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說什麼？」

徐皎一縮腦袋：「沒什麼，我們快出去吧。」

後面還有幾位參加試拍的手模，按照序號一一競演之後，負責人讓他們稍作等待，會當場宣布「鍾情」系列新一季度的手代言人。

徐皎跟著胡亦成坐下，胡亦成拿著手機發消息。徐皎瞄了一眼，居然是防偷窺屏，就問：「接到新的活了嗎？」

胡亦成沒搭腔，徐皎也沒追問，只道：「你緊不緊張？」

「不緊張。」

徐皎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沒忍住笑道：「不緊張你抖什麼？」

胡亦成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腿一直在無意識地抖動。他忙擺正了，順勢收起手機。過了一會兒負責人來宣布結果，徐皎當選了新一屆金戈手代言人。

胡亦成對這個結果沒有太意外。

場內靜了一瞬，有人前來恭喜，有人心生不滿，也有人當即離去。先前說酸話的幾個眼見著沒戲了，再度挑事道：「還說沒有黑幕？這不是內定是什麼？敢情我們都是背景板，來走個過場，給你們寫新聞稿提供素材的呀？」

「就是，她憑什麼能獲得手代言人的資格？沒看她手腕都抬不起來嗎？」

「搞特立獨行就能獲得優待的話，我也可以，不就是表現一下機芯嗎？誰不會那幾個動作？當我們都是瞎子嗎？」

「不公平，必須給個說法！」

……

負責人雙拳難敵四手，被堵得節節敗退。徐皎求助地看向胡亦成，胡亦成卻巋然不動。眼看火勢越燒越大，圍觀看熱鬧的沒有一個發聲，她不得不上前去幫負責人解圍。

剛一靠近，就被人拎著胳膊推搡了一下，她吃痛不及，腳下一崴，眼看就要摔倒，一雙手從後面扶起她。

「受傷的患者都能當選新代言人，難道不是對你們這些健康的手模特專業素養的吊打嗎？有時間精力來質疑我們的選擇，不如回家好好想想自己比別人差在哪裡。」

徐皎剛一站穩就對上江清晨的目光，「受傷了嗎？有沒有關係，我叫人送你去醫院？」

「沒事沒事。」徐皎擺擺手。

那邊鬧事的幾個不想會被人這麼羞辱，一個個都漲紅了臉。為首的硬著頭皮道：「那你說，她究竟好在哪裡？」

江清晨也看向徐皎：「說說你的想法？」

「我、我嗎？」

江清晨示意她不用緊張：「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沒關係。」

過去拍攝的經驗告訴她，如果品牌要聽代言人的想法，多半是在考驗她。徐皎緩了口氣，整理思緒說道：「我在看產品介紹的時候發現機芯上的刻字——170t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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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應該是為慶祝金戈成立170周年的特別款吧？而鍾情系列是歷史暢銷系列，於是我就大膽地猜測可能是鍾情某一代最暢銷款的全新復刻，所以後面表現的時候借用了歷史圖冊，是為了彰顯復刻款式的品牌文化。另外我看到背透機芯在ETA2824的基礎上做了很多改進，也有金戈自己的型號，和系列型號一樣是1314，結合170周年特別的復刻款，我想品牌可能想要重點表現的方向是機芯，是金戈在170年後技術上卓越的發展。」

現場的手模特聽得一頭霧水，「ETA2824」是什麼？他們怎麼沒看到「170t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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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其實這得懂表的人才能注意到，一般人確實很難發現機芯上細小的刻字。而且，就算是鐘錶企業的工作者，也未必都懂得機芯的打磨工藝和歷史發展。

江清晨不由地多看徐皎一眼，又道：「還有一點，也是我們選擇她的原因，她沒有指甲。看看你們，有幾個來之前做了準備，修剪過指甲？當然，對於手模特而言，圓潤飽滿的指甲也是一項資本，沒有這個代言還有別的廣告代言、商業合作在等著你們，可對金戈而言，哪怕是一點點輕微的划痕，都有可能是致命的瑕疵，我們的手代言人不能有指甲。其實只要稍微了解一下品牌歷史，稍微做點功課，我們都不至於這麼果斷。」

「但你們還是破例給了一個受傷患者試拍的機會，這不是潛規則又是什麼？」

「法外尚有人情，更何況事關企業的成長，好的人品也是關鍵要素，喜歡亂嚼舌根、把時間浪費在鑽營上的人，真的能專註自己的領域比任何人都刻苦努力嗎？」

「你……」

江清晨笑了笑，走到徐皎旁邊拍拍她的肩：「為你們剛才說的話，請跟她道歉。」頓了頓，她掃視著前方，「如果不道歉，我會在業內封殺你們。」

「你、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不怕我曝光你嗎？」

江清晨抬手：「請便，一旦你曝光，我們將開始走法律程序，你今天在這裡說的一切都將公諸於眾。」

「你憑什麼？」

「哦，就憑我是甲方爸爸。」

於是，前一秒還鬥志昂揚的大公雞紛紛變成了縮頭的小烏龜，短短半分鐘玻璃房內人走樓空。江清晨讓負責人和團隊各自去忙，轉頭問徐皎：「你是提前做了很多功課，還是純粹喜歡鐘錶文化？」

出於她剛才的維護，徐皎對她好感增加，對接下來的合作也多了幾分期待，少了幾分忐忑。她認真地說：「我特別喜歡鐘錶文化，能當選金戈的手代言人是我的夢想。」

小姑娘眼睛明亮，看得出是真的喜歡了。江清晨莞爾一笑：「為什麼會喜歡鐘錶文化？女孩子不都喜歡包包，化妝品，或者明星嗎？」

「因為一個……」話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某一個雨天，一個男人在街口給一個女人擦鞋，蒼勁有力的百年銀杏在風中搖曳，雨珠打落在男人的背上。

那幕場景就像一根刺扎在心上，時不時陣痛一下。

江清晨還在等她的回答：「一個什麼？」

徐皎回過神來，迎著她的目光說道：「因為一座葫蘆鍾，特別震撼。」

從金戈出來，負責人一路將他們送到停車場。臨別前胡亦成讓徐皎先上車，他有幾句話要單獨跟負責人說。

徐皎爬上車，偷偷擰開車窗鎖，豎起耳朵，只聽胡亦成說：「以後我家徐皎就請你多多照顧了。」

「別這麼說，是請你們多關照才對。江總監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就為今兒個試拍，我前前後後忙活了一個月，還差點碰一鼻子灰，多虧了你家徐皎，表現太好了。」

「哪能啊，要不是你提前告訴我江總監會在監視器後面看全程，她也沒有表現的機會。」

「這不是舉手之勞嘛。哪回選代言人不得鬧點事？這次還搞公開透明競選，沒意見才怪。領導做事嘛，向來走一看三，選了代言人不說，還在員工面前樹立了威信，又給新品上市打了一劑強心針，我們這個江總監可不簡單吶。」新官上任三把火，負責人左右看了看，確定車庫沒人才壓低聲音道，「你膽子是真不小，就任小姑娘自己說，也不怕她搞砸？」

「我對她有信心。」

胡亦成跟他你來我往奉承了幾句，把負責人哄得笑不停，直說改天一起喝酒。上車后胡亦成接到電話，臨時要趕下一場應酬，本想陪徐皎做完檢查，可時間等不及。正左右為難的時候，徐皎背起包：「我這麼大人了，去拍個片能有什麼事？有結果我告訴你。」

胡亦成猶豫了會兒，說：「行，那你自己小心點。」

徐皎應好，下了車跟他揮手。胡亦成搖下車窗，不顧後面車輛的催促問道：「皎皎，拿下金戈的手代言，你不開心嗎？」

「沒有。」她揚起笑臉，「我超開心。」

「那怎麼一路上都沒說話？」

「可能這幾天做康復太累了。」

是嗎？胡亦成深沉的眼眸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因著時間逼近，沒法再追問，他囑咐了句注意安全，隨即打著方向盤離去。

直到車匯入車流看不見了，徐皎才從樹後面鑽出來，在醫院大門外做了個樣子轉身離開。沿著院牆旁的小路擠入人群當中，還沒走多遠，忽然聽見身後喇叭響起，徐皎心裡一個咯噔。

不會這麼倒霉吧？難道成哥去而復返了？她大腦飛快地運轉著，想著借口，後面喇叭又響了一聲，車滑到前面來跟她比肩。

她假裝沒有看見，加快腳步往前走，卻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小姐姐，真的是你呀，你要去哪裡？」木魚仔探出頭來，「外面人多，你小心別撞著手，快上車吧，我來送你。」

醫院門口常年堵塞，不能停車，加上擔心被胡亦成發現，徐皎左右一張望，立刻上了車。木魚仔問：「你怎麼在這裡？師父說你今天去金戈參加試拍，下午才能結束。」

「哦，進展挺順利的，上午就出結果了。你呢，來醫院有事嗎？」

「沒，今天店休，師叔鬧著要燒烤，少了木炭，打發我過來買，就在這附近。」說著電話又響起來，章承楊在那頭問他怎麼還沒回來，木魚仔三兩句話就把她「出賣」了。安曉也在那邊，鬧著讓她一起過來，徐皎也不知道怎麼的就上了賊船，被一路載到守意。

安曉早早等在門口，一見她就先發制人：「你結束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你來這兒不也沒跟我說？」

被好姐妹當場抓包，安曉有著實點尷尬，乾笑兩聲：「我這不也是臨時被拉過來當壯丁的嘛，剛一直在弄菜。以為他們準備有多充分，誰知道臨時起意，后廚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就你，細胳膊細腿的，也好意思冒認壯丁。」章承楊走過來幫木魚仔拿木炭，一手敲安曉的額頭。安曉疼得跳腳，他倒樂了，摟住她的肩低聲說了句什麼，鬧得安曉臉紅，這才看向徐皎：「剛聽說金戈那邊定了你，這回恩算還清了吧？以後再跟我提200萬，我可就要報警了。」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安曉用力捶他。

章承楊痛呼一聲「哎喲」，對上安曉警告的眼神，討饒般笑道：「我嘴賤，我瞎說，你別在意。」

徐皎點點頭，安曉拉著她往裡走，一邊走一邊跟她咬耳朵：「看我把他馴地怎麼樣？是不是乖多了？」

「說實話，還是有點欠揍。」

「行，那我繼續努力，寶寶你再忍一忍。」

徐皎特別配合：「且看師父這一回。」

安曉一聽，頓時拿起師父的架子，晃了晃不存在的拂塵，說道：「徒兒，今日乃是你近水樓台的大好良機，切不可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