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20.你說的白是什麼白

太平間門口聚集了一小撮人，伊萊恩坐着輪椅，由護士長推著，旁邊站着副院長和一個穿着上看像是保安的人。

「這是今天值班的保安。」伊萊恩見我來，一直盯着身穿制服的人，便首先開口解釋道。「他剛剛檢查昨日的監控錄像時，發現了異常，帶人來太平間查看，就發現白的屍體失蹤了。」

我聽到他刻意用「白」來替代「白永樂」，想必是因為醫院中的屍體都是編號處理，因此知道真名的人越少越好。

「確定是昨天嗎？」黎曼問。

年輕保安咳了一聲，用略帶上海腔的普通話道：「是這樣。每天的四點三十分都是輪值保安檢查昨天一天的監控，確保無誤后存檔的時間。昨天不是下雨嗎，我在翻看的時候，發現昨天下午四點三十七分的時候，有個披着黑色雨衣的人來過太平間，臉遮得嚴嚴實實看不清楚。他從樓梯間下來直接進了太平間，太平間那邊是死角，這有講究，監控不能拍那邊。」

保安給我們指指筆記本電腦里監控錄像中太平間所在的位置，我特意抬頭，目光隨着那個監控頭的角度看過去，太平間確實成了死角。

「沒有其他的攝像頭了嗎？」我問道。

「沒了。」保安搖搖頭，「這是唯一一個。負一層靠着太平間，誰會想到有人打屍體的主意，攝像頭就這麼一個。你看，」他指指繼續播放下去的錄像，「下午四點四十五的時候，這人從太平間出來，抱着一個黑色的大袋子，我們初步判斷這袋子裏裝着屍體。他沒有原路返回，而是朝相反的方向——」保安指指走廊的那頭，「那邊走了。那邊是個單間，有個梯子，是通向一層的垃圾房的。垃圾車每天下午五點來收垃圾，恐怕這個神秘人就是通過這個渠道將屍體運走了。」

「太平間不是應該有鑰匙嗎？」伊萊恩摸著下巴。

「是的，本來是應該有鑰匙，太平間平常也一直是上鎖的。但是我查看了一下各個房間的鑰匙，發現太平間的備用鑰匙不見了。而且，昨天值班的保安請了長假，說是出去旅遊了，我們向回收站要了昨天出勤的垃圾車司機的電話，也是打不通。」保安搖搖頭。

「被買通了。」我偷偷跟黎曼道。

「那個……各位，非常抱歉因為我們醫院的疏忽給你們造成這麼大的麻煩啊……」副院長此時突然滿臉堆笑，充分發揮和稀泥的特長，「各位要多少賠償都可以，不過……也體諒一下我們醫院啊，畢竟都不容易，能私了的話就不要報警了……」

副院長在一旁不停賠禮道歉，氣氛十分尷尬。黎曼看準時機，借商量賠償為由帶副院長和護士長順樓梯間走了上去，這才算告一段落。

誰會對白永樂的屍體起意呢？

一旁的監控錄像仍然在循環播放，我緊緊盯着屏幕，披着雨衣的人抱着屍體袋，從太平間的門口出來的一瞬間，我按下了暫停鍵。

「快看。」我小聲招呼伊萊恩，他艱難地挪動輪椅，我只好將筆記本電腦放在他面前。

監控錄像上，拍下了這個神秘人的左側，依稀能看見雨衣罩帽下露出的一縷白毛。

白真言。我跟伊萊恩確認了一波眼神，他最近出現得太頻繁了。

我們將黎曼從假意紛爭中掙脫出來，黎曼生來就不是會無理取鬧的人，我能看到她在「唾罵」副院長的時候，嘴角在抽動。

我從醫院食堂領了三盒盒飯，三人坐在病房中吃着，心裏各有盤算。

「你們說，是白真言偷走了白永樂的屍體？」黎曼嚼著一塊紅燒肉。

伊萊恩舀了一勺小米粥，不緊不慢地喝下去，道：「我也不知道。」

「這下倒好，雪原狼失聯，又出來了個攪局的白真言。咱還干不幹了。」黎曼充滿怨氣地嘟囔。

「而且不怕你再崩潰一點……」伊萊恩挑事道，「白鴿認識雪原狼，而且好像還挺熟。」

黎曼剛剛喝下一口水，差點嗆到。

「這個事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我不想解釋，但是我從不知道他是雪原狼，他從不提及。」我知道話不投機半句多，便言簡意亥。

黎曼已經在揉眉心了。

「白真言最近有點過了。作為一個首領，這麼活躍是不是有些異常。」伊萊恩拉回話題。

我點點頭：「是有點。不過他現在乾的事越來越無厘頭了。」

在角斗場里長期擂主，炸了角斗場，甚至把我救了；隨後又在酒吧高爾夫事件里攪局，第二次採用炸彈，直接導致白永樂死亡；今天又整了這麼一出。黎曼和伊萊恩還不知道第二件事是白真言所為，按照我自己的思維，第一件事跟后兩件事關聯不大，可能是為了引出黎曼，或者報復某些人；后兩件事如果組合起來看，那麼就是……不對！

「我明白了！」我一拍大腿。

伊萊恩嚇了一跳：「你明白什麼了？」

蝠姐不在，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重新梳理：「你們現在記憶中，近期白真言參與的事件只有兩次：第一次是在通天角斗場，我與白真言對峙，白真言直接炸毀角斗場；第二次是剛剛白永樂屍體被偷，我們先假設一定是白真言乾的。」

「打斷一下，」黎曼插話，「什麼叫『我們的記憶里只有兩次』？」

「這就是重點。只有我有剩下事件的記憶，倒不是什麼失憶的老派伎倆，而是你們都沒經歷過。」我喝了口水，「第三件事，節點在白真言炸毀通天角斗場時。伊萊恩和白永樂被迫撤離現場，我和白真言依然被困在裏邊。我們在逃跑時，他捨棄了自己生還的機會，將最後一點彈藥用在擊碎我頭頂的巨石上，而不是他自己的。到現在我還想不明白他是怎麼逃出來的，但這一部分意義不大，我們可以放一放。

「第四件事，是關於酒吧高爾夫事件。黎曼肯定記得我在爆炸的那一棒離開了，那是因為我看見白真言從酒吧內走出，我跟了上去。後來，我明白是白真言故意將我引開，隨後引爆炸彈，導致白永樂死亡。」

伊萊恩震驚到連飯都忘記了吃，表情有些獃滯。

黎曼加快了揉眉頭的速度：「你的意思是……白真言他……炸死了白永樂？」

「不考慮人道主義角度，白真言這種人是真的可能幹出殺親的事的。」伊萊恩冷靜分析。

「那麼我剛剛梳理了一下整條線路。按照時間線順下來，白真言先炸了角斗場，救了我，然後炸了酒吧。」我仔細斟酌語言，盡量做到中立，「從行為上看，這幾件事似乎並無關聯。但是看看目的，其實是非常清晰的。

「首先第一件，炸了角斗場。我也重點考慮過他是為了摧毀黎曼的一個據點，但這並不是重點目的。他首先通過某種渠道明白了白永樂和伊萊恩跟黎曼關於雪原狼的矛盾，知道他必然會找一名選手跟他打擂台，進入內部向黎曼通風報信，於是早就佈置好了角斗場內部場地，安裝了炸彈，並讓組織的人將這之後無關的挑戰者全部攔下。隨後他得知白永樂得到了金片，是我送的，由此推理，白永樂身邊除了伊萊恩——當然，伊萊恩不能作為選手參賽——就只有我一名戰鬥人員。所以他選擇在與我作戰且有很多在場觀眾的時候引爆炸彈，製造大規模恐慌。

這種手段的目的是讓角斗場的風聲迅速在黑道內部傳開，讓人認為他是想復仇，忽略他的最終目的。當時伊萊恩和白永樂都在場，你們肯定會想到這個地方已經被滲透了，因此逃離這個小村。而他最後救了我，是不想讓我有性命危險。總結就是：他想引蛇出洞，將白永樂和伊萊恩趕回上海。

「再者，白真言肯定已經大致得知你們上海的接頭地點，至少是知道是個酒吧；再加上他認得黎曼，在舉辦酒吧高爾夫時黎曼大規模的宣傳其實已經暴露了。白永樂在中途的酒吧中布好炸彈，隨後故意讓我看到他，引我上鈎；然後在距離案發現場很遠的地方拖延我的時間，直到炸彈爆炸。從這裏，還是能看出來他並不想傷害我。

「最後，他估算好白永樂的死亡時間，買通關係，今天來偷走白永樂的屍體，說明他最終的目的是白永樂，而且是死的。這一點我想不明白，一個死人有什麼用處？」

二人靜靜聽完我發表長篇大論，最後還是伊萊恩首先發問：「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在某種意義上，他確實是在保護你。」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我搖頭。

其實，從他叫我「司硯」開始，我就已經能猜出一星半點。他肯定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至於怎麼知道的，目的在哪裏，這就不得而知了。

「這是現在來看唯一一條能說的通的邏輯了。但是這條線上，目的明了，動機並不明顯。」黎曼點評道。我表示贊同，這種推理方法確實有不足之處。

「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的正事並不是白真言。白永樂的屍體，你們所有人的事，不管是大是小，都比不上雪原狼重要。」黎曼這一番有些強硬的話，實際上合情合理。過多的感情水分會影響理性判斷，這是N教過我的。

「還有，你……」黎曼看向我，「我們會儘快給你想要的東西，把你放到ATLS內部，你就可以走了。我們的事與你無關，不要多管。」

確實，我漸漸發現這條時間線上，找到N，查明真相的方法有兩種：第一，打入ATLS內部，靜靜潛伏，找到作為實驗體的「我」，找到老秦和琳，通過他們找到N——如果真的可行的話；第二，留在弦月，與伊萊恩和黎曼一行人繼續尋找雪原狼——N，隨後從N入手倒推我的身份。第一種方法容易，第二種方法危險系數小且效率高，我真的不太容易取捨。

等等。

我的腦中回想起白真言那可怕的後台——紋天。

如果，白真言就是想借我之力，同N取得聯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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