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紀事 16

這是她不曾了解的世界,不了解的人類群體。她出於同情心，偶爾在他們飲食里加上營養丸和一些傷葯。這些人不壞，她覺得起碼比萬豐收要好。好人不能太遭罪，但是很多時候她很無奈,眼看著在台上被人折磨，卻無可奈何！

田桂敏和孫紅葉突然接到通知，以後不用再去上班，「為什麼？」她兩正乾的起勁,沒說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讓來了？

曹山苦笑：「這是上級的指示，現在人力物力不足。這裡只能先放棄,我們要回總部有其他任務要做」說完低低道了一聲可惜了！滿臉的遺憾和不甘。

他們基本上已經確定這裡石油存儲量非常大,但是以目前的設備技術還沒辦法開採，設備只有那幾個大國有,但是他們對中國進行了技術封鎖。想要設備，門都沒有！

最後曹山還是告訴她們：「困難只是暫時的，等有機會,我們還是要在這裡開採。到那時候這一片就是油田。你們可能是直接受益者，最少孩子工作是不成問題，讓孩子們好好學習吧！學好了都是有用人才」

兩人懷著複雜心情回到生產隊,有人同情,有人取笑。最高興的就是趙翠玲：「看吧,不一定犯了什麼錯被開除了！我就說嘛,貓守著魚腥哪有不偷吃的！」

「行了,沒憑沒據的就別說了」一旁的人忙道。

田桂敏根本不予理睬，她想著自己沒了收入，家裡的錢剛存了五十多塊，老大的對象到底該怎麼辦？真是一個頭疼問題。

現在誰也不敢動，就怕被抓。真抓住了不死也要脫層皮，大會小會批，遊街，哪樣都夠受的。秋收一過，上學的三個孩子突然回來了。

「怎麼不上課了？」田桂敏不明白，這麼小的孩子不上學幹什麼？

「老師都沒有了，我們怎麼上學？」

「老師呢？」

「去學習了，有的被送走了！」範文軍說的比較含蓄，冰蘭明白，歷史上的那一刻終於出現了。

「老二老三你們兩個以後就好好跟著你大哥幹活，曉軍在家跟妹妹做飯收拾院子」田桂敏嘆口氣，還想讓孩子上學呢！一切都是浮雲！

家裡一下子幹活的多起來，范立軍現在有時間了，抓空摸空就弄些魚蝦讓冰蘭幫著做。這不是他欺負妹妹，是冰蘭太過強悍，人小登著板凳照樣做飯。鏟子揮舞自如，味道比田桂敏做的好吃。

過年回姥姥家的時候，宋香蓮提起了范愛軍的婚事，「我倒是幫著找了一個，這家條件差些，閨女多，姐妹六個，最後終於等了老兒子。我想給愛軍說的是老三，老三在姐妹幾人中手最巧，還能吃苦。你要不要讓愛軍看看？」

「我這就跟愛軍說去，我條件不高，能跟愛軍好好過日子就成。就眼下這情景，我們怕是彩禮都出不起」

「這怕是不成，那家家閨女唯一條件是要一百塊錢的彩禮，條件是高了，可人家閨女爭氣，各個能幹，長的也標誌」

「媽，家裡剛蓋了房，真拿不出來。眼下不讓養雞，養豬，我們連個奔頭都沒有」

宋香蓮想到閨女的家底基本上都到了房子上，也是嘆氣，「有不要錢的，給一百斤麥子，一百斤玉米就行，就是條件沒那閨女好」

「媽，我先跟大偉商量一下，家裡老大要是結婚，就要蓋廂房，我都不知道拿什麼蓋了。我是不想虧了老大」

生產隊養的豬雞還沒養上幾個月，上面就來了新指示，就是集體也不準養。弄的一年下來各家都沒分到幾毛錢。田桂敏想辦有錢的事，卻沒那底氣。

「不如我讓你大嫂找借口讓你看看那兩姑娘，你要是看上第二個，這事你就別發愁了」宋香蓮道。

小妹田桂芳道：「我的孩子還小，姐你真用錢，我那兒還有六十塊，拿去用就是」

田桂敏道了謝，借不是還要還？現在妹妹孩子小，以後也會長大。如果知道未來能有收入，她敢借。如果沒有她那什麼還？看看也不是不行，順便讓愛軍也看看。真看上第一個了，再想辦法。

李紅霞的效率還是蠻高的，讓自家丫頭找了借口把張彩雲和李淑文叫了來，三個姑娘站在院子里聊會天就進了廂房。屋裡的幾個人隔著玻璃看了個仔細，冰蘭也湊熱鬧般看看，隨後跑去表姐那邊。

「你覺得哪個上眼緣？」宋香蓮問大閨女。

「兩個還都可以，就是第二個太瘦了！」

「那是不要錢的那家閨女，家裡條件差，基本上勉強糊口。她是家裡的老大，底下還有弟弟妹妹。找了這戶勢必要搭幫一點」宋香蓮道。

「愛軍什麼意思？」田桂敏問身邊的兒子，范愛軍也只是瞟了一眼，根本沒看清。「我沒看好，媽，這事回去再說吧，我還不大」

田桂敏隱忍著衝動，「那你等會兒他們出來了再給我看仔細！」

結果依然沒得到兒子最終的話，回到家，田桂敏爆發了：「你還沒忘記那丫頭是不？你要知道她跟她哥去挖運河了，什麼時候回來誰也不知道。就是回來又能怎樣？你二弟想去參軍，你三弟想上大學，你妹妹將來要找婆家。如果咱們家有這樣的兒媳婦，他們會怎麼樣？」田桂敏憤怒質問兒子。

「媽，你就讓我這樣活著吧，如果不能跟玉琴在一起，我就這樣活著」

「你！你這個不孝子！」田桂敏一巴掌一巴掌排在兒子後背，痛哭流涕。她怎麼生了這麼一個執拗的兒子？

冰蘭和三個哥哥都看著眼前的一切，范立軍掙扎后道：「媽，我不參軍了，不如就讓大哥跟玉琴姐結婚吧」

範文軍也道：「媽，您別生氣了，學校都停課，我想上學都沒得上，大哥的事，不用為我考慮」

兩個哥哥一說，冰蘭也表態：「媽，我還小呢，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清，或許以後這些都不是問題了，你不讓大哥結婚，到時候後悔了怎麼辦？」

范愛軍是感動的，弟弟妹妹為了他什麼都可以犧牲，那自己呢？自己再堅持是不是很自私。閉閉眼，心裡苦笑，他不管做什麼決定，不是傷害家人，就是對不起玉琴。他該怎麼辦？糾結掙扎的結果還是不能決定。

田桂敏卻不幹：「你們該幹啥幹啥，那女人進家可不是單單這點事。看到了嗎？外面不是開會就是遊街，即使是子女也不受待見。哪臟哪累就派他們去，不信等孫玉琴回來你們看看她會是什麼樣子！

能有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她就是一顆老鼠屎，到哪禍害哪兒。說不定咱們整個范家都受影響，你可以不參軍，那你二叔三叔家呢？我敢說咱們家真娶了孫玉琴，你二嬸三嬸就敢找上門」

「媽，別說了，我不娶了，但能不能給我點時間，我會忘，真的會忘了！」范愛軍最後只能選擇放棄心愛的女孩。但是他想堅持，就像妹妹說的，以後的事時也說不準，萬一呢！

冰蘭很替這個老實少言的大哥難過，那倆姑娘她看后更傾向於瘦的那個，她的眼裡有著堅毅和自信。也許是生活的磨練太多，人很細心，對別人也有種關愛。

而那模樣俊秀的姑娘可能天生就有優越感，待人歲熱情卻沒真誠。如果在兩者間真選一個，她會選瘦的做大嫂。

六八年的夏季，旱災再次來臨，緊接著就是蟲災，地里的冬小麥勉強收上來。秋苗連種的機會都沒給。河道乾枯，蟲災后，草木和莊稼只剩下光桿司令。糧食黑市上貴的驚人，生產隊望地興嘆。

打井，挖坑，尋找水源。可是那點水澆到地上就沒了，水位下降，只能夠人和牲畜飲用。干，到處都好像浮這一層土。家裡存有餘糧的也不敢吃飽，乾旱誰知道會持續多久？歷史上又不是沒有連續乾旱幾年的事。

田桂敏看著滿地窖晒乾的乾菜及閨女一點點收集起來的東西就是慶幸。真是多虧閨女這麼小就知道過日子，家裡院子溝的一茬茬小白菜基本上都被她晒成乾菜讓田桂敏紮成捆收起來。還有那些大南瓜，說也奇怪，放在地窖里就是不壞。

家裡最多的還是冰蘭帶著肖建國和范小軍、范玉軍撿來的小土豆，芥菜疙瘩。那些沒人要的小土豆都被冰蘭用水焯后曬在席子上，等一個個晒成梆硬后就裝進袋子里。一袋子一袋子碼放的很整齊。

孫紅葉偷著對田桂敏嘀咕：「你這閨女就是個小福星，你看帶著建國他們弄得那些東西，今年當己了！咱們可說好了，你閨女可得給我家留著」

「留著，一定留著，只要冰蘭願意，我是沒問題」田桂敏一樣開心。她給婆婆和娘家都送了不少。周青得知那些都是冰蘭的功勞后，對閨女又是說教一番。

人們還在尋找著水源，努力維持紅薯地的需要。那是他們今年最後的希望。連吃飯都成問題的人們誰還有時間去開什麼會？

這年那五個人算是過得很平靜。冰蘭看在平時五人對她不錯的份上一樣給他們送了一袋土豆乾。乾菜一樣沒少給。經過馮萍的手，這些東西搭著一些糧食讓幾人日子過的還算平順。

而這時候，孫家兄妹卻回來了，兩人瘦得不成樣子。他們被一輛解放車拉回來，仍在村頭就走了。沒事的村民圍上來，孫少年（哥哥）無視眾人，扶著孫玉琴勉強到了自家院子。院子很乾凈，卻沒什麼東西。正在院子曬被的馮萍看到兩人忙上去幫著把孫玉琴扶進堂屋。

「你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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