身，又可讓散播流言的人得到教訓。大不了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就是了。

外頭的流言並沒讓凈末怎麼樣，她該吃就吃，該喝就喝，沒有胖一分，也沒有瘦一分，依然那麼恬淡美麗。

然而後卿就沒那麼舒服了，聽說他受情殤頗重，每日以酒澆愁。還好有芙蓉這朵解語花陪著他，才讓他從情殤中走了出來。

真是好笑，正月初一受情殤，正月初七情殤痊癒。他的名字叫小強嗎？自愈能力那麼強。

魔宮裡的風向一面倒，所有人都在同情后卿之餘不忘譴責凈末的薄情寡義。沒關係，凈末依然不為所動。

但戰無拘的做法卻讓她有些接受不了。

作為他曾經以及現在的金主的自己被流言所困，他不是應該義憤填膺地站出來為自己力證清白嗎？就算不用以身家性命為擔保，最起碼的公道話總能說兩句的吧？

但他沒有，非但沒有，他還夥同涼爽把她與后卿的事寫成了傳奇話本賣往六界。比如《我和后卿二三事》、《我們女孩當自強》、《我的野蠻凈末》等等。

原以為戰無拘和涼爽只是圖一時好玩，沒想到這些話本竟然大賣。一時間，她與后卿的愛情故事風靡六界，甚至有無知少女跑來魔界找她，跟她求教御夫術。就這樣，凈末算是徹底出了名。

現在她深刻地理解了一個成語的含義：遇人不淑！

做人如品茶，不過拿起、放下罷了。一切沒什麼大不了。

凈末在花園品著剛泡的熱茶，看著西南角正在新建的綉樓，不屑地嗤之以鼻。當公主的就是矯情，不願跟別人看一樣的風景，就要單獨建個綉樓。無語的是后卿竟然也慣著她，還真是寵妻狂魔。

更無語的是從綉樓建好當天起，魔王開始日日讓人給凈末送補品衣物，奇珍異寶跟不要錢似的往朱雀宮裡堆。不僅如此，三天兩頭還得召她去書房一次，親自詢問飲食起居，噓寒問暖地像個孝子賢孫。

魔界掀起了一場「爭風吃醋」的大戲，后卿寵著芙蓉，魔王就抬高凈末。魔后與珠璣公主聰明地對這事閉口不言，不偏不倚地保持中立，完全一副大度的女主人姿態。

今日魔王又將凈末召去，寶貝兮兮地拿出一盒天山雪蓮塞給她，說這個養顏補身最好，讓她回去隨便泡泡茶喝。

隨便……泡泡茶……喝！魔王好闊氣。凈末不免懷疑起他的目的，他該不會是把流言當了真，想替他那個不肖子賠罪吧？

凈末是個實在孩子，有什麼問什麼，也不會轉彎。當她把心中所想問出口后，沒想到魔王是這樣回答她的：「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對你特別好，外面會傳成什麼樣而已。」

哦，原來是無聊了、拿自己消遣呢。凈末暗暗地腹誹，他這麼八卦，難怪當初會與六界為敵，人緣肯定很不好。

「那你幹嘛不對芙蓉好？」

「她的手沒你的好看。」魔王沉思良久后答道，好像手的漂亮程度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凈末怔怔地低頭看向自己雙手，十指纖纖、指尖圓潤，確實挺好看。但至於好看到讓魔王特別優待嗎？魔王該不會有什麼特殊癖好吧？

想到這裡，凈末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聊勝無於地退離出魔王伸手可夠到的範圍，但是……有用嗎？

就知道她想歪了，魔王看著她戒備的眼神不由得好笑起來。還真是像啊。

好在魔王再沒說出什麼考驗凈末承受能力的話，這才讓她不至於奪門而出，乖乖地又在書房呆了一整天。

終於在魔王的殷殷關懷下，原本已沸騰的流言傳得更加五花八門起來。有的說她懷了身孕，魔王為了照顧孫兒，親自給她安胎。還有的說她心機深沉，搶丈夫搶不過芙蓉公主，從公婆下手。

所以今天，在凈末依例穿過大半個魔宮、去往書房去的路上，聽到了如下對話:

「聽說了嗎，二太子跟魔王說要娶芙蓉公主，魔王不同意，父子倆已經鬧掰了。」

「不會吧，凈末姑娘不是已經懷了身孕嗎，二太子怎麼能這麼做。」

「懷了又怎麼樣，關鍵得看二太子中意誰。人家芙蓉公主又高貴又漂亮，她拿什麼比。」

「自己比不過，當然就拿孩子比咯。聽說凈末拿未出世的魔孫要挾二太子，把二太子惹怒了，想要把她趕出魔界呢。」

「自作自受，二太子豈是她可威脅的。」

「就是，她那孩子怎麼來的誰不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人都有劣根性，下意識就會欺軟怕硬。想要欺負人的人一開始會試探對方的底線，如果對方不回嘴，只是一味讓步，那他下次就會再進一步，一直試探到對方回擊為止。

通常回擊的程度就是可以欺負的程度。對待欺軟怕硬的人，從一開始就要毫不留情地懟回去。不要怕，毛病都是慣出來的。

很顯然，在她們眼裡，凈末是非常好欺負的。不然她們是有多大的好奇心，竟敢拿命去換。在魔宮議論主子可是重罪！她們不就是吃准了凈末好性兒，這才敢這麼明目張胆地八卦么。

凈末認為，人之所以會生出嫉妒心、虛榮心、佔有心，都是混沌之氣在作祟，人的本心原是善良的。萬世以來，混沌之氣充斥天地，大有不可抑制之勢。

未出桃林時她就曾想過，若有一天世人真的無可救藥，她定會尊女媧法旨，用盤古石將一切回歸鴻蒙。

但是來人間百年，她已不是當初無知無欲的少女，現在的她也不認為將一切歸於鴻蒙是正確的選擇。人的命運雖然早就被刻在了輪迴命盤上，但變數卻依然在發生。感情，是一切變數的唯一起點。愛，才是凈化世間混沌的根本。

雖然凈末心中有愛，也不在乎流言蜚語，但倆個丫鬟口中的事情讓身為女子的她聽得好氣憤。女主角怎麼可以這麼壞又這麼沒用，真的太給女人丟臉了！

兩個丫鬟說得實在精彩，凈末身為謠言的受害者都忍不住想給她倆叫個好，不由自主地跟在她倆身後想聽得更多。

兩丫鬟說一句，凈末就「嗯」一聲，還附上重重的一點頭以表贊同。「嗯」的語調隨情節的發展而高低變化，能聽得出來她對這樁傳奇大戲牢牢十分入迷。

難得現在魔宮還有不知道這件事的人，兩個丫鬟不禁將身後的「小丫鬟」引為知己，說得更加賣力起來。直到兩人終於說得盡興，才想起要回頭看看是誰這麼「上道」。如果是個上不得檯面的低等奴婢，倒是可以拉幫她一下。

見到自己口中用盡心機卻啥都沒得到的女人就站在身後，兩個丫鬟當場就被嚇傻，定定地看著凈末不敢動彈。凈末則眼睛睜得大大、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倆，想趕緊聽到故事的後續發展。

可是……她倆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好，該不會被自己嚇傻了吧？難道她除了心機無用之外，還很恐怖嗎？

三個人六隻眼，誰也沒動。良久后一個丫鬟拔腿就向遠處跑去，速度之快連搶食的野狗都望塵莫及。

「哎……你……」

凈末剛想說你慢點別摔倒，自己不會難為她。但聽在另一個丫鬟耳朵里卻像要興師問罪，一個害怕暈了過去。

真是的，故事聽一半很掃興的好不好。凈末找了個人把那個丫鬟扶下去，囑咐了聲不要難為她后，繼續往書房走去。日子過得太無聊，去讓魔王消遣也比悶著好。

最近戰無拘和涼爽滿世界轉悠著賣書，十天里有八天不在魔界。柳兒在除夕第二天就被她派出去辦事，至今未歸。至於后卿……哎，不提也罷。

路過花園時，凈末碰見了出來溜貓的狄勉。狄勉難得地對她笑了笑，不是平時的譏笑，是正常的笑哦。凈末被驚得合不攏嘴，他這是抽什麼風。沒事幹嘛對自己這麼「和藹」，怪嚇人的。

雖然整個魔宮的人都不待見狄勉，但凈末真心覺得他對自己不錯，總會幫到自己。只是這個人性格太各色，實在是找不到話題可以好好聊天。

「……狄先生。」

狄先生？乍聽到這個稱呼，狄勉眼神怪怪地沖著凈末挑了挑眉。不需要言語，只這一個動作就讓凈末覺得氣溫驟降，連天上高掛的太陽都冷地讓她坐立難安起來。

凈末相信如果自己不改口，狄勉肯定會說：「我是教書的嗎？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是個先生。」

「狄……大俠。」

「不知道怎麼稱呼就別叫，不行叫『喂』也行，反正別叫得跟吃了蒼蠅似的就行。」

以凈末對他的了解，他這一番話絕對已經是以春秋筆法大大修潤過的，只是聽起來依然讓人覺得心裡咯得慌。

「狄叔叔。」

這回狄勉沒再說話，看起來也不像反感的樣子。凈末長舒了口氣，好難伺候的人啊！

「狄叔叔，這隻貓可真漂亮啊。」

凈末由衷地稱讚著黑貓，狄勉站在一旁，面目表情地看著她。凈末被看得不好意思，蹲下身來回撫摸黑貓滑順的後背，以此來緩解無話聊的尷尬氣氛。

黑貓歪著腦袋蹭了蹭凈末的手，發出「咕嚕」、「咕嚕」的滿足聲。凈末不由對黑貓的乖巧大為驚嘆，忍不住把它抱在懷裡逗弄起來。

狄勉看著這一人一貓，眼神柔了柔，開口時聲音里已有著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寵溺：「喜歡就送你了。」

「啊？」凈末再度被驚得合不攏嘴，這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他就這麼送人了？狄勉看著她的傻樣忍不住又笑了笑。然後真就把黑貓留給凈末，自己一個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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