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

三娘子

王瑾笑了起來:「傅小娘子果然還是一貫的嘴上不饒人。」

傅清顏溫溫柔柔地笑着:「彼此彼此。」

王瑾呵了一聲:「傅小娘子,你是鐵了心要和我們作對?」

「你們?世家?」傅清顏反問。

「你以為書痴入了你書院,是世家妥協?」王瑾轉開話題。

「於我而言,入我書院,便是學子。」傅清顏不軟不硬地說。

王瑾意味不明地道:「書痴可沒有那麼簡單。」

「互惠互利,再好不過不是嗎?」

王瑾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液:「數百年來王朝更迭變換,唯有世家屹立不倒。傅小娘子是個聰明人,何必為了趙氏皇族,與我世家為敵。」

「我所做的一切,從來不是為了皇族。」傅清顏的眼神有些悲憫。「我只是要給天下承受着不公的人,被世俗偏見所束縛的女子,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她能做的從來有限,只能於混沌中點燃一點星火,叫他們不至於連改變的希望都失去。

王瑾冷笑起來:「傅小娘子,你出身傅家,如今又和小公爺定了親,為什麼偏偏喜歡做一些傻事,放着陽關道不走,要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走那獨木橋!」

他的目光冰冷而諷刺,傅清顏卻仍舊沒有半分退讓:「王三郎覺得我做的是不值得的傻事,可在我看來,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

「人活在世上是為了什麼?為了高床軟枕,錦衣玉食?還是為了掌握權勢,生殺予奪?三郎君,你生在世家,可曾懂得寒門的苦楚,可曾知道女子的酸楚?」

「倘若我沒記錯,你也並非寒門?」王瑾眼神冷漠。

傅清顏點點頭:「可我想做些什麼。」

她站起身,低頭俯視着王瑾:「數百年來,世家和皇族掌控天下,不可否認,他們為天下做了許多。只是,倘若沒有他們,難道天下就會傾覆嗎?!」

王瑾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你可知道,你這些話是何等的大逆不道,若是傳出去...」

傅清顏施施然道:「我相信王三郎,你的手段應該還沒有那麼下作才是。」

王瑾站起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原以為,我們可以做朋友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傅清顏最後留下這句話,轉身向畫舫外走去。

「傅小娘子,但願未來,你不要後悔才是。」王瑾淡淡道,話中幾乎不帶什麼情緒。

傅清顏沒有回頭:「我也希望,不會有那麼一天。」

「青山青,南山南...」曼妙的歌聲不曾停歇,這調子似乎帶着朦朧的煙雨,叫人心上升起一股淡淡的悵惘。

傅清顏站在岸邊,天空不知何時飄起細雨,車夫在旁邊為她撐著傘。

細密如絲的雨中,那艘小巧的畫舫慢慢地盪在河水中,傅清顏望着天邊,未來的尚書右僕射王瑾...

她勾了勾唇角。

「山長,雨大了,咱們回書院把?」車夫低聲道。

傅清顏點了點頭:「走吧,回去。」

永安六年冬,河內突發洪災,殃及周圍數個州府百姓。上急命工部主事錢益山前往賑災,並協同修堤。

書房中,傅彥就此事與一雙兒女討論。

「河內附近常有水患侵擾,卻未想到此次會這般嚴重。」思及眾多的受災百姓,傅彥長嘆一聲。「其實陛下兩年前就已安排了人修建河堤治理水患,可惜河堤還未修好,這洪災先來了。」

傅清顏的表情也並不好看,前世傅彥,可也是死於洪水決堤。

「陛下此次明面上安排了錢益山前去賑災,暗地裏卻安排了楚燁隨行,災款應該能順利送到災民手中。」傅謹之淡聲道。

傅清顏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連這樣的事都告訴他,看來楚燁和她這個兄長還真的是至交。

傅彥聞言點了點頭:「楚郎君少年有為,有他壓陣,倒不用擔心貪污的問題。」

楚燁是趙琰心腹,殺伐果斷,傅彥原本還擔心錢益山一個人撐不住場面,如此倒是放心多了。

「益山前日來同我告別,本來還不明白只安排他一個小小主事前去,若是如此,便能理解了。」傅清顏輕聲分析道,「看來陛下是想藉此,把那些不該伸出的爪子剁掉。」

書房門口,兩兄妹正要分開,傅清顏突然低聲說了一句:「叫楚燁好好查查那修堤的情況,說不定能有意外之喜。」

傅謹之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傅清顏卻徑自走遠了。

雖然有幾分奇怪傅清顏這突兀的一句話,傅謹之卻也沒有太過懷疑,傅清顏和俞錦觴雖然礙於禮數不能見面,卻是天天好幾封信地來往著,說不定是俞錦觴透出來的消息。

倘若這消息是真的...傅謹之摸著下巴,盤算著怎麼敲詐楚燁一筆。

傅清顏頭疼地按著眉心,正好商陽下了課,見她這樣,便問:「怎麼了?」

「建造學院教導木工的師傅不肯做了。」傅清顏的眉心深深蹙起。

像木匠這樣的手藝,從來都是收了弟子當牛馬一樣地使喚才肯傳授一二。遇上心狠些的,說不準還要為師傅干大半輩子也學不到多少。

木匠如今的地位本就不高,加上這樣的規矩,若非家貧,誰願意學這門手藝謀生?

大渝書院的木工師傅,是長安城中頗有名的木匠,傅清顏上門請了他好幾次,更是提出了相當高的月薪,才叫他鬆口勉強同意了來書院做先生。

沒想到這還不到一個月,就撂挑子要走,這實在讓傅清顏覺得頭疼。

關於木匠要走的原因,傅清顏也知道一二。書院中選了建造學院的大多還是貧家子,學這也是想有一門手藝謀生。不同於尋常的木匠師徒,尊敬雖有,卻不是言聽計從,更別說為他端茶送水,捏肩捶腿了。

事已至此,傅清顏也不可能再請他回來,畢竟書院裏不提倡這種師徒關係。

「還是要去求娘娘幫忙啊。」傅清顏嘆了口氣,她是真的不願意輕易去麻煩張嬰。

不再想這些煩心事,傅清顏看向商先生:「先生的教學,可有什麼問題?」

商陽搖了搖頭:「並無。」

「你不用擔心。」知道傅清顏最近為了書院的事忙得不可開交,商陽難得寬慰了一句。

傅清顏笑着答應了一聲。

一架小巧的馬車停在書院門口,面容清秀的小娘子一身青衣,動作利落地下了馬車。

「劉工,我傍晚就來接您,您萬事小心。」車夫面癱著一張臉,語氣平平地說。

他雖看起來不起眼,卻是趙琰手下的一名暗衛,奉命保護這位小娘子。

這位看起來平凡無奇的小娘子,卻是兵部和工部上下小心供著的小祖宗,生怕她磕了碰了。沒想到前日娘娘的懿旨下來,她主動請纓,要來這書院做先生!

這不是胡鬧嗎?!工部尚書險些要上奏請娘娘收回成命了,這位小娘子研究出的□□,威力足足提高了三倍有餘,改良后的犁也讓效率翻了倍,更別說其他的小發明了。

這樣的人才,當然要密不透風地保護起來,何必去做一個可有可無的書院先生?工部的木匠多得是,哪裏就一定要她?

可耐不住這位自己堅持,工部尚書敗在她的冷臉上,只能忍着內傷批准了。

「我知道了。」那小娘子冷聲答了一句,向書院門口走去。

「小娘子是來報名書院的嗎?」書院的看門人見她此時前來,雖然有些奇怪,還是問道。這都開學快一個月了,現在才來,難道是家離得很遠?

大渝書院開放后,來報名的小娘子絡繹不絕,導致看門人看見有女子前來都不覺得新鮮了。

女子搖搖頭,從袖中摸出一塊牌子,上面刻着『工部』兩個字。

看門人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山長交代過,今日會有工部派的先生來,居然是個女子么...

收起驚訝的眼神,看門人領着女子往傅清顏的教捨去。

輕輕的敲門聲響了三聲,傅清顏手上寫着什麼,沒有抬頭:「進來便是。」

「山長,工部的先生來了。」

聽到這句話,傅清顏放下筆,抬起頭。

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她面前,神情雖然冷漠,眼神中卻透出一絲淡淡的暖意。

傅清顏失態地站起身來,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年有餘,她卻還是依稀認出了眼前的小娘子:「劉三娘子?!」

正是那個為情所困,險些害死了王琅,讓謝明澤再也洗不清的劉三娘子。

比起兩年前,她的身量高了一些,身上陰鬱的氣質轉變為了淡漠。

「許久不見,傅小娘子。」劉三娘子這樣說。

傅清顏走到她身前:「怎麼會是你?你這幾年過得可好?」

劉三娘子點點頭:「當日我被帶走之後下獄,娘娘命人帶走了我。她安排人教導我,我明白了許多事。」

「多謝你救了謝明澤,讓我的手上不至於沾染上血腥。」劉三娘子的雙眼清澈而通透,沒有一絲陰霾,傅清顏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

「娘娘覺得我於機括一道頗有天賦,將我安排到了工部做事。這回娘娘讓工部派人來書院,我想着自己還欠你一個情,便來了。」

傅清顏搖搖頭:「你並不欠我。三娘子,你能想明白,這是再好不過了。」

「於我而言,我便是欠了你的。」劉三娘子堅持道。「你難道不歡迎我么?」

「當然不...」傅清顏失笑,「你能來,我很高興。」

她真的很高興,眼前這個姑娘沒有被毀掉,而是走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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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還記得劉三娘子嗎=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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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渝第一女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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