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Chapter 04

周嬙此人,昭珂並不陌生。

二人初見,是在她與蕭愈成親之後。

蘇雅魚是周嬙的親生骨肉,捧在手心的寶貝。聽聞蕭愈納妾,她定要怕有人來與她的雅魚分享寵愛。

這不,昭珂入府的次日。周嬙就借著探望的由頭,尋來拂月閣。

廊中迎面而來,那一眼,周嬙簡直恨不得將昭珂的臉剜了。這深深的敵意,昭珂記得是一清二楚。

也難怪,蘇方等以儒商之名為人所知,蘇雅魚怎麼也算得上是個大家閨秀。自小就被教得乖巧穩重,整個蕭府上下,都知道她對蕭愈那是一片深情。

如今她昭珂橫插一腳,周嬙厭她惡她,也是自然。

二人再見,便是今日此刻。

周嬙皮笑肉不笑地瞅著她,眉間微微蹙起,寫滿了討厭。

「出去走走罷了。」

昭珂心裡不痛快,可面上還是得規規矩矩的。

「噢。」

周嬙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轉向身旁的婢子,道:「領我去拂月閣。」

輕擦而過,她還不忘瞥她一眼。

周嬙混跡商賈間,對許多人情世故算得精得很。她昭珂一個妾無依無靠的,她自然會看輕了她。又瞅准蕭望之與蕭愈都不在時過來,想想都是要與蘇雅魚說盡她的壞話。

周嬙不給她好臉色看,她當然也不待見她。

只是蕭愈早有交代,不看好蕭承夜她就要有苦頭吃。

想到此處,昭珂回頭:周嬙,我們來日方長。

拂月閣里,燭火通亮。

蘇雅魚跪在書幾邊,研磨揮毫,像有心事般,看向周嬙的目光閃閃爍爍的。

周嬙杵在窗邊,蹙眉不語,想起方才廊中遇了昭珂,心裡就來氣。

可她一個外人,哪有資格插手蕭府內事。

自蘇方等死後,蘇家的產業是一年不如一年。尤其這幾年,更是一落千丈。

周嬙雖也有些經營的手段,眼界氣度到底不敵蘇方等,自然也難逃低迷不振的命途。

如今,她只剩幾個糊口的鋪面。吃穿用度大不如前,日進斗金的日子真真是一去不復返了。

周嬙能指望的,也只有蘇雅魚了。

蕭家這棵大樹,她是無論如何都要抓緊抓牢。如此,才不至於再過回從前的苦日子。

畢竟當年月老廟前,蘇雅魚對蕭愈一見傾心。蕭愈為人雖冷淡了些,但到底是個大家公子,二人樣貌才情皆是良配,他又風風光光地將蘇雅魚娶進了門,一直好生相待,可見多少是對她上了心的。

想到此處,周嬙看向蘇雅魚,眉頭皺得更深,頗有幾分怒其不爭的意味。

她知道蘇雅魚自幼就習琴棋書畫,吟詩作對更是不在話下。才情過人不說,光是這沉魚落雁之容,都夠她尋個良人,一世不愁衣食。

哪曉得小丫頭長大了,對那些個紈絝的世家公子毫無興緻,偏偏看上了蕭愈。

還真真是個良婿。

想罷,周嬙張口勸道:「為娘與你不同,你自小讀書認字,知書達理。為娘行商坐賈,只想榮華富貴,不想什麼名聲氣度。」

「你通情達理又如何?蕭愈那廝還不是天天留在花顏閣,他肯過來多看你幾眼?不是娘說你,你嫁入蕭府一年有餘,肚子始終沒有動靜,娘是真心替你著急。」

周嬙所說,蘇雅魚又怎會不知。

她擱筆,眼裡湧出惆悵,話到嘴邊,思量許久,只是一句:「男歡女愛,怎能勉強。」

蘇雅魚一直不敢與周嬙說,她與蕭雨從未有過夫妻之實。她不明白蕭愈到底是如何想的,更羞於啟齒,不敢去問。

「興許他有自己的考量。」

蘇雅魚添了一句,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周嬙聽。

她想過,是否蕭愈對她從未有情,又或是蕭愈根本不想碰她。她一直未有身孕,也不受高照容青睞。

似乎自從她嫁入蕭府後,高照容作為當家主母,對她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

平時在後廳里,只有幾句客套寒暄,從未與她說過什麼貼己話。

至於昭珂,高照容多少還會親近些,吩咐她每日都往浮生閣送一盞薑茶。

「你啊你。」

周嬙嘆氣,折身走到蘇雅魚身旁坐下,繼續道:「你就是糊塗,你想啊,若是討好了當家的主母,以後蕭府的一切,還不都是你的?」

「你若先產下嫡子,別說那小妮子,無論何人都無法動搖你在蕭府的地位,哪能像眼下受這些委屈。」

蘇雅魚聽在心裡,不以為然。

周嬙看她這模樣,更是擔心道:「你啊你,總將什麼知書達理,賢良淑德掛在嘴邊。不去爭不去搶,還處處包容那小妮子。你看看,那小妮子得意的樣子。再說,蕭愈他根本不會因為你大度持重,而多看你幾眼。」

「娘!」

蘇雅魚握住周嬙的手,輕輕擺頭。上次她來時,就說了許多昭珂的壞話,她聽了些忘了些,可在後嚼人舌根子,始終不是什麼磊落的事。

「昭珂她為人本分,行事謹慎又守規矩,從未有過冒犯。」

「唉。」

周嬙又是一聲嘆息,「為娘也是為你好,替你著急。你只見她現在裝得乖巧本分,哪曉得她藏了什麼貓膩。那小妮子的身世,為娘已經託人去打聽了,過些日子她就該露出狐狸尾巴了。」

「娘!」

蘇雅魚知道周嬙的性子,眼下她就是勸也勸不住,索性先由她去了。

盛安長街,逢了中秋良夜,繁華更甚從前。燈火爛漫,不與月爭皎色。嬉笑聲聲,不絕於耳。街市熙熙攘攘,熱鬧極了。

昭珂沒入人流,尋向蕭承夜飄飄白衣,險些就要丟在半途。好不容易從瞅見了他,正要追上去,這廝竟悠哉悠哉地踏進了十方瀲灧。

呵。

真會找樂子。

盛安城的十方瀲灧,可是數一數二的好去處。

舞榭歌台,名伶撥弄玲瓏,箜篌古琴聲聲起。

以才情見長的,總在長席盡處與來客吟詩作對,或是抒寫紅塵囂囂,或是唱一曲《踏月留香》。容姿俏麗的,一顰一笑嬌媚,一雙小手軟若無骨,唇點胭脂似三月桃花。眉目高冷的,如空谷幽蘭,默默撥弄絲竹,煮一壺華山雲頂,只等有緣人揭開茶盞。

任你是文人雅士還是風流公子,達官貴人還是世家子弟,都能在此處尋得快活。

更何況是蕭承夜。

那個以容貌驚動盛安,以溫潤如玉世公子相稱的蕭承夜。

昭珂遠遠就瞧見他佳人環繞,一雙桃花眼,被燈火染得迷醉。名伶歌起,聲聲如天籟。杯中濃酒不歇,他亦來者不拒。

偶的抬眼,對上別處的嬌羞顏色,還換來脈脈含情。彷彿眼裡的春水蕩漾,都付了一身翩翩。

昭珂看他流連花叢的模樣,默默擺頭。又沒入人流,尋向人聲盡處。

一步一步,從燈火爛漫,歡聲笑語,到黑夜暗淡,偏僻無人。

昭珂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盆五九菊,在這沉沉夜裡,開出一簇亮色。

以前,她是極不喜歡五九菊的。

總覺得這氣味過於清淡,微微散著些苦,花瓣細軟,一縷縷的,細細碎碎,抹在指尖還會化成頹敗的顏色。

如今,她卻覺得這一縷縷細軟里,透出一股柔卻濃的思念。

一年一年的,越看越是順眼。

就像這條路,她走了一遍遍,從驚恐惶惑走到嚎啕大哭,從絕望走到悲憤交加,從無知無措走到沉鬱。

只有思念,愈濃。

昭珂知道,這偌大的紅塵人世,總會有一個人在等她。

一身青衣,一串佛珠。

分明該了斷了紅塵舊事,卻仍不舍恩怨情仇。

「徐姑姑。」

昭珂輕喚,看向那張熟悉親切的臉,綻出笑來。

這兒才是她的家,她的至親,她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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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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