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起
草原。
頡利坐在主位上,面上有着深深的溝壑,一雙蒼老的眼卻如同鷹隼一樣鋒銳。
「卟屠,都準備好了嗎?」他低聲問道。
卟屠抬手行禮:「父汗放心,已經聯繫了草原各部。」
「很好。」頡利點頭,「此次由你領兵,卟屠,你是我那麼多兒子裏最強壯,最善戰的,不要讓我失望才是!」
「兒臣一定不辜負父汗的期望!」卟屠眼中透出濃濃的野心。
此次傾突厥之力對大渝發動戰爭,頡利讓卟屠領兵,顯然就是要培養這個兒子做接班人了。
「肥美的羔羊不應該長出尖銳的蹄爪,大渝,永遠都該臣服於我突厥的鐵騎之下!」頡利沉聲說道。
卟屠在大渝的所見所聞,讓頡利徹底對大渝起了忌憚之心,他絕不能任由大渝發展壯大!
「是!」卟屠鄭重道。
「麗塔,外面的響聲是怎麼一回事?」垂頭刺繡的趙欣聽着帳篷外的喧嘩,抬起頭問身邊的侍女。
麗塔是頡利派到她身邊的侍女,對頡利忠心耿耿。
在自己從大渝帶來的人都被肅清之後,趙欣似乎半點不在意地接受了麗塔,將她視作心腹。
「可敦,是卟屠王子要帶手下去遊獵,這回去的地方有些遠,所以準備的動靜大了些。可敦覺得煩擾?不如我去讓他們輕著些?」
趙欣忙擺手:「不必了,只是有些奇怪罷了,別去擾了他們。」
她好像輕易就接受了這番說辭。
垂頭繼續刺繡,趙欣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或許是時候有個孩子了。
永安六年,這註定是個多事之秋。
冬末,突厥犯邊,分三路進攻,半月之內,連下六城,所過之處,燒殺戮掠,無惡不作。其中突厥王子卟屠所率,每下一城,便行屠城之舉。
消息傳回長安,朝野震動,上急調兵前往支援。
傅清顏裹着厚厚的狐裘望着天邊陰沉的天色,眸色深深。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河內才發水災,又傳來突厥進犯的消息。
前世突厥是在趙裕登基幾年後才發動戰爭的,若是她沒猜錯,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突厥來的那個除夕發生的改變而引起的變化。
有得必有失,世間之事大多是如此。
可即便是前世幾年後,和突厥那一戰也不過是慘勝,提前到現在,又能有幾分勝算呢?
傅清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壓下心中強烈的不安。
趙琰派出的援兵並沒有成功地阻擋住突厥的攻勢,三路大軍匯合,一月之內,又下三城,幾成不可阻擋之勢。
宣政殿,趙琰大發雷霆,殿中鴉雀無聲。
誰也不敢提和談之事,突厥行屠城之舉,若是此時和談,必定民怨沸騰,而第一個提出此事的人也將成為眾矢之的。
「你們平日裏不是很能說么?現在怎麼一個個都不開口了?!」趙琰冷笑一聲,「夏烽那個廢物,朕讓他領了十萬大軍前去救援,他卻一個照面就敗得徹徹底底!」
「啊!你們說,現在該派誰去?!」趙琰額上青筋直跳。
面對帝王的雷霆之怒,眾臣一言不發。沒有任何一個武將敢在此時開口,突厥勢不可擋,誰都不敢在此時接下這燙手山芋,若是敗了,便和夏烽一樣成了大渝的罪人!
趙琰看着階下頭一個比一個低的百官,強忍住罵人的衝動。若是小俞的腿沒有傷…
名震天下的俞欽俞大將軍,曾經是帝王手中無往而不利的一把刀!
「啟稟陛下,如今形勢嚴峻,以微臣看來,天下能力挽狂瀾之人,恐怕唯有俞欽俞大將軍一人!」有人大著膽子上前提議。
趙琰頭疼地按了按眉心:「俞欽傷了腿,你難道要他坐着輪椅上戰場!」
若非如此,他又何必這樣煩惱。
「俞大將軍雖然傷了,可他兒子…」
他的話還未說完,帝王狠厲的目光已經落在了他身上。
然而很快就有人附和此人:「說得是!小公爺乃是俞大將軍獨子,必然得了他的真傳,何況當日武威關,也是小公爺力拒回紇,臣請陛下,派小公爺出戰!」
「臣請陛下,派小公爺出戰!」
「臣請陛下,派小公爺出戰!」
「臣請陛下,派小公爺出戰!」
…
殿中忽然跪下一片人,剩下還站着的人,寥寥無幾。
傅彥站得筆直,看見這一幕,合上了雙眼。
暴怒的趙琰將面前桌案上的所有奏章都掃到地下:「休想!休想!」
他們休想叫小錦去送死,休想讓他去背這個千古的罵名!
俞錦觴看着這一切,神色不喜不悲。
其實現在還有一個選擇,告訴所有人,俞欽的腿被治好了,讓他去迎敵。
可這怎麼行呢?這樣誰都會猜出俞欽其實是故意裝作傷殘,這將趙琰置於何地?
欺君之罪,就算趙琰此時不介意,誰能保證,他未來也不介意?
何況,俞欽年紀漸大,從前行伍留下的舊傷威力便顯現出來,讓他再上戰場,即便他是曾經戰無不勝的俞大將軍,也未必能活着回來!
俞錦觴握緊了拳頭,上前一步跪請道:「臣俞錦觴,請戰突厥!」
趙琰不可置信地看着俞錦觴,踉蹌著退了兩步。
也就是這時,滿朝文武,包括傅彥,齊聲跪拜道:「臣請陛下,派小公爺出戰!」
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憑着俞欽的名號,俞錦觴能順利號令當年的俞家軍,就算敗了,憑着父輩的餘蔭,也不會讓百姓將矛頭全部對準朝廷。
趙琰的手在顫抖,若是小錦出了事,他如何能原諒自己,又如何面對小俞和嬰娘?
可最後,他還是啞聲道:「准…奏!」
那一瞬間,帝王偉岸的身影彷彿頹唐了許多,站在他下手的趙裕甚至能看見他眼中隱隱的淚。
在他這位父皇眼中,恐怕只把這俞錦觴當做兒子在看吧。趙裕眼中閃過一抹諷刺。
早朝之後,群臣散去,俞錦觴走到傅彥身邊:「伯父,對不起…」
明明他和嬌嬌婚期漸近,他卻要在這時候上戰場…
「你這也是為了天下,我不會怪你,想來,嬌嬌兒也不會怪你。」傅彥長嘆一口氣。
俞錦觴眼中的愧疚更深了:「伯父…我想…我和嬌嬌…退親吧…」
「此去邊境,凶多吉少,若我身亡,白白壞了嬌嬌的名聲,不如解除婚約…」俞錦觴每說一字都心如刀割,他們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如今他卻要主動放棄這個小娘子…
可他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誤了她!
「不!」傅宅中,聽了傅彥的轉述,傅清顏不可置信地起身道。「我不會同意的!」
「我要去國公府見他!」傅清顏斬釘截鐵地說。「爹爹,他是我認定的人,我絕不會讓婚約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
傅彥欣慰地摸了摸她的頭:「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爹爹總是支持你的。」
國公府門外,門房無奈地說:「傅小娘子,我家小公爺不在…」
傅清顏也顧不得禮數,一把推開他,直接闖了進去。
門房可知道這位小娘子就是他們家小公爺的心頭肉,一個指頭也不敢碰她,只能跟在她身後着急地喊。
張嫣突然出現,她眼眶微紅,攔住傅清顏的去路:「傅小娘子,止步吧。」
傅清顏抿著唇,對張嫣行了一禮。
「這是小錦的一片心意,你便遂了他吧…」張嫣顫聲道,唯一的兒子要上戰場,打的還是一場贏面極小的仗,可想而知她的心情。
「不,我要見他!」傅清顏決絕地說。
長輩擋在前,傅清顏不能再硬闖,她咬咬牙,高聲喊道:「俞錦觴,你給我滾出來!」
「我告訴你,我不會同意退親的!你要是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傅清顏高聲喊道,眼中慢慢湧出了淚。
俞錦觴終於忍不住了,他從張嬰背後走出:「嬌嬌…」
傅清顏衝上去抱住他,失聲哭了出來。
俞錦觴無奈地看了一眼張嫣,張嫣抹了抹眼角,領着周圍人都下去了,只留他們兩人說話。
「你憑什麼退婚?」傅清顏紅着眼看他。
「我…嬌嬌,我只是不想誤了你…」
「你又憑什麼覺得會誤了我?」傅清顏尖銳地問。
俞錦觴苦笑連連:「嬌嬌…此次一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來。」
「我不想耽誤了你,退了婚約,若是我死在了戰場上,你盡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接受別的對你好的人,若我沒有死,若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沒有和別人成親,我一定上門負荊請罪…」
俞錦觴說着,也有些哽咽。
「那你是希望,有別的郎君站在我身邊,像你一樣對我好,我滿心滿眼都是他,忘了你是嗎?!」傅清顏流着淚問他。
「不!」俞錦觴只是想想,便覺得難以忍受,「可嬌嬌,我更希望你能幸福!」
倘若他不在了,他希望有個人能代替他對她好,陪着她!
「我不需要你這樣為我考慮!」傅清顏抓着他的衣領,聲聲泣血,「這世上沒有誰能比你對我更好,除了你,更不會有人能讓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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