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將明
長鞭在楚懿手中因殺意而不停震蕩，楚懿踏前一步，戾氣橫生，掛有倒刺的長鞭從半空抽下，劃出一道烏黑色的光：「想就地絞殺？很好。」
夜辰風的銀戟鎖住了出口，現在手中並無兵器，玖玦看了他一眼，夜辰風手腕一翻化出柄長劍，示意無妨。
楚懿雙目一閃，咯咯笑出聲來：「穿雲劍？你還記得如何用劍嗎？慕寒死之後，你就沒再碰過這把劍了吧，呵呵，還真的是窮途末路了。」
夜辰風將長劍一抖，率先出招：「聒噪。」
劍光繚亂，劍氣激蕩，密織的劍網如盛開的曼陀羅花，劍嘯聲不絕於耳，夜辰風開始便直指楚懿雙眉之間，眼看將中，猝然間長鞭掃至，劍鋒擊在鞭子上被被擋偏，夜辰風沒有滯留，手腕一抬變招又迎了上去。
夜辰風打的是個「快」字訣，玖玦雙指一彈驚衡劍出鞘，配合著夜辰風的路數飛身直撲楚懿。
「真是無知。」楚懿一鞭抽下，「你們既然想死，我便成全了你們！」楚懿握鞭的手換了一個角度，鞭身突然迸出無數倒刺，倒刺上面泛著青紫色的光，足以證明是劇毒。
玖玦似乎想到了什麼：「翩湘圖內的芒翎階，是你佈下的？」
楚懿冷笑不止。
玖玦一劍側劈而出，楚懿舉鞭便擋，反彈的劍氣劈在一片石牆上，劃出深深的一道。玖玦雙腕一沉，驚衡劍爆出無數光芒，與此同時夜辰風從玖玦的劍陣中錯出一步，穿雲劍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飛出，正中楚懿肋骨。
玖玦與夜辰風互有默契，擊中便變換路數，二人原先的法器都已離身，此刻長劍在側，使出的皆是碧落山的親傳劍術，一時間竟在速度上壓制住了楚懿。
楚懿錯愕，隨即反應過來這二人是想快刀斬亂麻，靈力注入長鞭徑直壓下，四周靈力震開，周圍的柱子上的火焰逐漸熄滅，夜辰風同一瞬揚聲：「玖玦，回來！」
玖玦卻充耳不聞，一剎那衝破長鞭封阻朝楚懿直掠而去，快的身邊夜辰風都攔截不住。夜辰風飛身要去阻她，卻被楚懿以長鞭隔開，困在原地。
風從耳邊掠過，她想起沐塵來找她時說過的話。
「玖羽中的是蛇毒，此毒兇猛，只有極陰之地才有，他不是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人，告訴他的人必然有一定的身份。」
「虞美人是我安排進無極殿的人，本是想借雲韶之手推梔月一卦，沒成想雲韶就是梔月......」
「雲韶喜歡玖羽，不會讓玖羽去冒這樣的險，玖羽一心想修補你的天魂，雲韶縱然不願意，卻也不會將玖羽逼死。」
「看不得你好，又對仙妖二界兵戎相見不在意的，只有楚懿。即使她當時沒有恢復，但夜辰風待你大有不同，她只怕早就心有怨念......」
「我查過三千混境裏的術法，雲韶以心頭血壓制了蛇毒，卻又藉助天地之氣壓制了玖羽身上的另一種毒，想來那另一種毒和洛梓潼那畫中的毒是同樣的路子，都需要有所媒介......」
她以為此生大不了兩兩相忘，卻不料就此陰陽永隔；她以為他的人生從此以後暢通無阻，卻不料他最終竟為她葬身山林。
楚懿的身影越來越近，玖玦身上的殺氣變本加厲地撲過來，楚懿只是彎了彎嘴角，眸子間妖光一閃，玖玦心知不好，仍咬了牙抽劍劈下。
大不了她今日命喪於此。反正連夜辰風也早就看出來她不想活了。
自玖羽死後，除了報仇以外，她再也沒有什麼支撐住自己的信念了，死了也好，死了就能下去陪他。
楚懿眸中妖光越來越盛，長鞭直愣愣豎起，慢慢化作一枚羽箭，玖玦手中驚衡劍近不了楚懿身旁，注意力只集中在眼前，後面那條長鞭有夜辰風對付，可她沒看見方才夜辰風已被長鞭掃出很遠。
楚懿對着她抬起了手，一個迷惑的勾指，束縛住玖玦的那層無形的結界消失不見，玖玦不知她為何如此，可既然命都已經不要了，這些小算盤玖玦也就不在乎了，驚衡劍劍身白光刺眼，玖玦挺劍刺去，卻猛然間聽見後面羽箭划空之聲。
下一瞬，那聲音突然止住，發出沉悶的一聲撞擊聲，玖玦看見楚懿的瞳孔倏地放大怔愣在當場，玖玦心知機會千載難逢，狠下心不管身後情況，身形一閃，驚衡劍對準楚懿眉間橫劈過去。
一招得手，楚懿扔保持着凝望的姿勢，血從楚懿眉間噴薄而出，玖玦有些不敢相信。
下一瞬她突然看向夜辰風，看到他人的一剎那，玖玦整個人都晃了一晃。
夜辰風心口插著方才襲向她的那支羽箭。
玖玦快步向他走去，一個修復訣拍在他身上，雙指如劍就要去叼他手腕，被夜辰風拍開，玖玦怒意遏制不住：「你瘋了嗎？！都這樣了還要施展控魂之術？！」
楚懿能幾近不可能的一個恍惚，確實是夜辰風施展控魂之術的功勞。控魂之術乃是禁術，慕寒曾在洛暻昭身上用過一回，極是耗神。夜辰風早先中毒，又在心口處挨了一劍，現在以心脈為代價施展控魂之術，縱使蓬萊君座修為再高，此刻在這獨雲落里，傷者靈力被迅速抽走，也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希望了。
就算玖玦在楚懿死的那一刻將夜辰風帶出去，夜辰風也不會活下來了。
他說她是不想活了，可他又想活下去嗎？
玖玦看着他，露出些許迷茫：「你這又是何必呢。」
夜辰風咳出連續不斷的黑血：「她最後是被軒轅汀葬在這裏吧。獨雲落雖然屬於溯華雲宮，但實際並不歸允之管轄，是我疏忽了......不然，我早該找到她了......」
他似悲哀，又似嘆息：「我找了她很多年，我欠她一句道歉。」
這個「她」直的是誰，玖玦心知肚明：「她或許已經不怪你了，你當年同意她將碧落山的人都放走的時候，她就已經不怎麼怪你了。她最後表現出那樣恨你，實際上......」玖玦頓了頓，「是因為她太愛你。」
夜辰風落寞地閉上眼睛：「怪我，是我一直沒有看清。」
玖玦半蹲在他面前問他：「她死之前，留下了十二個字，你可知道？」
他將眼睛睜開：「什麼？」
「慕家女，赴雲荒，邊城日，嫁惟將。這是她留下的，這十二字早已將一切圓滿，待你見到她的時候，可以安心了。」
他點點頭：「多謝。」
玖玦未再留戀，站起身朝外走。
她走到閘門處，將一直封鎖出口的銀戟拔出來還給他，夜辰風叫住她：「一會兒你在外面開啟石陣凈化楚懿妖氣時，走的遠一點。」
她微微揚起頭道：「好。」
他半倚著石壁，看着那道閘門一點一點的升上去，看着那道青色的身影一點一點融進外面的初升的日光里，緩緩道：「他的骨灰，我並沒有撒在舜淵河，如今就寄存在洛暻昭那裏，你去接他回去吧。」
外面傳來巨石落地的聲音，玖玦身影晃了出去，隔了好久，夜辰風聽到玖玦留下的輕輕的一句：「多謝。」
他復閉上了眼睛，無聲地笑了。
這萬里錦繡江山，想他夜辰風運籌帷幄這麼多年，卻終究在最後一秒擦肩而過，真是可惜。
可是，最可惜的，他卻始終都沒有承認過他喜歡慕寒。
如今到了彌留之際，或許什麼都不為過了。慕寒是個好姑娘，不然他也不會把她記在心裏這麼多年，以至於時至今日，他還能在歲月的長河之中，清晰地記住她的模樣。
玖玦和慕寒是不同的。從來就沒能夠有人，有資格做她的替代品。
外面的聲音漸漸地離他遠了，可他卻沒有感受到蝕骨的疼痛，他抬起尚能移動的右臂，從衣襟里離心臟最近的地方慢慢抽出一枚玉佩。
淡青淡青色的。
他將唇靠在上面，無聲地笑了。
多少個日夜，多少個年頭，那些愛過的恨過的，那些經歷過的與沒經歷過的，全都煙消雲散，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了那一道明黃色的影，在他的世界裏，與腦海里多年之前那一線光亮相互重疊，再不分開。
「阿慕，如今我來找你，你可還願嫁我......」
他知道她早已不在他身邊。
可他知道，她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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