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水若塵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的確扯遠了：「姐姐曾經做過一些努力，避免戰爭的發生，但現在看來，反而促成了戰爭……所以，姐姐想要去幫那些百姓，在戰亂中找到安身之所。」她知道她無法阻止戰爭發生，只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能減少一些百姓因戰爭而對皇帝起的反感。
秦穎兒若有所思地低頭，水若塵知道她需要時間去消化她的話，也跟着靜默。
「娘娘，娘娘。」又是被淺雲的喊聲打斷，水若塵不著痕迹地笑笑，將秦穎兒扶到一旁坐穩，隻身走到外面。
「都弄好了嗎？」視線掠過淺雲，直望向天際，才知道天空已被染成橘紅，夕陽依依不捨地在大地留下最後一片溫暖的顏色。
「嗯，快回去吧。」說話間，淺雲不忘微笑着看了一眼裏面的秦穎兒。
「好，我這就帶她回去。」言罷，水若塵緩緩轉身，一陣昏眩的感覺突地襲來，她左手扶著頭，但卻依然不受控制地跪到了地上。
水若塵皺着眉回過頭，卻發現淺雲不知何時倒在地上，扭頭望屋裏看，秦穎兒也已經倒在了地上。
想跑過去，卻發現雙腳完全使不上力氣，更甚者，連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只隱隱約約看到秦穎兒漆黑如墨的髮絲，白皙如初的皮膚，以及一片刺目得令人不安的紅色……
「穎兒……」水若塵依然不甘心地掙扎著，卻也讓自己更快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直到失去意識。
一陣陣頭痛襲來，水若塵難受地皺起眉，很自然地想要伸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居然重得舉不起來。而意識更是混沌，她甚至分辨不清自己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中。
直到幻影叫喊的聲音傳來，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夜幕不知何時已經降臨，涼風徐徐吹過，她猛地打了個冷顫，想要站起，卻發現一個不知名的重物正壓着自己。
還沒來得及研究是什麼，幻影便來到她跟前。透過幻影手中的燈籠，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被移到冷宮的後花園。
「小……」方見到水若塵的剎那，幻影便被眼前所見嚇得說不出話來，只瞪着一雙眼睛。
「怎麼了？幻影。」不解地笑笑，水若塵循着幻影的視線看去，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注，秦穎兒雙眼緊閉，一臉慘白地躺在她的懷裏，一把散發着森寒的光芒的匕首穩穩地插在秦穎兒的左胸，噴出的血液早已凝固，而她的一身雪白已然染成一片刺目的紅。
水若塵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秦穎兒無血色的臉，整個人就如同被定住了那般，動也不動。
震驚只是一瞬間，幻影迅速地跑到水若塵身旁，放下手中燈籠，伸手探上秦穎兒鼻息。
「她……死了。」有些不忍抬頭看水若塵，幻影咬着唇，輕聲道。
淚珠冷不防地滑落，彷彿它早就在她眼睛裏醞釀一般，水若塵顫抖地伸出手，輕輕撫上秦穎兒的臉，聲音暗啞：「這是穎兒嗎？真的……是穎兒嗎？」
難過地看了一眼水若塵一臉，幻影狠道：「是穎兒！」心中突地湧起一股憤恨的情緒，她有將秦穎兒殺害的兇手碎屍萬段的衝動！
然而，沉浸在各自情緒的中兩人，卻忘記身後還有一同幫忙尋找水若塵的侍衛。當他們紛紛圍上來時，誰也沒敢開口。滿身鮮血的皇后抱着胸口插著匕首的公主，這代表了什麼？
「娘娘！」淺雲的驚叫更讓凝重的氣氛顯得悲傷，她忙的跑到水若塵身旁，「您怎麼……穎兒公主……」縱使水若塵多麼不計較禮儀，淺雲仍舊不敢在此時觸動她的情緒。
「怎麼回……」隨後而至的魅影也頓時噤聲，眼前一幕就如幻境那般讓人難以置信。
幻影和魅影不尋常的反應，也引來前院的迷影和落影。當親眼目睹這一刻時，迷影再也無法維持臉上一貫的笑容，落影一向毫無情緒的眼底也閃過一絲隱忍的憂傷。
不知哪個好事者，在看到這一幕後大肆宣揚，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冷宮，其中甚至包括一向跟水若塵作對的李訊。
李訊冷笑着，才想開口，便落影淡淡制止：「淺雲，你是傍晚時分唯一來過冷宮的人，當時是怎樣的情況？」
「回落影大人。」淺雲忽然停頓了一下，好幾秒才繼續，「奴婢下午來這裏時，娘娘還跟穎兒公主玩得很開心，奴婢離開時，仍是如此。」
聽罷，只見落影緩緩皺眉，張嘴欲說什麼，卻聽到水若塵不停地道：「說謊說謊說謊……為什麼說謊？」一雙空洞的眼睛無限哀傷地看着淺雲，再也不若往常那般神采奕奕。
「奴婢沒有說謊，請娘娘、大人明鑒。」淺雲驚懼地跪了下來，猛地給水若塵和落影磕頭。
「淺雲……」失望的眼神落到淺雲蜷縮著的身子上，水若塵緩緩安靜下來，目光又回到秦穎兒了無生氣的臉上，這次卻不再開口。
「小塵……」幻影有些擔憂地看着水若塵，她知道她現在肯定傷心透了，但該死的魅影和迷影偏不讓她接近她！
「落影大人，現在證據確鑿，依微臣之見，皇后殺害穎兒公主的事實無容置疑。」李訊雖有不滿，但也只能卑躬屈膝。
「那勞煩大人將皇后收押天牢。」落影朝李訊拱拱手，轉身便強硬地將一臉不甘和難以置信的幻影拉扯走。
魅影雖有些擔心已經呆愣的水若塵，但還是在迷影的示意下先行離開。
水若塵沒有在乎他們的離去，她也不在乎李訊的冷言冷語，她甚至不在乎他粗暴地給她綁上麻繩，唯一讓她心碎的是，她最親愛的穎兒被那些侍衛粗魯地放上草席，毫不憐惜地抬走了。
「落影你搞什麼！」才來到永陽宮，幻影便忍不住咆哮。
「小公主，冷靜些，落影應該有自己的想法。」迷影難得正經地拍了拍幻影的頭。
「淺雲被操縱了。」落影毫不畏懼幻影幾乎欲噴火的目光，淡淡的目光落到不遠處那抹明黃的身影，「就在她說出當時情況之時，我又聽到了高頻笛音。」
「他媽的！」幻影憤怒地大罵起來，「該死的瑩妃！耍弄手段就算了，連這麼個小小的孩子都不放過，她還是人么！？」
魅影無奈地嘆氣，幸好永陽宮四周佈滿「影」的人，他們才能暢所欲言，不然如此此刻在雲軒宮，幻影方才那番怒罵，大概會傳入瑩妃耳中吧？
「錯。」迷影輕輕打斷幻影，「如果站在瑩妃的角度看，要使皇后崩潰，的確沒有比殺掉秦穎兒更快的辦法了。首先她不可能對付皇帝，其次對付不了我們，那麼對皇后最有牽制力的，只剩秦穎兒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迷影有力的分析，讓幻影一瞬間泄了氣，目光有些遲疑，「難道我真的要劫獄嗎？」
「我想，現在的關鍵不是我們是否能找到指證瑩妃的證據，而是小塵的心態。」魅影不緊不慢地道，「如果真如落影所說，淺雲是被控制的，小塵自己會不知道嗎？但她剛才的反應，大家仔細想想。」
「她的反應？」這話終於引來秦凌雲的注意，他緩緩回頭，看着四人。
「她僅僅說淺雲說謊，並沒有為自己開脫……」幻影沉下一張臉，視線跟魅影交匯，她立刻明白魅影所指，「她心裏肯定也認為自己有錯，所以才會一點也不為自己開脫。」
「她認為自己錯在帶秦穎兒到冷宮嗎？」迷影輕輕一笑，無不諷刺，「女人，為什麼總是能想出一大堆有的沒的？」
「你才有的沒的呢！」幻影瞪了迷影一眼，語氣不掩憂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麻煩了，這個女人那麼會鑽牛角尖，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除了她的心情以外，我們是不是該想到，她對着李訊的審訊，會是何種反應呢？」落影沉穩的聲音如同驚雷，讓幻影猛地聯想到水若塵承認的場景。
「她會的。」答話的是秦凌雲，他苦笑着，「她會承認是自己殺的。」即使下手的不是她，她也會認為自己是那個間接的兇手。
「李訊應該差不多要開始審訊了，我們現在去，還來得及嗎？」魅影不禁皺眉。
「來得及又能怎樣？我們能做什麼？告訴他落影聽到高頻笛音？」幻影笑得又絕望又傷心，「那個笨蛋會相信嗎？他就算知道落影有多大本領，也不會相信高頻笛音的存在吧？何況長生門本來就是個隱秘的組織，不是江湖中人，基本沒有聽過過它的！」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迷影卻吃吃地笑起來：「能看到落影苦惱，真是難得呀。」
幻影又是一瞪：「你還有心情笑！」
無視幻影的白眼，迷影笑得更快意了：「當然有心情，因為我有證據證明，不止淺雲一人去過冷宮。」
當幻影來到天牢時，心跳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只見水若塵雙眼無神地頹坐在牆邊，那身雪白不禁染滿了玫紅，還有一塊塊黑的褐的污漬，想看，她也因為傷心而跌倒過不少次。
「四位大人前來，是觀看李某審訊皇后嗎？」李訊恭敬地行禮，開口詢問。
「非也。」迷影笑眯眯地搖著扇子，「我想，我或許可以證明，除了淺雲以外，還有別的人來過冷宮。」
「迷影大人親眼所見？」李訊皺眉。
「不，只是一種氣味。」迷影仍舊是笑，「那是一種很特殊的香氣。淺雲是普通宮女，沒有如此特殊的香料；而我們的皇后和公主，眾所周知是從來不用香料的。那就是說，除了她們以外，還有人到過冷宮。」
「難道不能是後來趕到的人帶有的氣味嗎？」李訊反駁道。
「應該不是。」迷影很是自信地搖著扇子，「大人不妨細想，當時在場的幾乎都是些侍衛，試問他們會用香料嗎？而唯一一名的女性，幻影，則是對香料過敏的。」
李訊沉默下來，心裏猶豫着。
「其實大人不妨測試一下我對氣味的敏感度。」迷影聳聳肩，攤手道，「如果你質疑我的話。」
「既然是迷影大人的話，就沒有測試的必要了。」李訊抬眸，他對「影」還是有些了解的，能當上四影，那麼這個人的能力絕對無容置疑，「只是，皇後娘娘剛才已經承認穎兒公主是她所殺。」
幻影挫敗地閉上眼，她就知道水若塵一定會這麼說。
「我這麼說吧。」迷影不似幻影般絕望，他道，「那只是皇后的一面之詞，何況以皇后和穎兒公主的感情，即使真的不是皇后所殺，大概她也會認為是自己帶穎兒公主到冷宮，才給了兇手一個殺害穎兒公主的機會吧？再者，現在也確實有疑點，大人不覺得該先調查清楚，再下判決嗎？」
李訊又沉默下來，他的目光望向已經讓人感覺不到生命的水若塵。
迷影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於是繼續說道：「大人，假如皇后不是兇手，但現在又判了皇后的罪，那豈不是讓那個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了嗎？」
「那，迷影大人認為該如何？」李訊眯起眼，將問題拋回迷影手裏。
迷影深深地看了水若塵一眼，才道：「先將皇后關押這裏，但我也希望，不要有人濫用私刑。」
「謹遵大人吩咐。」李訊又行一禮。
回過頭，迷影跟落影和魅影打了下眼色，伸手拉住幻影：「小公主，我們先回去了，你有什麼話要跟皇后說，就快點。」言罷，三人先行離開。
幻影點點頭，爾後望向李訊：「可以請你們迴避一下嗎？我不會做你擔心的事的，魅影他們三個不在，我帶着她，也不可能突破你們的包圍。」
李訊略為想了想，終是點頭，轉身領着人出去了。
「小塵。」幻影用力地吸吸鼻子，來到鐵欄旁，蹲下與水若塵平視，「你不要胡思亂想，你知道的，如果知道有危險，你是絕對不會帶穎兒到冷宮的，對不對？」
水若塵僅僅抬眸看了幻影一眼，便又垂下眼帘。
「小塵！」幻影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沒有害死穎兒！你不要亂想！誰也想不到，那個女人會殘忍到連小孩子也不放過！這不是你的錯啊！」
「幻影……」暗啞的聲音壓抑著悲傷，讓幻影聽起來分外揪心，「今天明明是穎兒的生辰啊……現在卻成了死忌……」
「小塵……」情難自控地滑下淚水，幻影咬牙，「不要難過了，好不好？穎兒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的。」
又是一連串無聲的淚珠滑落，水若塵哽咽著，將臉埋於雙膝之間。
知道自己不能逗留太久，幻影咬咬唇：「記住不要太傷心了，我不能待得太久，過幾天我再來看你。」言罷，不放心地看了幾眼，才緩緩離開。
揮手屏退安公公，秦凌雲煩躁得用力地撓著頭，那道劍眉緊皺不舒。
「你還好吧？」門邊響起魅影的聲音，秦凌雲沒有抬頭。
「迷影已經警告過李訊，但為安全起見，我還是安排了幾個人暗中保護小塵。」魅影善解人意地笑笑，走到秦凌雲身旁。
「謝了。」秦凌雲開口，聲音有着掩飾不了的疲憊。
「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早點接受現實為好。」魅影拍拍秦凌雲的肩，安慰道。
「太突然了。」秦凌雲深深嘆氣，「我想，換作任何人，都是無法接受的吧。」
「那你打算怎麼做？」魅影迅速地轉移話題，「我們都猜到是瑩妃所為，迷影也認得留在冷宮的那股香味，在查探雪瑩宮時聞過。」
「沒有證據，單憑香味，而且只有迷影辨得這香味，恐怕很難令人信服。」秦凌雲皺眉。即使傷心，他也不得不振作起來，因為，他還要保護她。
「她做事很高明，一點證據也不留，而我們找到的那些，都是些不太能令人信服的。」魅影心底忍不住有些欽佩，氣味和高頻笛音，都不是普通人能掌握的，遺留這些證據，莫不是在向他們炫耀？但他們對她亦是無可奈何。
秦凌雲沉默下來，毫無進展讓他頓感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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