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安曉一聽，頓時拿起師父的架子，晃了晃不存在的拂塵，說道：「徒兒，今日乃是你近水樓台的大好良機，切不可失啊！」下一秒立刻變臉，「我之前跟你說的還記得嗎？」

徐皎忍俊不禁：「記得記得。」

以為他們會去公園燒烤，沒想到就在守意的後院。徐皎還是第一次看到櫃檯後邊、那面與牆壁融為一體的灰白色帘子后的「乾坤」，當真別有洞天。

一個小小的四合院，左手是廚房，右手是洗手間，天井鋪著青磚，有座假山堆疊的小池塘，養了幾條錦鯉，旁邊搭著葡萄架和鞦韆，屋檐下是一整排綠植花草，北邊角落有道側門，應該直通外面的巷子。

另有東西兩側幾間房，就是他們平時居住的地方。

守意一個月店休兩次，下半旬的一次讓徐皎趕了巧。這裡面住著的除了章家兩兄弟、木魚仔，還有兩位老師傅。一位姓嚴，單字穆，一位姓劉，名長寧，年紀都在五十上下。

徐皎進門的時候，正見兩位老師傅在烤架旁串鐵簽，章意從廚房端了剛收拾好的菜出來，抬頭見是她，笑著招呼：「來了？過來坐。」

安曉在後面推她一把，徐皎小步走過去。

「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安曉埋汰她：「看看你的手，能幫什麼忙？坐著等吃就好了。」

「你還真不見外。」

「美女不需要見外。」安曉沖兩位老師傅笑笑，「叔，我說的對不對？」

「對。」老嚴說，「年輕人有活力，看到你們我就高興。」

「就是，不打不相識嘛。」木魚仔把炭拆分出來，說著還撞了下章承楊的肩膀。章承楊記仇，鼻子哼哼，眼睛卻瞅著安曉。

兩人眉來眼去，當院子里沒有旁人似的。老嚴感慨：「眼瞅著馬上要入夏，天氣一日日熱了，本來消暑就吃不下飯，這天天對著承楊，豈不是更倒胃口？小木魚，你們年輕人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什麼糧？」

「狗糧。」

「對，我可不想被狗糧餵飽。」

安曉被說得臉臊，臉埋到徐皎肩上。章意拿了瓶水蜜桃口味的酸奶放她面前，壓低聲音說：「自己坐著玩會兒？」

徐皎點點頭。

旁邊劉師傅眼觀鼻鼻觀心，朝老嚴推過去一盤菜：「一身的肥肉膘，還怕疰夏？正好給你減減肥。」

「長寧就是偏心，老跟年輕人站一塊，也不說向著點我。」說完朝已經走遠的章意喊道，「哎呀，怎麼我們沒有酸奶？」

劉長寧一拍手，得，這老夥計就是個眼明心盲的。

被他一嗓子喊地轉過來幾雙眼睛，徐皎手裡的酸奶頓時有點發燙。章意站在屋檐下，微風吹動葡萄藤，捎來陣陣草木香。

因著店休都在後院，他穿了身寬鬆的家居服，亞麻質地，跟蘇黎世初見時的姿態差不多，淡淡的，靜然而溫吞。被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也不緊不慢，笑著說：「就剩一瓶了，你們也要跟傷患搶？」

老嚴擺擺手：「那我還是喝點小酒，那玩意酸牙。」

「酸牙你還要？」劉長寧啐他，「你少說兩句不成？」

「你管我？我就喜歡跟年輕人聊天。」老嚴探過身來找徐皎嘮嗑，得知她還在念書，已經開始工作，不停地咋舌：「現在的孩子真厲害，處對象了嗎？」

徐皎耳根發燙，餘光追隨著在走廊上進進出出，現在正拿著水壺給花草澆水的章意，小聲說：「沒。」

「那敢情好，我們家正好還有兩隻單身狗，一個小木魚，一個小章。」

店裡有兩個章家兄弟，他們是長輩，習慣了哥哥叫小章，弟弟就叫老二。老嚴熱情地張羅道，「你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木魚仔在前邊忙得大汗淋漓，聽到有人提他的名字，抬頭看過來：「說我什麼呢？」

「說要給你找個女朋友。」

木魚仔兩眼放光：「在哪裡？」

老嚴沖他擠擠眼睛，木魚仔看到旁邊頭都快垂到胸口的徐皎，不自覺摸了下腦袋。老嚴說：「這孩子，抓頭髮幹嘛？快拿下來，髮型不能亂。」

木魚仔聽話，立刻整了整頭髮。

「看來小木魚沒有問題。」老嚴又轉過來對徐皎說，「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別看小木魚比你小個幾歲，這孩子可懂事了，又機靈，手藝活學得可比承楊那混不吝快多了，最重要是嘴巴甜，會哄女生開心。」

安曉搶白道：「您怎麼知道他會哄女生？」

「這不店裡經常有女顧客嘛。」被人戳了一下，老嚴彷彿反應過來，輕咳幾聲道，「來，小木魚把手機拿過來，年輕人加個微信，平常多聯繫，這感情不都是處出來的嗎？」

眼看木魚仔愣得像塊木頭，老嚴直接上手去摸他的手機。安曉沖徐皎豎大拇指，笑道：「人間真實，紅娘老嚴。」

老嚴沒搶到手機，急了，一拍桌子說：「你這個小孩怎麼回事？平時一套一套的，怎麼今兒個不靈了？我看你還小，這個機會還是先讓給你師父吧。」

安曉快笑得喘不過氣來，還要從旁添亂，對老嚴擠眉弄眼：「章店早就加上我家皎皎了。」

「什麼！」

老嚴嘖了下嘴，咂摸裡面曲折複雜的關係，看章意的眼神頓時變了：「什麼時候的事？小章挺穩重一孩子，怎麼……」

話沒說完，嘴裡被塞了根大蔥。劉長寧說：「吃你的吧。」

老嚴瞪著眼睛悶吼：「你個老傢伙，你快給我拿開，我騰不出手。」

安曉在旁邊看戲笑個不停，煽完了老嚴的風，又朝她點火：「仔細一看，小木魚長得確實挺可愛的，他還小，還能再長几年，到時候鐵定是一大帥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師父，您的心不痛嗎。」

木炭燃燒起來的風飄過來，安曉和徐皎兩人躲到葡萄架下，任由他們幾個大老爺們瞎忙活。徐皎跟她講了今天去金戈試拍遇見的事，安曉連連嘖嘆：「哇，江姐也太酷太颯了吧！」

「哪門子的江姐，你認識人家嗎？」徐皎苦笑不得。

「你認識，章意也認識，等於我認識了。哎呀，這不重要，她居然幫你出頭，還讓他們給你道歉，也太有個性了吧！」

「是吧，我也覺得她特別……」怎麼說呢？特別有力量，也特別讓人安心。可與此同時，來自她身上那種成熟自信的光芒，讓她在羨慕之餘，卻平添了一絲迷惘。

安曉竊笑：「不是自卑嗎？」

「就是有點羨慕，還談不上自卑。我也很優秀好不好？只要以後好好工作，我也可以像她一樣，腰板挺得直直的吧？」

「你不怕？」

「怕什麼？」

安曉覷著那邊忙碌的幾個男人，壓低聲音道：「長得好看，性格大方，還是上市公司的項目總監，萬一章意對她？」

「怕。」而且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麼。可即便害怕，也不能剛開始就認輸，那她就不是徐皎了。某打不死的小強說，「怎麼著也得先讓他知道我的心意，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吧？」

「不錯，小朋友有志氣！那你迷惘什麼？」

「我也說不清楚，就是那幾個手模特最後跟我道歉的時候，我忽然有點害怕長大了。」徐皎看著自己的手，彷彿透過他們，看到了無數個和胡亦成一樣的影子，在這個社會上打拚，輕而易舉就被甲方脅迫低頭的影子，「好像一下子理解了成哥。」

就連他買通負責人，私下裡搞一些小動作，哪怕自己往前衝要摔倒的時候，他也算計著什麼，這些好像一瞬間都可以理解了，也可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安曉卻覺得難以置信：「不會吧？他不是一直最寶貝你的手嗎？如果當時現場情況再混亂一點，你這手再傷著了，後果他想過嗎？」

徐皎搖搖頭：「不會的，如果真到那時候，他會來救我的。」

「你確定？」

徐皎聲音很低，像是確定了，又像是沒確定。

一陣涼意順風而來，安曉一回頭，見章意正在身後澆水，瞳孔瞬間放大。她張大嘴，無聲地問徐皎：「什麼時候來的？」

徐皎飛快搖頭。

安曉又問：「聽見了嗎？」

她哭喪著臉：「不知道。」

不會吧？她的青春不會就此消亡吧？正想著，不遠處的老嚴一聲大喊：「各位，開飯啦！讓我們來讓劉長寧獻詩一首！」

他洪亮的聲音猶如一道穿堂風，瞬時被捎到耳畔，震碎了所有的平靜。原本各自忙碌的小院，頓時發出一陣整齊的爆笑。

徐皎落後兩步，章意擦了擦手，跟上她的腳步。

「等久了吧？餓不餓？」

徐皎搖搖頭，不敢看他：「你剛才……」

章意瞭然，拂開她眼前的葡萄藤，一邊說道：「對不起，我無意偷聽。是跟經紀人鬧不愉快了嗎？有沒有傷著手？」

「沒事。」察覺到他正盯著自己受傷的手，她動了動，又問，「你就聽到這些？」

她抬起眼睛，迎著細碎的陽光看向他，臉上有浮動的光斑，像流沙的畫。他故作思量：「難道還說我的壞話了？」

徐皎「噗嗤」一笑：「怎麼會？你都沒有不好的地方。」

小姑娘的信任過於直白，讓章意腳步頓了頓，好一會兒才說：「不要把我想地太好，我也有很多缺點。」

「什麼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