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聲驚雷劃過天空。

江清晨把「鍾情」系列的上市規劃和新品腕錶往章意麵前一推，其今晚邀約的目的昭然若揭。章意將她送上車回到守意已經十點多，大門落了鎖，早過了打烊的時間。

章意走到屋檐下，收起傘，轉身掏鑰匙。雨水順著髮絲淌進眼角，弄得他睜不開眼，他只好放回鑰匙，抬起手背擦眼睛，視野剛一清晰，餘光就瞥見一道影子。

他猛的回頭，屋檐的陰影下走出來一人。

天光暗沉，雨勢磅礴，他竭力辨認，依稀是道纖瘦的身影。章意又擦了下眼睛才看清楚，忙走上前去。

「怎麼這麼晚在這裡？」一靠近，涼意撲面而來。

章意上下一打量，小姑娘兩邊肩膀都淋濕了，帆布鞋也濕了大半，發尾擰成一股，濕噠噠地垂在胸前，暈染了她淺藕色的襯衫，細細的肩帶若隱若現。

他別開視線，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雨水模糊了他的聲線，讓他在黑夜忽遠忽近。

徐皎有點慌：「我……」

這一路上過來她什麼思緒也沒有，腦子亂鬨哄的，雖然忐忑，但也興奮，覺得這條路又長又窄，下了車卻覺得時間飛快，就這麼到了他面前。真正看到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暗惱自己衝動，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擠出一句剛好經過的瞎話，說完就恨不得咬自己舌頭。

章意被她沒有一絲誠意的謊話弄得哭笑不得，把她領進茶室，想了想又把門關上，讓她擦頭髮，小心風竄進來受了寒。

徐皎安安靜靜地坐著，看他來往後院進進出出，沒一會兒茶座上水壺插上了電，茉莉花的清香四處瀰漫，身上多了一件他的牛仔外套，整個人暖洋洋的也不冷了。

只一個，當章意再次問她怎麼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徐皎嗝屁了。

「我……」她說，「我就是散散步，沒想到走這麼遠。」

章意把茶推到她面前：「小心燙。」隨後又道，「我們這裡九點半打烊，以後過了時間就不要往這邊溜達了，非要往這邊溜達也行，給我打個電話，不要一個人傻傻地守在門外。我要是今晚不回來了，你準備等到什麼時候？」

徐皎一急：「不回來去哪兒？」

「爺爺在城東還有一套房子，偶爾在外面太晚，也會看情況就近去那裡休息。」

「噢。」

不是去江姐家裡就行。徐皎默默地鬆了口氣。

章意看著她：「我還沒問你，上次夜跑是怎麼回事？大晚上一個人跑出來，不怕遇見壞人？」

「我……」徐皎撓了下腦袋，「我睡眠不好，偶爾會出來夜跑。」

「年紀這麼小，怎麼會睡眠不好？」

徐皎盯著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磨地板。

「不想告訴我？」

「嗯，這是我的秘密。」

小姑娘眼睛里裝著心事，章意點點頭，沒有再追問。到底天太晚了，回去宿舍也到門禁時間，章意讓她留宿一晚，後院有乾淨的房間。

腦子一熱就往這兒跑，現在冷靜下來整個人尷尬地恨不得鑽地板縫裡去。徐皎連忙擺手：「我去附近的賓館就行。」

章意想了一會兒，沒有拒絕。取了傘，把門上鎖，送她去對面一家快捷酒店。

離得近，兩步路就到了。

徐皎磨磨蹭蹭，就是不進門。章意好整以暇地等著她開口，眼看時針要指向「11」，她還在對腳尖，他不禁笑了：「明天還要去醫院康復，想睡過頭連帶我一起被罵嗎？」

「不是。」

「那你想說什麼？」

徐皎想著安曉千叮嚀萬囑咐的創舉，把心一橫：「我……我今天表現這麼好，有沒有什麼獎勵？」她終於抬頭，一緊張半吊著的手也跟著抬了起來，下一秒嘶痛聲傳來。

章意忙扶住她的胳膊。

弄得這麼狼狽，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他拿不準小姑娘的心思，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想要禮物？」

給小姑娘的獎勵都有哪些？鮮花？蛋糕？海洋館？還是動物園？

沒想到徐皎搖搖頭，卻說，「金戈的手代言對我來說特別重要，為了多了解品牌故事和鐘錶原理，我可以每天都來守意參觀學習嗎？我保證不打擾你們的工作。」

見章意沉默，她忙追加一句，「等我拿到代言費，我請你吃飯，再叫上小木魚，章承楊，老嚴還有長寧叔。」

「店裡還有幾個老師傅。」

「都請，我全部都請。」

章意點點頭：「這麼大的忙，得去長灘吃海鮮才行。」

長灘是新發展起來的海濱沿岸，主打特色餐廳，海產豐富，最重要的是價格不菲。徐皎眼睛眨也不眨，拍著胸脯說：「沒問題。」

看她這麼好騙，拖拖拉拉一整晚還特地冒雨跑過來就為了這事，他覺得好笑之餘，心裡也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好了，不早了，快進去休息吧。」章意擰了下眉頭，淡淡說道。

徐皎還卡在門縫中間，遲疑不定：「那你算答應我了嗎？」

「明天早上我來接你去醫院。」

說完不再搭理她，他拎起傘朝外走去。第二天徐皎一康復完就直奔守意，在看到櫃檯后新置的一張小小辦公桌椅后，笑得眼睛縫都快沒了。

老嚴一拍手：「得，今後有的熱鬧了。」

別的師傅不明就裡，私下竊竊；「小章這算是以公謀私？」

「謀什麼私？多個女孩而已，有什麼大不了，他性子好，對誰不是這樣。」

「不一樣不一樣，別的都止步櫃檯前，這丫頭直接跑櫃檯后了，瞧那位置，就在小章後邊，當初木魚仔想離師父近點都不成。聽老嚴的意思，之前已經在後院吃過飯了？」

「你也別多想，照我說，咱們店長還沒開竅。你瞅見承楊了嗎？」

「啊？」

「最近一陣子騷得沒邊，每天都跟發情了一樣，小木魚被他弄得心不在焉，再看咱們店長，甭說心動了，這麼多年他有意動過嗎？」

「沒。」

「諾，這不結案了，且看吧，我覺得最多就是一廂情願。」

「說起來曹如意最近怎麼不來了？她挺久沒來了吧？也不知道身體怎麼樣，要是有心臟病的話還是甭出現了，怕是見到這情形吃不消。」

「你這人怎麼這樣，看熱鬧不嫌事大。」

……

就這麼著徐皎在守意暫時安定了下來，守意上下都把她看作是新來的小學徒，正好趕上新一年的學徒招聘，她幫著篩選材料，面試學徒，招待客人，幫了不少的忙。

金戈的正式拍攝在下個月，胡亦成給她傳了金戈御用攝影師的資料，徐皎一邊研究一邊學習金戈的發展史，期間江清晨還帶她去見了一回攝影師，跟對方討論「鍾情」的廣告宣傳方案。

徐皎這才知道，原來除了她，還有另外一個代言人。跟她手出鏡為作品說話的性質不一樣，對方是實打實的企業代言人，而且是目前國內最新出道的男團頂流。相比於手的表現，他個人的市場影響力更重要，徐皎作為手模特的配合就顯得尤為關鍵。

由於鍾情1314是情侶系列，除了試拍當天她所佩戴的女表，還有一款男表，在錶盤星座上作了分割，湊在一起剛好一對，這就要求他們在宣傳大片的拍攝中，得以情侶的身份迎合主題。

木魚仔一聽，已經腦補出拍攝當天的畫面，直問徐皎要不要防狼噴霧。老嚴讓他別搗亂，把人往旁邊一推，坐到她身旁笑眯眯地問：「知道是哪個男明星了嗎？」

「我大概猜到是哪個團，但不清楚究竟是誰。」

「喲呵，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到時候給叔吱個聲，要是方便，就幫叔要個簽名照或者周邊，我回頭貼在工位上招徠客人。」

「老嚴你想得可真遠，周邊是什麼？」

「要不說我業績比你好呢，連周邊都不知道。」

幾人隨便扯了幾句，剛招聘進來不到一周的小學徒忽然掀開帘子沖了進來，甩開身上的圍裙，往腳邊一扔，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看他的臉色，幾人面面相覷，作鳥獸散。沒一會兒章意也出來了，木魚仔硬著頭皮上前問道：「師父，怎麼回事啊？」

「坐不住，鬧脾氣了。」

「這……這才多大會兒功夫？」

章意沒說什麼，只讓他去忙。徐皎在旁看著，發現他一整天都沒怎麼說話，偶爾開口，說的內容加起來還沒超過一百個字。

下午快吃飯的時候有客人拿了表來修，是一塊有將近八十年歷史的老表，從客人的爺爺輩傳到他爸爸手裡，爸爸再傳給他。適逢爺爺一百周年冥壽，老父親忽然想起這塊表，他才從家裡翻出來。

老嚴看了看，把表傳回章意手上：「這塊表基本上已經不行了，裡面大部分零件都銹掉了，機芯損害嚴重，有些老的配件也找不到了。你清楚這一天下來走時的誤差嗎？」

客人硬著頭皮說：「差不多得有五六分鐘。」

已經到這個地步？老嚴搖搖頭：「不容易。」

章意問客人：「著急嗎？」

「急，老頭子要知道我把這塊表壓箱底了，非弄死我不可。」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看你還是別修了。」

費老大力氣修好了，應付完爺爺的冥壽，還是繼續壓箱底，沒什麼意義。再一個，他要得急，可修表是慢活，急也急不來。章意估算了下，怎麼也要一個半月。

客人當即跳腳：「要這麼久？你們這家不是百年老店嗎？街坊鄰居都說厲害，不能給我加個急？」

小木魚在後面犯嘀咕：「百年老店也不能插上翅膀飛，一個多月已經是海綿里擠水了，也不看看你這塊表都老成什麼樣子。」

章意轉頭看他一眼，整個人背著光，眉目間凝聚一股肅殺之氣。

木魚仔忙噤聲，連帶著旁邊的徐皎也怵了一下，兩人忙不迭地往後縮。小木魚用口型說：「我師父心情不好。」

徐皎無聲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