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紀事 17

「我們以前住這裡,這裡應該是我們的家」孫少年道。冰蘭聞訊跑來，「馮姨」

「冰蘭沒出去玩去？」馮萍跟冰蘭說了一聲對那兄妹二人道：「你們是孫家兄妹吧？我們是去年來的，村上安排住在這。」隨後看到孫玉琴臉色十分難看便道：「你妹妹這是怎了？」

「病了，不然我們也回不來,他們看我妹妹快不行了才把我們送回來了」孫少年說話間氣息十分粗重，一聽就知道帶著怒意。

馮萍拿過孫玉琴的一隻手搭上脈，臉色變化后，看了眼孫玉琴的肚子,隨後淡定下來。「你們想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孫少年一看馮萍看妹妹的肚子,就知道瞞不住，瞞不住又怎樣？緊握拳頭,那群畜生用他來要挾妹妹,把妹妹折磨成這樣！到最後只是放了他們回來，這還有沒有天理！眼裡已經充滿了憤怒、無助和痛苦。手在顫抖,身邊的孫玉琴抬起蒼白的臉拉住哥哥搖頭。

馮萍本著事不關己的打算，但在看到兄妹兩人後，她內心翻騰,都是苦命人！「要是不留了我有辦法，只是你這是身子怕是受不住，如果能調養調養最好」

「呵呵」孫少年眼含淚笑兩聲,卻透著悲涼,眼含熱淚,噗通給馮萍跪下：「姨,求你救救我妹妹,妹妹都是為了我」

「快起來，讓別人看到就麻煩了」馮萍忙扶起孫少年，孫少年也知道自己魯莽了，忙起來扶著妹妹進去。

冰蘭不用猜也知道大概，孫玉琴懷孕了，估計是在外面被人搞大的，聽孫少年的意思是與他有關。馮萍是位醫生，正中自己的猜想。

「馮姨需要什麼？只要我能弄來就給你們去弄」冰蘭道。孫家兄妹把目光都集中到這這個小娃娃身上。

「你家能有啥？現在連只雞都沒有，就是想喝湯都沒什麼東西熬」馮萍道。對孫家兄妹道：「她是村上田桂敏的閨女」孫家兄妹瞭然，沒想到愛軍的妹妹在這裡。

「我家沒雞但是有麻雀啊，我們抓了很多麻雀都被我媽鹽成幹了。還有我家有小米、紅糖。」

「那些都是你家的，沒經大人允許不能動，這樣吧，我用錢買一些，我給你媽五塊錢，讓她看著給我收拾點東西。就說我養養身子」

這錢不要肯定不行，冰蘭接過，跑回家。晚上偷偷跟田桂敏說了孫家兄妹回來的事，但是沒說孫玉琴懷孕。本來馮萍也沒讓她知道，那只是自己猜想的，對於別的六歲孩子，這些不會知道。

「馮姨說玉琴姐身體虧的厲害，不養會死掉，想買一點東西給玉琴姐補補」冰蘭回來跟老媽說道。

田桂敏本事善良心軟的人，雖然惱怒孫玉琴與兒子的事，但是也知道一個巴掌拍不響。估計是兒子主動的，既然姑娘落難，自己給點東西不算啥。

「等天黑了跟你四哥送點東西去，就算咱們家給的吧。一個外人都願意出錢給那兄妹，咱們一個村的更不能坐視不理。錢還給你馮姨」

田桂敏用小布袋裝了五斤小米，自己畢竟也不多。五斤小米被范小軍抱在懷裡，冰蘭下地窖用籃子裝了半下干土豆，小乾魚和鹽好的麻雀用紙裹了一包。兩人趁黑跑去孫家，孫家的寨子門關著，范小軍推門進去。

冰蘭忙在籃子里加了兩包紅糖。，她想加別的，卻找不到合適理由。「馮姨，我媽說這些不要錢，給您和孫玉琴姐補身子。家裡有，您可不能推辭」

馮萍結果籃子和袋子：「回去謝謝你媽，你玉琴姐太需要這些東西了，我就不客氣了」冰蘭跟著進去騰袋子籃子。

「馮姨，我家乾菜很多，明天給你拿一些來」

馮萍摸了一下冰蘭的頭，真是懂事的孩子，「以後別拿了，各家都不好過，你拿了爸媽會沒吃的，這些先給你玉琴姐養養身體，做女人啊，遭罪了！」不管眼前的小人聽不聽得懂，馮萍嘮叨一句。

冰蘭很無奈，家裡明面上的東西就這麼多，她也不敢放肆。按理說孫家兄妹去外面幹活，隊上是應該分糧食的，可是這事就沒人提起來。她注意著大哥的神情，終於在晚上忍不住還是出去了。

田桂敏想起來，卻被范大偉拉住：「讓他看看去吧，孩子大了，你管不住他的腿腳」田桂敏深呼吸幾次才又躺下接著睡。

隔天冰蘭就聽說孫少年去隊上要糧，但是卻沒人理。孫少年跟隊上大吵后找到村委，「我和妹妹是村裡派出去幹活的，我們每天幹活為什麼沒工分？分糧的時候為什麼沒我們的？」

「你們在外面難道餓著了？再說不光你們兄妹，就是其他派出去的都沒糧食，你鬧什麼鬧？今晚就開會端正你的思想問題」萬豐收道。

孫少年紅了眼睛，沒糧食就等著餓死。現在不光不給糧食，還要挨整，天理何在？想到他們在外面的遭遇，悲從心起。盯著眼前的幾個村幹部：「我只問你們給不給我們糧食？」

少年的眼神太可怕，安平是後接手的，本不想管，可覺得不給糧食的確沒辦法讓兩個人活。正想跟一旁的范季春說，萬豐收卻道：「給什麼？糧食是用來養活廣大無產階級群眾的，不是來養你們這種黑五類份子。

我倒是想問問你們，跟你們一起去的其他人為什麼沒回來？回來的只有你們兄妹？」萬豐收一問，眾人也是不解，對呀，派出去的還有村裡那些成分高的。怎麼回來的只有他們兄妹？

孫少年被問出這個問題，眼裡強隱忍著憤怒：「為什麼只有我們送回來？你沒去問問為什麼？你去問問黃明山、李福村、劉建設，為什麼把我們送回來？你去問啊！」少年幾乎是吼出來的。嘴唇身體跟著顫抖，彷彿一座火山就要噴發。

黃明山和李福村、劉建設都是縣裡的人，黃明山是水利局的局長，李福村主管河道，劉建設是後勤部主人。借給萬豐收幾個膽也不敢去問，看孫少年那意思是不是有事？是什麼事讓少年如此憤怒。

他們不由想起兄妹剛回來的情形，孫玉琴幾乎是被她哥拖著回去的。兄妹倆看來是受了罪回來的。孫玉琴那個樣子出了什麼事？

萬豐收自認為自己也是村裡的人物，豈能被一個毛沒長全的小子唬住。無視想要說話的范季春、安平兩人：「今天我就告訴你，糧食一粒都沒有，現在村上家家都在度飢荒，哪有餘糧給你們！就是有，也沒你們的份！」

「既然你們不讓我活，那我就死給你們看！」少年的衝動，讓在場的人措手不及，還沒反應過來的人們已經看孫少年向村委的牆上撞去。

「快攔住！」范季春喊道。一切都晚了，只聽咚的一聲，孫少年已經撞上牆，隨即倒下，頭上流出鮮血。畢竟出了人命不是好事，村委的人一個個跑過去查看。民兵連長萬寶山用手湊到鼻子跟前，眾人盯著他。

「還有氣！先把人放平，衛生員呢？」萬寶山道。眾人一陣手忙腳亂，圍著的人被疏散開。估計是孫少年體弱沒什麼力氣，也許是村委的牆是土坯，孫少年沒死，但是醒過來一句話不說。任你軟硬兼施。

依著萬豐收，這樣的人就該捆在外面的柱子上任由其死活。好在安平和范季春還有人性和良知，不給他們糧食村裡做的是不對，你也得讓人家活不是？可現在村裡真的沒糧食。

誰會想到今年會大旱？「咱們也不能眼看著餓死，一點糧食不給，這樣吧，我先從家裡拿三十斤玉米面送過去，能拖到秋後紅薯下來再補給一些」范季春道。

「我也從家裡拿二十斤吧，沒想到會遇上這等困難」安平也嘆。

人送回家，兩個快要死的人，只得交代給馮萍幫著照看。「糧食還是省著吃吧，這是我和安書記湊的」范季春沒多話，如果明年沒改變，那麼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活著。

馮萍默默接過東西苦笑，妹妹還沒好，哥哥也這樣了。冰蘭過來的時候孫少年已經醒了，炕上躺了兩人，都是毫無生氣。馮萍已經熬好了小米粥，給兩人端進來。冰蘭湊過去趁馮萍端給孫玉琴的功夫，往另一碗放了一顆傷葯和營養丸。

「馮姨，我端給少年哥」

「快放著，你端不穩呢，今天沒去找建國玩？」馮萍過來拿過碗給孫少年。

「不玩，沒啥意思」冰蘭真的覺得百無聊賴，沒水，沒魚、沒螞蚱。玩什麼？

「你和建國都快七歲了吧？有空還是跟哥哥們學幾個字，不識字可不好」馮萍看孫少年沒動，低聲嘆息：「人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你不想照顧你妹妹了嗎？」

那邊的孫玉琴低聲哭道：「哥，你死了我就死，活著對我來說早就沒意義了。當初是你勸我好好活下去的，哥，你說，咱們是死是活？我就聽你一句話」

孫少年努力掙著：「我想活，可是咱們用什麼活？沒有尊嚴，沒有能力，甚至沒有活著的基本食物。我們用什麼活？怎麼活？」

是啊，怎麼活著？活著對他們來說是如此艱難。冰蘭突然道：「前幾年我聽說都有餓死的，人們不都挺過來了嗎？我媽說老天爺餓不起瞎家雀（qiao)，說不定挨過去就會好了呢」

「對，那叫否極泰來」馮萍道，「古人不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聽馮姨的話，好死不如賴活著，你看我們的小冰蘭都看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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