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譬如,我不太會哄女生開心。」

不遠處的木魚仔忽然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一個不停又是一個,對著空氣大喊道:「誰在說我壞話?」

徐皎與章意對視一眼,不由自主地笑了。

劉長寧喜歡讀詩,有個未竟的老師夢,被老嚴推到人群中間,看大夥捧場吆喝也來了興緻,當場吟了首詩,是王維的《終南別業》: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木魚仔腦子活,拿了手機百度,回過頭來笑話劉長寧:「劉師傅是不是在暗示我師父,想退休了?」

劉長寧點點他腦袋,笑他淘氣。老嚴說:「這還沒到退休年紀,我看你是想找個老伴了。」

「就你心思最正。」

「嚴叔不想找?」木魚仔問。

老嚴挺胸:「找,那必須得找,年輕人精力旺盛,咱也不能太落後。趕明兒我就帶長寧一塊去跳廣場舞,跟老太太相親。」話音一轉,又道,「再帶上小木魚。」

「為什麼帶我?」

老嚴見不得孩子太傻,憐愛的目光投向他:「帶你去見識見識。」

「一群老頭老太太,有什麼好見識的。」木魚仔犯了嘀咕,被老嚴逮著一通好說。

章家兄弟負責烤串,剩下的人負責空盤,木魚仔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吃得多,也沒什麼形象。平時師傅們讓他注意吃相,是怕他傷了腸胃,老嚴總要維護,說孩子還小,吃飽了胃才踏實。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木魚仔哪哪都不得勁,一會兒說他挑食,一會兒嫌他坐姿不端正。

反觀章意,哪哪都順眼,老嚴既是點頭,又是搖頭。

劉長寧見他內心波瀾起伏,心道戲真多,悄悄藏了他的酒,未免他再生事端。可即便如此,老嚴還是喝大了,被劉長寧先扶回屋裡休息。

章承楊去廚房拿飲料,安曉跟他黏得緊,兩人一前一後去了好半天沒回來。徐皎剛要去找,章意把一串牛肉放她面前。

「太瘦了,多吃點。」

徐皎只好埋頭吃肉。吃完一串剛要起身,又一串雞翅放到面前,徐皎只好繼續吃。木魚仔在旁邊嚷嚷:「師父,我的呢?」

徐皎要把自己的給他,章意卻說:「你自己吃。」又對木魚仔說,「你今天吃太多了,起來走兩步消消食。」

「那我去找師叔。」

章意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就一陣風似的跑了,沒一會兒又一陣風似的刮回來,紅著一張臉到處找水喝。

徐皎問:「怎麼了?」

木魚仔又是抓頭髮,又是撓痒痒的:「沒什麼,天太熱,身上躁得慌。」

沒一會兒章承楊和安曉就回來了。兩人去了半天,只拿回一瓶橙汁,徐皎剛要開口,就遭了章承楊一記白眼。

因為兩百萬的事,章承楊就沒跟她對付過。徐皎還有點膽顫,小聲問安曉:「我沒做錯什麼吧?為什麼又凶我?」

「剛去翻飲料,他看到酸奶還剩大半箱,全是水蜜桃味的。」想到之前某人說的話,安曉撞徐皎的肩,「說好的最後一瓶呢?」

徐皎後知後覺,好一會兒翹起嘴角。安曉嘖嘖嘴:「單向的就這麼甜,等雙向了不得齁死我?」

「你還說,你們倆剛去廚房做什麼了?看看人家孩子!」

……

結束后安曉和章承楊打算二人行,就把徐皎給拋棄了。本來是章意陪劉長寧去花鳥市場買烏龜,劉長寧非拽著木魚仔,說年輕小孩眼睛毒,要讓他挑只長壽的,不由分說就把人拽走了,最後只剩下章意送徐皎回學校。

兩人收拾了殘局,出門時已經過了四點。徐皎手不方便,大多時候都是章意在忙,她偶爾遞個東西,就是打下手。看章意用了她送的護手霜,她心裡喜滋滋的,把包里揣著的季度新品悄悄塞進他的抽屜。

兩人鎖上門,天氣正好,半壁斜陽墜在屋頂上,便沿著老城一路走。有車迎面而來,章意護著她躲水坑,微微側過頭來。

小姑娘的腦袋剛好到他肩膀,從上面看圓乎乎的,透著股可愛勁兒。他想起什麼,說道:「今天去試拍,聽說表現很出彩?」

徐皎仰頭看他,眼睛裡帶著一絲小朋友忽然被誇獎的驚喜:「是江總監告訴你的嗎?」

章意走到靠馬路的一邊,提醒她看腳下的路。

小姑娘敷衍地低頭看了一眼,又抬頭看他。章意笑了:「她說你鐘錶知識很紮實,應該有研究。」

「我就是瞎蒙的。」

她晃了下腦袋,還在得意,就聽見章意淺淺的笑聲:「是什麼樣的葫蘆鍾?」

徐皎身體一僵,手指無意識地摳了一隻繃帶扣下來,章意又給她扣上去,問她怎麼不說話。她想了一會兒,試探著說:「一座銅鎏金轉花轉水法葫蘆鍾。」

章意停了一下,有些詫異緣分的巧妙:「幾年前我也修過一座轉花轉水法葫蘆鍾。」

徐皎心臟砰砰跳,鎮定道:「是嗎?」

你真的不記得我嗎?一股強烈的衝動牽引著她,彷彿在告訴她,這是一個很好的話題,可以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她心跳如雷,鼓起勇氣看向他。

章意說:「在瑞士,有好幾年了,修那座葫蘆鍾讓我歸期延遲了半年,回來差點被爺爺打斷腿。」

「不是三個月嗎?」

「你知道?」

徐皎忙解釋道:「我之前在網上看過報導。」現場有好幾個華人記者,曾在當地雜誌新聞報導過,雖然當時她沒看到,但她後來在外網找過關於他的消息,很傳奇,在日內瓦最為古老的鐘錶原廠學習過的華人,於全球範圍來說都是鳳毛麟角。

聽說他離開的時候,類如百達翡麗、江詩丹頓、寶璣之類的頂級高奢鐘錶品牌都曾想特別聘請他,更有傳言有公司願意出資,幫他成立以他名字命名的品牌,瑞士老廠牌,等同於業界的牛津哈佛,那種機會對華人來說不只是奢侈,更是千載難逢。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回國了。

她又胡謅一句,「就是照片拍得有丑,害得我沒認出來,原來就是你呀!」

章意沒有起疑,徑自接下去說:「完工最後一天接受了採訪,有點匆忙,沒辦法講地太詳細。在博物館的修復期是三個月,不過前期準備,調試走時功能,尋找試配材料和修復一部分保存相對完好的組織,也需要一些時間。」

「我看報導說,你是唯一一個在瑞士古董行修鐘錶的華人。」

章意忽略不了小姑娘灼熱而崇拜的目光,抬手摸了下她的腦袋:「媒體的噱頭你也相信?」

「嗯。」她用力點頭。

他一定非常厲害。

章意護著她:「小心手臂。」

「後來那件葫蘆鍾呢?」

「去年在蘇富比拍賣會上被一個收藏家買走了。」

「啊?」

「是香、港的一位收藏家。」

「你故意逗我嗎?說話還喘氣。」徐皎撥開他的手,踩著水窪在原地跳了兩圈,「香、港也算回國了,畢竟是文物嘛。」

章意看她淘氣,笑道:「沒想到你還挺有愛國情懷。」

「那是,念小學的時候,我是我們班紅領巾戴得最正的,老師還誇過我呢。」

「拿過小紅花嗎?」

「我年年都是三好學生……」

她漸漸脫去了最初見他時的忐忑,猶如一株小草褪去青黃,開始變得青蔥、明亮,富有生機。沒有任何一種花可以比擬的,這種旺盛的美麗。

章意看著她的笑臉,不經意間想到,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該有多好,這麼好看,這麼可愛。

而徐皎,一個高興又把正事給忘了,落了師父一頓痛批,直說她難成大器。她哼哼唧唧,站在操場上獨手一揮,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意味,侃侃道:「且看徒兒這回。」

沒想到第二天就碰了壁。

「章承楊親口跟我說的,還能有假?徐皎同學,從現在起,你必須給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要知道這已經是江姐第二次找上門讓章意請吃晚餐了!上回章意就喝得滿身酒氣,回了店沒接木魚仔的茶,可把孩子嚇得夠嗆。就江姐那種酷颯范兒的,兩次出馬搞不定,還能折個第三回?你是不是想木魚仔馬上就多一個師娘?」

「不是!」馬上又道,「是!」

「想師娘姓江還是姓徐。」

「徐!」

「那還不給我快點行動起來,現在,立刻,馬上!」

徐皎拉開窗帘一看,該死的,龍王又在哭!她還想跟安曉再套點消息,打個商量,電話已經掛斷了。徐皎望著大雨瓢潑的黑夜愣了會神,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胡亦成打來的。

她猛一起身,拿起傘往外走。

梁小秋喊住她:「下這麼大的雨你去哪兒?」

「我很快就回來。」

她說完加快腳步,小跑起來。梁小秋追出門一看,她已經衝進電梯里了:「搞什麼?手還吊著就這麼跑,也不怕摔著?」

於夢戴上耳機:「你別管她了,她再怎麼樣都比咱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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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不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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