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幕悄悄降臨，萬魔城華燈初上，煙火盛燃，在一聲又一聲的「茲」、「咻」，然後「嘭」的綻放里，人們迎來了盼望已久的除夕夜。

此次舉辦除夕宴，除卻魔后邀請的各界小姐、魔界貴族外，六界皆有派使臣前來恭賀。萬魔城內往來人情、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后域一早便攜珠璣公主忙碌在萬魔宮大殿內，宛若主人般招待每一位到此的賓客。珠璣公主依舊一身大紅，織雲錦的緞面上用金線綉出百鳥朝鳳的吉祥圖案，頭上金飾也比之前更重了幾分，一舉一動都有著說不盡的媚態。

后域看得心癢，抖動在腰間的右手顫巍巍地摸向珠璣翹臀，惹得她咯咯直笑。笑夠了又把他手拿來，繼續招呼賓客，只是轉身時眼裡卻透露著說不盡的厭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此時夜幕深沉，弦月高掛，萬魔宮處處點起紗燈，遍地火樹銀花。來往僕從一趟趟地撤下殘羹剩炙，換上新的美味。丫鬟女婢們笑鬧著護送自家小姐前行，殿宇樓台間說不盡的笑靨如花。看得人眼花繚亂。

董美麗與楊花是舊相識，且身形都是女子里少見的異類，所以格外投緣。二人合計好久，最終決定用七彩紗堆出滿身鮮花的樣式，以此艷壓群芳。

於是在除夕夜便出現了如下場景：一高一矮兩個女人塗著厚腮紅、藍眼影，鮮紅的嘴唇像剛吃完小朋友，身上纏滿了五顏六色的紗幔，在下人們驚掉下巴的表情映襯下，滿臉傲嬌地走向主殿。

眾女客看到她倆，全都自動自發地往後退了半尺，一致地不與她倆有任何牽扯。楊花和董美麗也很滿意這種現狀，認為她們是驚艷於自己的衣著而不好意思跟自己走在一起。於是頭揚得更高，腳步走得更傲嬌。

賓客來了七成左右，后卿也攜著芙蓉公主姍姍而來。他倆一進大殿立刻引來一陣騷動。

這難道是要正名了？正牌未婚妻不帶，反倒帶著昨日才相認的老相好，這二太子還真是「深情」呢。

大殿里的小姐們紛紛面露不恥，不約而同地把臉撇向一邊。面對「姦夫yin婦」，人人得而唾之，更何況她們這些以後要嫁入魔界的「千金小姐」，她們可不是路邊隨隨便便就能見到的野花雜草。

人總會對弱者下意識地生出同情心，就像男生會對腰細的女孩子生出保護欲，成年人會對小孩子格外寵愛。現在這些小姐對凈末就是處於強者對弱者的同情。以她們的家世背景，脾氣性情，豈能如凈末般隨便讓人欺侮了去。

六位小姐中，數董美麗和楊花最為潑辣彪悍。此刻若不是被身後的丫鬟們攔著，她倆早就衝上前去掌摑負心漢，不打地他喊姑奶奶不算完。

且別說那些每天憧憬在愛情里的世家女，饒是珠璣公這樣主八面玲瓏的主兒，此刻也不屑地轉過臉去跟女客們說笑，連芙蓉給她敬酒都被她以「不勝酒力」為由擋了回來。

眾人有志一同的排斥讓場面一度尷尬到不行，芙蓉卻像沒事兒人似的，拉著后卿你喂我一口東西，我給你理理鬢邊的碎發，郎情妾意的畫面甜到人發齁。

現在他倆看在眾人眼裡就是一對標準的狗男女，不僅所行畫面低俗至極，還把別人鄙視的眼光當成對他們行為的鼓勵，兀自在那演的好樂。真是捨得一身剮，要把低俗變高雅。

這場戲一直持續到魔王與魔後到場，眾人忙著亂七八糟地行禮才結束。大殿里依舊有彎腰的、有跪的、有把手比在胸前的，只是少了聲女子的「撲哧」一笑，不禁讓人扼腕。

禮畢后眾人跪坐在大殿兩旁，奴僕們井然有序地抬入矮腳食桌放在諸賓客面前。東面女客的矮桌一律是梅花樣式，西面男客則為柳葉樣式。矮桌上布滿奇珍水果，果盤中央放著一顆沙漠中三千年才能長成的沙漠玫瑰果。

在場諸位除了魔后，只有在魔宮服侍超過兩千年的老人兒才知道，沙漠玫瑰果是神女子瞳生前最愛吃的水果。當年魔王親率魔軍深入沙漠，找到沙漠玫瑰后就在魔界遍植，如此大費周折只為博佳人一笑。

此外，神女還特別喜歡在頭上簪花，從無一日間斷。神女曾說女子如花，若連打扮自己的心思都沒有，那多沒趣兒。

神女仙逝后，魔界再不許女子簪花；沙漠玫瑰盡毀，其果也被封于禁室。

今年魔王不知怎的，忌諱了兩千多年的事情全都破了例。這麼反常是為二太子再次歸來還是為大太子大婚呢？平時也沒見他對哪個兒子特別喜愛，怎麼今年這麼高興。大小宴會不斷不說，還容許兩個兒子在他眼皮子下明爭暗鬥，不知在盤算什麼。

大殿上，后域與珠璣給魔王、魔后敬完除夕酒後就攜手坐於右側上首，位置緊靠魔后，下方是一眾文臣武將。

魔后見珠璣與后域主持除夕宴妥帖，心中十分歡喜，親賜珠璣七寶攢鳳釵一支。

（佛教七寶指的是硨磲、瑪瑙、水晶、珊瑚、琥珀、珍珠、麝香這七種珍寶，又稱七珍。）

隨後，后卿與芙蓉也為雙魔奉上美酒。魔王接過酒後哈哈一笑，送到嘴邊仰頭干下，動作豪邁洒脫。魔后則笑著讓二人免禮，對芙蓉說了幾句場面話便讓他二人就座，最終也沒喝他們敬的那杯酒。

后卿本想攜芙蓉共去左側上首，與后域對面而坐。但芙蓉不似珠璣，並未與后卿立有婚約，不能坐在後卿身旁，只好在他身後擺上一張矮桌挨著他坐下。

直到所有人全部落座，連丫鬟們也站到該站的位置，眾人才發覺凈末始終都沒有出現。不只凈末，連涼爽和柳兒也不見蹤影，后卿身旁的女主位就這麼突兀地空了出來。

眾人議論紛紛，難道二太子真如傳聞般拋恩負義，迷戀獸人族公主？看今天情形，只怕是真應了那句「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老話。饒是幾度出生入死，終也躲不過喜新棄舊的戲碼。

大殿里人聲嘈雜，大有鼎沸之勢。魔王聽得尷尬，輕咳一聲后眾人方閉口不言。隨即有侍者高喊「開席」，樂師席緩緩傳出鼓樂齊鳴。

鐘鳴鼎食間，殿門口跑進來十幾個手執桃花的少女。少女們分立兩側，以各種姿態持花迎接裝扮成桃花仙子、款款而來的凈末。

凈末穿著桃林傳統服飾，粉色衣裙上綴上瑩白珍珠，燈光下珠光柔和。烏亮秀髮綰成少女髻偏向一旁，上面斜插一支玉色扇形步搖，腕處戴一顆蔚藍色鮫舍珠。眉心處貼一朵桃花，俏皮又不失典雅。

少女們隨凈末依次站立大殿中央，全部站定后禮樂驟停，凈末帶領眾女子向魔王魔後福身行禮，恭賀雙魔除夕盛樂。眾女子動作整齊，面容姣好，令人賞心悅目。

隨後鼓瑟響起，編鐘笙篌，百樂齊出。凈末率先開舞，眼神清澈，身段輕盈，帶著眾少女勾勒出一支如夢似幻的桃林舊舞。

這支舞是每個桃林女子自小便要熟習的，每當有女子出嫁，未出閣的少女們都會跳起。萬年下來，已成了桃林習俗，這也是凈末唯一會的一支舞。

在座眾人看得不免呆住，從沒想過世上會有如此美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大抵也不過如此罷。

角落裡，狄勉抱著黑貓看著場中如花般的女子，回想起當年子瞳跳這支舞的盛景，不由得心頭苦澀，留下了兩行清淚。

子瞳，我定會護她周全。你芳魂有知，可以安心了。

黑貓在狄勉懷中哀傷地看著凈末，張大嘴打了個哈欠后，輕輕地叫了聲「孽」，然後就眯著眼不再動彈。狄勉撫摸著它如絲緞般光滑的後背，喃喃自語道:「你也想她了，是嗎？」

黑貓把腦袋埋在狄勉胳膊處，又使勁往裡拱了拱，只看背影就能感受到它如同失掉母愛般的脆弱。

一曲終了，凈末與眾少女原地旋轉，場內桃花飛舞，讓人分不清是人拋出了花，還是花迎接了人。眾人被眼前美景迷了心神，竟在這漫天花瓣中感受到無盡慈悲，直到舞蹈結束也沒能回神。

角落裡突兀地傳出掌聲，打斷眾人旖旎的思緒。等大家回神時，少女們早已退了出去，只留凈末獨自站立在大殿中央，承接大殿里或震撼或懷念的眼光。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看到拍手者是狄勉，凈末對著他歪頭一笑。

「噝~」有人抽了口冷氣。

「噝~」有貓抽了口冷氣。

此時大殿里有舉箸的，有倒酒的，有耳語的，看到凈末笑容，無一例外全都凍在了當場。

不同的美會帶給人不同的感受，珠璣公主嫵媚，芙蓉公主高貴，天界的公主脫俗，凈末是悲天憫人的善良。人們只要看她一眼，就會從心底里發出感動。

不理會眾人幾乎要融化的眼神，凈末對狄勉微一福身，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自始至終沒多看其他人一眼。

客席首位，后卿不由自主地跟著凈末腳步追了出去，完全忘了身後還有一位嬌滴滴等他垂憐的公主。眾女子看了一場正室完勝小三的好戲，舒服地長舒一口氣，再看向芙蓉的眼神不免就透著幸災樂禍。該！

芙蓉公主銀牙暗咬，好半天才忍下這一口氣。強撐著笑繼續以完美的貴族禮儀參加完這場除夕宴，沒表現出任何的尷尬與不悅。

沒關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待她嫁入魔界，助父王一統霸業，她定要讓后卿後悔今日所帶給她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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