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唱戲

農曆四月十六，是林家老祖宗的八十大壽。

海城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到了，林家一時間熱鬧非凡。

祝海棠特地準備了一尊由紅珊瑚打造的觀音菩薩像作為生日禮物。老祖宗見了十分高興，不忘當眾打趣道：「這要是個送子觀音就更好了。」

賓客們聽了，都是一陣鬨笑。

祝海棠雙頰緋紅，偷偷看向坐在身邊的林庭軒，只見他眼觀鼻、鼻觀心，好像什麼都沒聽到，心中不免一陣酸澀。

「庭軒，你給老祖宗準備什麼了？」林父問。

就見林庭軒眼睛一亮，對著台前拍了拍掌。

老佛爺愛聽戲，他準備的便是一齣戲。

等孟小樓花團錦簇的上了台，周遭的聲音彷彿瞬間消失了，祝海棠覺得自己被人當眾摑了一掌，臉上火辣辣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斂，面具似的浮在肉皮上。

孟小樓是海城名伶，認識她的人不在少數。

而她跟林庭軒之間的風花雪月，更是被傳成才子佳人般的典故。

整個故事中，只有祝海棠是個局外人。

不少好事的賓客向祝海棠投以幸災樂禍的眼神，台上唱的是法海棒打鴛鴦，強行拆散白蛇和許仙，孟小樓唱腔婉轉，扮相美艷，可台下的戲似乎更好看。

老祖宗大壽的日子，專程選這個劇目，孟小樓把自己跟林庭軒代入成白蛇許仙，那她成了什麼？臭和尚法海嗎？

當著眾人都面，祝海棠不能發作，只能強忍怒氣，牙齒都快咬碎了。

林家人的臉色也不好看，尤其是老祖宗，可她是今晚的主角，一舉一動都落在眾人眼中，自然也不好說什麼。

在林庭軒的手臂上擰了一把，祝海棠朝他使了個眼神，然後悄悄退出大廳。

不多時，林庭軒跟出來了。

「老祖宗大壽的日子，我不想跟你吵，也希望你恪守孫媳本分，別丟我們林家的臉。」林庭軒板著臉說。

原來，他肯出來，並不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

林庭軒只是不想祝海棠鬧事罷了。

祝海棠感到一陣委屈，在對方眼中，她就那麼不懂事嗎？

「林庭軒，你為什麼把她叫來唱戲？」祝海棠強忍著哽咽問道。

林庭軒漫不經心的說：「老祖宗喜歡看戲，整個海城，還有人比小樓更名氣更大的角嗎？」

「可你明知道帶她回來……賓客們會怎麼看我？你就不能給我留些臉面嗎？」祝海棠氣憤的問。

林庭軒冷笑，「人家看的是台上的戲，誰有閑心看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此處四下無人，你連承認自己的意圖都不敢嗎？」祝海棠直視著林庭軒的眼睛，有些事，他倆彼此心知肚明。

看到祝海棠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林庭軒突然心生不忍，他移開視線，「我只是想讓小樓跟家裡人多接觸一下。」

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祝海棠哀哀的問：「然後呢？等她跟家裡人熟悉了，就娶她進門嗎？」

林庭軒沉默了，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那你想沒想過，今天孟小樓上門，最委屈的人並不是我，而是老祖宗，人一輩子能有幾次八十大壽，你選在這個日子抬舉孟小樓，把老祖宗的臉面往哪放？」

這句話終於令林庭軒有所觸動，他眉頭微蹙，也沒答話，轉身回去了。

祝海棠深呼吸幾次，把眼淚擦乾，確定不會被人看出端倪，才若無其事的回到大廳。

此時台上已經唱到水漫金山，白蛇一掃之前的做低伏小，開始高調復仇，孟小樓的身段極好，一連串的動作看的人眼花繚亂。

唯恐別人不知道她的來意。

祝海棠垂著頭，盯著眼前的筷子，一口東西都吃不下。

老祖宗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終於捱到台上謝幕，祝海棠起身幫忙招呼賓客，等她回過神來，林庭軒已經不在位子上了。

孟小樓也不在……

祝海棠趕緊跑出大堂去尋，青梅見勢不妙，也跟了出來。

她心裡仍抱著一線希望，但願一切是自己多心。

路上，竟遇上幾個出來方便的賓客，祝海棠只得端著林家少奶奶的身份跟對方敷衍幾句。

賓客們表面上說的好聽，一轉身，還沒等祝海棠走遠，就說起林庭軒與孟小樓之間的曖昧，言下之意，竟把祝海棠當成多餘的人。

青梅聽了氣不打一處來，想要上前跟人理論，被祝海棠攔住了。

「算了，別跌了林家的面子，況且……人家說的也沒錯。」她喃喃說道。

青梅聽了這話十分驚訝，「少奶奶，這可不是你的性格。」

祝海棠長這麼大，只相信人定勝天，青梅從沒見她如此沮喪過。

「青梅，你先回去，讓我一個人靜靜。」祝海棠何止灰了心，她已經認定林庭軒正跟孟小樓在一塊。

他會對著她笑，溫柔的攬著她的腰，信誓旦旦的許下山盟海誓。

嫉妒令祝海棠發狂，那副畫面……她一個人看到就好了。

不必再多一個人見證她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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