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凈末看他衣食並不像來自殷實之家，卻也沒有因貧窮而留下的卑微。這個人完全不在乎別人眼光，只要自己玩得高興就好，一點也沒有身為男子該有的自覺，真不知道什麼樣的家庭會教育出這樣的小孩。

在桌上滾了數圈，兀自玩夠了的戰無拘突然面向凈末，兩隻卧蠶眉高高揚起，盯著她瞧個沒完。

這個人能不能正常一點，趕緊下來坐好，周圍的人已經往他們這邊看過來了。拜託，她不想惹人注意的好不好。

「你看我幹什麼？」

「凈末，我發現你長得很好看呢。」

「那又怎樣？」

「你有資格做我老婆了呢。」

什麼亂七八糟的，凈末剛要發作，涼爽一根參須又直直拍向戰無拘後腦，一拍不中，第二拍，第三拍……一邊拍嘴裡一邊念叨：「咦，怎麼沒暈呢?阿娘明明說過拍一次就會暈倒的呀。」

想起涼爽的畢生志向，凈末忍不住撲哧一笑，她一直以為是涼爽說著玩的，原來是真的啊。

凈末一笑不打緊，旁邊戰無拘看得失了神。真好看，就是她了。

不遠處樹林里，原本應該跑遠的地痞甲乙丙丁此刻卻藏在一處灌木叢后，四雙眼牢牢地盯住凈末三人。

「大哥，剛剛我與那男子暗中交手，被他傷了經脈，只怕得養上一段時間。」

剛剛被戰無拘砸昏的地痞甲恨恨地對著地痞乙說，被踩中的右胳膊不停哆嗦。

地痞乙雖然沒有哆嗦右胳膊，但也不好受。此刻他體內氣血翻湧，就差吐口血出來應時應景。但在小弟面前，還是得強忍著不能表現出來，以免損了自己威風。

「哼！」地痞乙強行出掌拍出一股妖氣，目標便是戰無拘心臟。

此時戰無拘正在桌上滾著玩兒，妖氣到他身前時，他順勢一蹬，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地痞乙。速度之快令一乾地痞避無可避。

被自己的妖氣所傷，地痞乙再也控制不住體內氣涌，一口血噴出，接受不了自己在小弟面前丟人的事實，徹底暈了過去。

時近傍晚，凈末與涼爽滿臉沮喪地從雲來客棧里走出。極會處事的錢修多並沒有因為她們無錢無勢而怠慢，依舊笑臉相送。但臉上卻明白寫著：想進魔界，此路不通。

原本她們已對進入魔界不抱幻想，打算在傲龍山腳尋一處落腳點，先解決了食宿問題。為進入魔界做好持久戰的準備。

既然她們進不去，那就等后卿出來，他總不能一輩子待在魔界不出來吧。

昨天她們想去山上摘些野果充饑時，看到一個老乞丐餓暈在樹下。凈末將他救起后把為數不多的乾糧分給他，又送給他一些錢財，希望能幫他度過眼前困難。

本是不值一提的小善舉，老乞丐卻千恩萬謝，非要送給她一塊彩石。凈末看那塊石頭很像桃林里蓋房子的玉石，就說什麼也不肯要，讓他去大戶人家換些銀錢。容嬤嬤以前說過，這石頭在人間能賣到好價錢。

老乞丐執拗得很，非要她收下才可，說算是報答她救命之恩。凈末拗不過只能收下，想著以後換了錢再送給老乞丐。可是說來也怪，凈末剛把石頭放進自己荷包，就漸漸將這事忘了，到最後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曾接過一塊小石頭。

三人在樹下閑聊時，老乞丐得知她們想要進入魔界，就說運來客棧的老闆錢修多門路寬廣，這傲龍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定會有辦法幫助她們。

於是今天她和涼爽就用最後的一點銀錢買了禮物，厚著臉皮來運來客棧找錢修多幫忙。可辦法是有了，銀子更得有，錢老闆開的價錢是她們怎樣也出不起的。

她們好說歹說，錢修多就是咬准了只認銀子不認人。最後連買的禮物也被原封不動退了回來。

在商言商，錢修多也沒什麼錯。她們只好再想辦法了。

凈末和涼爽在街上悶悶地走著，誰也沒有心思開口說話。她們身後不遠處，戰無拘嘴裡叼了根草棍，雙手交疊放於腦後，一臉悠哉地跟著。對戰無拘來說只要有的吃有的玩，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凈末看了眼如閑庭踏春般的戰無拘，心裡暗暗反省，不該招惹他的。以後再看到有人吃飯多，一定要繞著走。

十天前為了謝戰無拘搭救之恩，凈末管了他一頓飽飯，分開前又給了他一串銅板，這應該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但是好心的後果就是接下來無論她們走去哪兒，他總會跟在她們身後十步遠的距離。她們快他也快，她們慢他也慢，一副有路大家走的模樣。

在最初幾天的提心弔膽之後，凈末發現他並沒有惡意，也就由他了。只是到了飯時，他總會快走幾步竄到她們桌前坐下，做出一副偶遇狀：「喲，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啊，一起吃個便飯吧？小弟做東。」說著亮出手裡一串刺目的銅板。

這種鬧劇一直持續到三天前她無奈地宣布正式收留下這一名食客為止。其實他除了貪吃、愛玩之外，並不算一名太差的食客，必要時還很好用。比如跑腿買東西，打跑她們身邊的登徒子，沒東西吃時還能捉山中野獸充饑。

涼爽倒是高興得很，找著機會就拿參須抽他後腦勺。

戰無拘了解緣由后不由得大笑，一邊笑一邊拍那棵小人蔘的腦袋，拍得涼爽一陣迷糊，在地下趴了整整兩個時辰才出來。出來後涼爽惱了，拿著參須對戰無拘狠抽起來。

戰無拘哇哇大叫著上躥下跳，行動間還不忘對凈末拋出媚眼，時不時還要唱兩句來助興。戰無拘深深覺得獨樂了不如眾樂樂，於是跳得更賣力，唱的也更賣力，如此以娛大眾。

他倆果然是天生一對，凈末在心裡默默地下了定論。

多了一名食客的下場就是荷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著，直到今天凈末正式宣布破產，他們光榮地成為了丐幫的三名新成員。

本以為就此可以分道揚鑣，以後再也不用被戰無拘纏著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沒想到他非但不走，還拉著涼爽拿著破碗，手持打狗棍，滿臉興奮地玩起了新一輪的討飯遊戲。

「喂，瞧一瞧看一看咯，新出爐的烈女大放送啦。各位叔叔大爺奶奶嬸嬸大姑娘小朋友們，且聽我細細道來。」

看周圍聚集了不少人，戰無拘狠抽一下鼻子，在眼裡擠出一絲水氣，開始聲情並茂地說說起他的悲慘故事。

「我這義妹自幼父母雙亡，是嬸嬸將她養大。如今我妹子已夠及笄之年，鄰居的二大爺的傻侄子看她美貌，竟想強霸她做妾。我妹子那可是貞潔烈女，怎麼能受如此屈辱，肯定不從啊。沒想到她那黑心的嬸嬸竟然貪圖那一頭牛的聘禮，允了那個傻子，如今眼看我這如花似玉的妹子就要跳入火坑，我只能帶她逃了出來。現在我們盤纏用盡，家也回不去，好不凄慘啊，還望各位好心人賞口飯吃啊。」

戰無拘一邊說，涼爽在他身後一邊痛哭。說到最後，涼爽的眼已經哭成了個桃兒，戰無拘也趴在地上捶胸嚎啕，其形狀完全出自於昨日的孝女素琴。

她就知道昨天不該放任他出去看人家出殯，他一路尾隨學人家怎麼舉哀痛哭，一邊還不住點頭，一副好學寶寶的樣子。看現在這幅情形還真是頗得真傳吶！

凈末遠遠地躲開他倆，就當不認識好了，太丟人了。

他倆哭的如喪考妣，圍在他們周圍的老少爺們，老奶奶小媳婦們雖然明知是假，卻又不由得好笑。

在他倆哭得自己都要信以為真時，人群里一個面貌平常的女孩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指著他倆說道：「你倆別演了，太假了。」

痛哭聲戛然而止，戰無拘拍拍身上泥土，拉著涼爽站起來，一點也沒有被拆穿后的難為情：「哎呀討厭，人家還沒玩夠嘛。」一邊說一邊學女子跺腳叉腰，看得身後凈末趕忙捂眼遮羞，真的太丟人了。

前幾天他們路過市集，在妓院門口看見想從良的妓女和她賣香脂水粉的情郎，捧出全身家當給老鴇求她放他們一馬。沒想到老鴇坐地起價，硬要再加五十兩才肯放他們走，害的一對小情人差點哭出一場大洪水。

戰無拘在旁邊跟一個看熱鬧的財主閑聊著八怪，不知怎的竟說動那人掏出來五十兩替那個妓女贖身。然後他又跟老鴇當街爭論，最後硬是讓老鴇多掏了一百兩送給一對小鴛鴦當做嫁女兒的嫁妝

最終在老鴇一片哭天搶地中，戰無拘高高興興地送小倆口離開。

現在他叉腰跺腳的德行，跟那日的無德老鴇如出一轍，看得對面女孩都替他不好意思起來。

「你怎麼能學女人，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戰無拘忙不迭點頭:「我是啊，不信你看。」

說罷便開始解自己腰帶要給對方證明自己是真的男人，女孩嚇得尖叫一聲，嘴裡邊喊著「臭流氓」邊往遠處跑去，剩下一圈大爺大媽一臉驚恐地盯著他手裡腰帶。

「哎呀，討厭！」

戰無拘沖其中一個老太太拋了個媚眼，臉上浮現嬌羞，轉過頭扭著屁股一點一點地走開了。

看他這副德行，饒是涼爽這樣神經大條的人蔘精，此刻也忍不住乾嘔不止。

戰無拘扭到凈末面前，含羞帶怯地半蹲下身子，將頭靠在她肩膀處做鴕鳥依人狀，抬起頭眼睛眨啊眨地看著她，凈末當場石化在那裡。

戰無拘一手拉起已經石化的凈末，一手拉著還在乾嘔的涼爽一步三扭地向遠處走去。

呵呵，真好玩。戰無邪，人間有的吃又有的玩，不找了。如此就天涯各自保重吧，玩夠的人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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