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路邊酒樓二層雅間內,一個身穿大紅羅裙、滿頭金飾的女人歪坐在屏風后看著戰無拘他們消失的方向,嘴角不可遏制地上揚起來。

細看之下,該女子妖媚蠱惑,與當今魔后竟有五六分相像,連神韻都有八分相似。她正是當今魔后侄女,妖界的珠璣公主。

剛剛在樓下與戰無拘鬥嘴的清秀女子,無聲無息地來到屏風外,揭下臉上人皮面具,露出本來的男子面容,連身形也跟著高大起來。

「公主,屬下復命。」

「他們三人是何來路?」

「那個最小的女孩是個剛成形的人蔘精,另外兩人……恕屬下無能!但可以肯定那個男人內力純厚,我等幾次試探都被他擋了回來,無法近得那女子之身。」

「唔,那女子手上戴的可是鮫舍珠?」

「正是,屬下探知他們最近正在四處找門路想進入魔界,目的不明。」

「嗯……讓錢修多安排他們去萬魔城當差。」

「是。」

屏風后再無聲響,男子深鞠一躬,恭敬著倒退出去。

珠璣公主嘴角微勾,滿頭金飾在陽光下耀眼非常。

后卿,我未來的夫君,你該怎麼謝我呢?

萬魔城、城朱雀宮、書房內,后卿斜坐在桌案后,一雙丹鳳眼微眯,漫不經心地聽著暗影報告最近一個月搜集的消息。在這裡生存太累,這些消息可是難得的可以讓他放鬆的故事。

魔后的男寵為了爭風吃醋,在魔界各族間拉幫結派、互分勢力;王族不滿魔王統治,暗中聯絡想推翻舊制,魔王察覺后把幾個王族送去投胎,對外卻宣稱升仙了;右護法與親妹妹私通氣死老父;……魔界還真是亂吶!

搜集這些消息的是后卿被賣為奴前秘密組建的暗影,他們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死士,十年間已滲透至魔界各處。如今,正是他們發揮作用的時候。

暗影首領黃鸝是他幼時救下的一個孤兒,當時為了救她,后卿把自己的王族魔血餵給了她。從此黃鸝的命緊緊依附於他,是讓他最放心的人。

「明月宮內暗影報,近日探知魔後於宮內煉養妖儡,似乎已有年月。」

「妖儡?」

「此乃妖界邪術,在人死後將其魂魄用禁術囚於身體內,被囚魂魄再不得輪迴。煉成妖儡的魂魄下場只有兩種,要麼放出身體歸於虛無,要麼怨氣衝天引發人禍,最後遭天譴。有記載最近一次妖儡遭天譴就是秦朝時期的焚書坑儒。」

「那個妖婦煉了多少妖儡?」

「兩個,都是女人。」

「八成是以前的哪個姬妾得罪了她,讓她害了這輩子不算,還得永世不得輪迴。你讓暗影查清那兩個妖儡的身份,說不定能派上大用場。」

「是!還有一事,請卿主先行恕罪,屬下才敢回稟。」

「你我之間,無須如此小心。」

「卿主,有暗影在傲龍山下見到了一名自稱凈末的女子,神態形貌與卿主所描述的凈末姑娘十分相似。她手腕處也帶有一顆蔚藍色的鮫舍珠,與卿主手上的……正是一對。」

「你說什麼?」后卿「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滿眼震驚。

「據查這位姑娘這段時間一直徘徊在傲龍山下,與她同行的還有一個叫涼爽的小人蔘精和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姓名好像叫戰無拘。」

乍一聽到凈末消息,后卿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會是她嗎?是她嗎?那刻在胸口多年的甜蜜與疼痛,真的還活著嗎?

幾年前他明察暗訪,找到不少舊人。所有人都說她當時被一個魔頭用劍刺死、葬身火海。魔劍會吸取她魂魄,她連投胎都做不到。她永遠也回不來了。

每每想到她當時情景,后卿都會痛到不能自已。她是為了自己才死得如此凄慘,怪他當時沒能力保護她,他對不起她。

心裡的恨壓得他喘不過氣,恨意一點一點累積,差點將他逼瘋。直到兩年前他找到唐球兒轉世,滿心恨意才找到發泄的出口。

后卿將唐球兒帶來魔界,每天都讓他承受無明業火的燒灼,然後再親手將他的魂魄修復,第二天繼續折磨。除此之外,他用毒液泡了一個藤鞭,鞭尾插滿銀針,每日抽打在那個球兒身上,讓他也嘗嘗這種被折磨的滋味。

整整兩年,他把當初唐球兒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酷刑全部還了回去。他像一條來自地獄的毒蛇,沒有人性,沒有良心。每天瞪著怨毒的眼搜尋以前欺負過他和凈末的人,然後以十倍百倍的折磨加諸在那人身上。

偶爾的午夜夢回,他會看到一個瘦弱可憐的女孩,幽幽地飄蕩在天地間,清澈的眼笑意盈盈。

一直以來他刻意地不再提起,不再想起,因為關於她的任何回憶都能讓他淚流滿面。他好恨,恨自己當年的無能為力。

凈末,他可憐的凈末!

你走了,我的心也跟著死了。

現在突然有人說她還活著,這讓他如何敢相信?如果是暗影認錯了,讓他怎麼承受那種希望被燃起又被一盆冷水澆滅的折磨!

如果傲龍山腳的女子真是凈末,那他可以放那個球兒一馬。他會用無明業火將他燒得魂魄殘缺,將他送去人間讓他生生世世做最勞苦還吃不飽的驢。

其他對不起他倆的人,只要讓他們受到應得的報應,他也可以放過他們。但如果那個女子不是凈末,那他要那些人生生世世地受他折磨,沒有盡頭,永無休止。

讓他們一起在黑暗的沼澤里沉淪吧!

許久之後后卿再次開口,聲音里透著強裝的堅強,聽得出來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沒有崩潰:「她在哪兒?」

「三天前剛被招工管事招進來,現在正在學規矩,過幾天才會安排去處。這次凈末姑娘能進魔宮,是傲龍山雲來客棧老闆錢修多的動作。」

「不管是誰,若敢傷她,殺無赦!」

「是。」

見后卿再無吩咐,黃鸝轉身退下。離去前雙眼滿含情誼地看向那抹挺拔的身影,只期待他也能回頭看自己一眼,但終究只是奢望。后卿只做不知,待她走後,房間里傳出一聲幾不可察的嘆息。

黃鸝不動聲色地將凈末的名字從魔城奴婢冊里抹除,然後安排她進朱雀宮做了一名綉娘,住處與后卿卧室只隔了一個花園。

后卿看看手裡繡得如同野草瘋長的荷包,對她這一手綉活實在不敢恭維,這讓他怎麼有臉戴出去?前幾天她還大言不慚地告訴黃鸝這是「龍鳳呈祥」,要不是他治下嚴謹,只怕她當時就得被黃鸝噴一臉茶水。

今夜后卿又來到她窗外,貪戀地看她在燭光下映上窗的身影。這已經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不進去與她相認,莫非真是應了那句「思鄉情更怯」?

「凈末好老婆,人家想你。」

房內突兀地響起不該有的聲音,凈末小小聲地「呀」了一下表示自己被嚇到了。等她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戰無拘又亂喊自己老婆后,扭頭沖他兇巴巴地大吼:「再說一遍,我不是你老婆!」

嚇,好兇惡的晚娘臉,戰無拘怕怕地往旁邊跳去,泫然欲泣地指控道:「凈末,你好凶哦,還玩弄我的感情。」戰無拘一邊說,一邊用衣袖擦拭眼角想象中的淚水。

「我哪有?」

「你讓我喜歡上你,又不嫁給我,就是玩弄我的感情。」

「你……無賴!」

凈末氣悶地轉過身去不理他,這個人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讓人心煩。

戰無拘深知適可而止與得寸進尺的界限,馬上從善如流地改口,不再在嘴上佔便宜。但之後無論他怎樣逗她,凈末就是不肯再理他。

見她真的生氣,戰無拘長嘆一口氣,收起一貫的玩世不恭,表情變得嚴肅,一字一句地對她說:「凈末,難道你從來都沒想過我為什麼會放棄尋找失散的妹妹,每天跟在你身邊綵衣娛親嗎?」

凈末看慣了他嬉皮笑臉不正經的樣子,突然聽他這樣認真說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想說什麼?」

「凈末,我喜歡你,也願意照顧你。你不要再等那個無情的人,如果他心裡有你,怎麼會納一堆妾侍,卻對你不聞不問?不要再傻了,他不值得你等,你該給自己、給我一個機會,我一會讓你幸福。」

不,再也不會有一個人能牽動自己的喜怒哀樂,任他予與予求,永遠不會!既然不能,那就不該給他希冀。

凈末剛欲張口拒絕,門口處已傳來一個涼涼的聲音:「你說的那個無情的人是我嗎?」

后卿如天神降凡一般,就這麼出現在凈末眼前,帶著記憶中的氣息,卻又有所不同。凈末的心跳漏了兩拍,一時間連呼吸都停住。

這些年她總是以未亡人的身份自居,固執地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中不肯離開。從沒想過他還活著,也從來不敢想。現在他就這麼站在自己眼前,凈末獃獃地看著他忘了反應。

進入朱雀宮后凈末每天都很忙,忙到沒時間去找他。其實說白了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如果真的是后卿,她要怎麼去面對他的妻妾成群,她又該如何自處?如果不是他,那自己來這裡的意義何在?

「你是誰,為什麼纏著凈末?」后卿走到房間中央,成功地將凈末擋在身後,像是宣誓般阻斷戰無拘看向她的視線。

戰無拘看著后卿,心想這位八成就是凈末一直尋找的人,那個妻妾成群的二太子。觀他面相就知道脾氣不好,還是個招蜂引蝶的主兒。這樣的人,憑什麼讓凈末一顆心都跟著他去?他絕對不會允許的。

「凈末是我老婆,我當然得陪著她啊。你是誰?深更半夜闖進女孩家閨房,意欲何為?」

好一個惡人先告狀!戰無拘胡攪蠻纏的本事此刻不怕死地發揮出來,一張嘴就惹禍。

「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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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深處盡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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