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之令

妖皇之令

雲河一行一路往西趕去,沿途雖然時不時會遇到要來攔截他的各路人等,但是因為有妖后魑魅清掃道路,加上眾人基本上都選荒郊的路走,所以幾天下來走得還算順暢,也不用日夜兼程,該趕路趕路,該休息休息。

雲河有些懊惱地看著遠處的花族,如果沒有他們跟隨,現在恐怕已經到了六界山了,無奈花族人一旦太陽落山就昏昏欲睡,魑魅又不忍心拋下花神,所以雲河不得不多花一倍的時間在路上,晚上還要替眾人守衛。

「額啊……那邊又有凡人的大軍追來了!我們被發現了?」喇叭花扯了扯紫藤的藤蔓,大聲說道。

「你扯我幹什麼,痛啊!你想被他們發現就再大聲些!」紫藤不滿地說道。

雲河見狀,握起彎刀來到距離大軍最近的這一邊,蓄勢待發。「都退開。」他沉聲對花族說道。

鐵寧玉也趕了過來,花潮緊隨其後。

「放心,我在這附近設了迷宮,他們會被引開的。」魑魅在遠處悠然看著大軍逼近,淺淺地笑道。

所有人半信半疑地盯著近在咫尺的大軍,都暗暗運起了靈力,一旦大軍逼近,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下手。

然而為首的將領一勒坐騎的韁繩,忽然從結界旁繞了過去,大軍便立即跟上,步伐整齊地擦著結界而過。

「那個凡、人在看看、看我、我!」紫藤發現一個士兵往這邊瞥了一眼,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哪個?我去吃了他!」食人花舔舔嘴唇,就要衝出結界去,「我好久沒吃人了!天天吃鳥,吃得一嘴毛!還是凡人好吃,哈哈!」

「給我回來!」花神用藤蔓將食人花拖了回來,「你想暴露我們的行蹤嗎?就怕你還沒吃到人家,我們就被他們射成刺蝟、剁成肉泥了!」

正說著話,近萬人的大軍很快就開了過去,眾人終於舒了口氣,花族大部分人都癱軟在地。

魑魅對眾人說道:「這一帶接近勝天國西南邊境,有很多皇家派在此地的駐軍,越往西會遇到越多的軍隊。我在周圍會多設幾重結界,以後這些軍隊不會像今天這樣離我們這麼近。但是你們千萬不要亂跑,這些凡人軍隊受過修鍊之人的教導,很容易察覺到我們。一旦我們暴露了行蹤,凡人大軍之間相互傳訊攔截我們,我們西去的路就會更困難了。」

話音剛落,花神就用嚴厲的目光掃了族人一眼,說道:「都記住了嗎?這不是開玩笑的!」

眾人慌忙點頭,只有食人花還盯著遠去的軍隊在吞咽口水。

這時魑魅忽然皺眉望向來時的路。

「怎麼,又有人追上來了?」雲河看見魑魅的表情,問道。

這些天後方仍不斷有人在追蹤他們,有時多有時少,都被魑魅甩掉了,但那些人似乎還是不肯放棄,總能追上來。

「就算靠近了,他們也發現不了我們。」魑魅若無其事地說道。

「我們這就起程吧。」雲河一邊提議著,一邊用靈力幻化出幾人的身影衝出結界往北去了,這幻象真假難辨,能把後方的追兵引走。

幾人快速起身,花族人則嬉笑怒罵著,慢吞吞地起來了。

鐵寧玉看見雲河有些不耐煩,就對花神說道:「這裡都是崇山峻岭,氣候溫暖,我看你們留在這裡定居就很好,不用跟著我們去上雪山。」

花神臉色一變,瞪了族人一眼,族人立即肅然。

花潮忙上前賠笑道:「鐵姑娘,就讓我們跟著你們吧,要是我們跟不上你們,你們不用管我們的。」

鐵寧玉見花潮開口,也就不好拒絕,這幾天花潮總跟著她,比花神更甚。

花神曾納悶地問花潮:「你為什麼老跟著鐵姑娘,像看犯人似的?」

「凡人?鐵姑娘是凡人沒錯啊?!」花潮不解。

「哎,你是真笨還是假笨啊?」花神差點忍不住罵花潮。

鐵寧玉原本也不喜歡有人一直這樣跟著自己,連自己吃飯睡覺都要被花潮盯著看好一會兒。

一日,她終於忍不住,趁著其他人走開的工夫,向花潮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為……」花潮滿臉通紅,一時間扭捏起來。

鐵寧玉這些天被花神纏得多了,不免受到他的影響,也變得一驚一乍起來。看見花潮的神情,她心中一驚——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對,竟然讓花神和花潮都對我……

這樣想著,鐵寧玉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不敢再想下去。

「因為我想知道花神到底喜歡鐵姑娘哪一點……花神說不上來,我就只好……只好跟著鐵姑娘了,跟著你多看多學,總有一天花神會對我……」說著,花潮的臉更紅了,像一朵嬌艷的海棠花。

「哦……呵呵……那你就多學學吧,祝你早日成功啊……」鐵寧玉鬆了一口氣,頓時渾身舒暢,她巴不得有人將花神的注意力轉移開去。

此刻花潮不停地請求著,鐵寧玉終於心軟,不再理睬花神,徑自往雲河那邊走去。

花神的嘴角又抽了抽。

入夜,眾人在一片山腳下歇了。

花族都休息了,花潮強撐著耷拉的眼皮,坐在鐵寧玉身邊,兩人齊齊看著魑魅,在這山中實在是百無聊賴,只有看著魑魅才能賞心悅目。

鐵寧玉發現這幾天來雲河與魑魅走得近,心中便有些不愉快,而魑魅始終帶著微笑看著她,讓她生不起氣來。

雲河和食人花打了幾隻野味回來,雲河將野兔往地上一放,鐵寧玉就過來與他一起搭木架準備烤野兔吃。雲河自從離開青澤後學會了吃熟食,而鐵寧玉離開師門后開了葷,此刻兩人都餓得厲害,很快就搭起了木架,鐵寧玉生火,雲河去附近山泉里殺兔子。

「喂,花潮,給你吃兔子!」食人花說著,從嘴裡不斷地吐出兔子,把花潮噁心吐了。

「你自己吃吧,我……我先回去了。」說著,花潮忙跑到花神身邊去了。

雲河剖完兔子回來烤著,並不抬頭看鐵寧玉,瞧著烤得差不多了,就撕下一隻兔腿遞了過去。

「你多吃些,不要總吃果子,會營養不良的。」雲河淡淡說道。

鐵寧玉想起向師叔也說過相似的話,又想起他已經斷了一臂,難過片刻,對雲河說道:「你還是要去解開長生咒嗎?一旦你死了,你就什麼也沒有了。可如果你活下去,你還能做很多有意義的事。」

「對我來說,最有意義的事就是去救我的族人進入輪迴。我已經替狐族受了天界的懲罰,他們不該死,更不該一直被囚在冥界。」雲河還是頭也不抬地說道,像是在刻意躲避鐵寧玉的目光。

鐵寧玉何其敏銳,想起這幾天雲河很少正眼看她,就問道:「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快到密輪大雪山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可你好像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如果……你執意要去冥界的話,至少要先把不開心的事給解決了。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不用了!」雲河冷冷說著,忽然起身走開幾步。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轉身回來,拿起木架上的兔子吃了起來。

鐵寧玉以為他在為魑魅煩惱,她知道,這幾天的夜晚,魑魅總是找雲河長談。

莫非,雲河對魑魅動了情?以魑魅那樣的傾天之貌,任何人見了都會動心的吧?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陣失落,說不出的難過,就獃獃地吃完了兔腿。

魑魅和花族眾人都不用進食,食人花在一旁囫圇吞下了生野兔,就心滿意足地走到族人身邊睡著了。

鐵寧玉看雲河臉色不好,似乎也不願意與自己多言,她就不去打擾,自己選了一片空地,拿出乾坤玉修鍊起了姬雲境傳授的各種經法。

而雲河也遠離了眾人,獨自在夜色中望著遠方,這些天他每晚都用替眾人守衛為理由徹夜不眠,其實是不敢入睡,一旦入睡,一些往事就不可避免地會向他襲來。

他竭力不去想那些事,手中幻化出一把短劍,在地上畫起了記憶中的地圖,憑著直覺標出了現在眾人的落腳處。

應當再過兩日,就能離開凡人所謂的「勝天國」,到達密輪大雪山了吧?

也許不出三日,就能見到族人們了……

到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景象?他們都怎樣了?而所有人都轉世后,還能繼續成為族人么?即便如此,大家都還會記得這一世的情誼么?雖然自己與族人同生共死的經歷不多,可是族人間的這份感情,在他看來彌足珍貴。

這樣想著,他苦笑了一聲。

「狐王,你在煩惱什麼?」身後響起了花神的聲音。

雲河不加理會,花神來找自己,無非是為了鐵寧玉,而此刻他不想談論關於鐵寧玉的一切。

花神在他身邊坐下了,用慵懶而頹喪的語氣說道:「像你這樣的人,能有什麼煩惱呢?鐵姑娘傾心於你,如果是我,會天天高興得睡不著覺,而不是像你這樣在這裡愁眉苦臉。」

「我不是你。」雲河淡淡答道。

花神的眼中忽然閃起狡黠的光芒,他說道:「你發現沒有,鐵姑娘最近看你的眼神不一樣了!離開流花林之前,她不是不敢面對你么?現在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們之間本來就沒什麼事,她有什麼好不敢面對我的。」雲河輕描淡寫地說著,起身想要離開,他真的沒有心情去談論那個凡人女子。

「不是吧?是你封印了她的某段記憶吧?她的先祖殺了你母親,所以她不敢面對你。但你不想她一直愧疚下去,所以封印了她的記憶!」花神也起身說道,這幾天他好奇鐵寧玉的改變,冥思苦想,終於想到了答案。

「你能想到這些,真是不容易。」雲河忽然騰起殺氣,轉身盯住了花神。

「在鹿王宮,有我的耳目,我當然知道你們之間的恩怨。」花神微微笑著。

「那你最好當做不知道,也不要在鐵寧玉面前提起!長生為我做這些,他的力氣不能白費!」雲河用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

「只是為了長生嗎,狐王?是因為,你也很愛鐵姑娘吧?」花神若無其事地說著,心裡卻像打鼓一般,他不敢確定雲河是否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所以就出言試探他。

雲河閉目沉思片刻,並不回答花神的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不要去她面前多言就是了。」

「你封印了她的記憶,消除了你們兩個人之間的隔閡,這對我是大大的不利啊……」花神低聲喃喃道。

雲河突然回頭,目光冷冽,說道:「這麼說,你還是想對她說出這件事?!」

花神高傲地瞥了雲河一眼,仰頭道:「我不是多嘴的人!再說,就算我說了出去,就算你最後真的死了,我也贏不了你!」說著,他化作滿地繁花,繞過雲河回到族人之中去了。

雲河對著漫天漫地的靜謐,無可奈何地坐了下去。

*

夜半時分,羅浮山一行人在明迦的帶領下匆忙南下,他們要去說服更多的妖族與凡人攜手對抗魔族。

在這之前,眾人已經說服了貓族和犬族,兩族與凡人交好,因此羅浮山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在兩族上。

而那之後遇到的各個妖族都難以說服,明迦、明遠、明連等謹慎應對,生怕惹惱了各妖族,激起妖族對凡人的新仇舊恨,所幸羅浮山起源於摩羅教,而摩羅教徒向來善待世間一切生靈,因此妖族心懷感激,才沒有對羅浮山眾人出手。

離去前羅浮山要將鎮魔印傳給各妖族,妖族都是狐疑不信,明迦好說歹說,各族妖王才勉強接受了鎮魔印,明迦再談起抵抗魔族之事,它們才信了幾分,但要與凡人聯手,妖族仍是心有芥蒂、一口回絕。

明迦見各族態度堅決,也就不再強迫,生怕事與願違,就帶上弟子們繼續南下,要將魔族一事儘快通知到所有妖族。

眾人如此日夜不休地趕了幾天路,因為羅浮山注重苦行,所以這些對眾人來說都不是難事。

這一路走來,眾人接連遇見了幾個北上的妖族之王,他們都神色肅穆,各自帶著許多侍衛,看起來像是要去辦什麼大事。

明遠不由問道:「這些妖族趕路如此匆忙,莫非是去拜見新任妖皇不成?」

「不妨找他們問一問。」明連說著,就向著正往這邊趕來的幾人走去。

那隊人馬都是膚白腿長,頭頂長著彎曲而尖利的羊角。為首的青年鎮定地聽完明連的問話,說道:「我們正是接到了妖皇之令,要去拜見新任妖皇,不知這任妖皇是什麼身份。」

「新任妖皇是個狼族。」明連說著,看見對面眾羊表情一變。

山羊王收斂起震驚,道:「多謝告知。我們速去拜見,就不多留了。」便帶著表情驚恐的侍衛們繼續上路了。

明迦看著幾人遠去,若有所思,片刻后對弟子們道:「狼族不像是喜歡被他人仰望朝拜的性格,各妖族接到了妖皇的拜見命令,這應當不是出於狼王本意。你們可曾聽說過妖皇令?」

明遠點頭道:「《芸芸眾生經》有記載,神族曾賜妖皇令於妖皇,用來統領各妖族;一旦妖皇身份有變,便會通知各妖族前去朝拜,以便各族知曉新任妖皇身份,日後方便妖皇行監督護衛妖族之責。」

明迦道:「既然世間妖族即將聚集於一處,我們便可以前去說服,如此便能省去許多時間。」

說著,眾人立即調轉了方向,往來時的路趕去。

**

赤焱和青眉在流花林昏睡了將近一天,醒來後繼續夜以繼日追趕雲河,然而越是靠近他,就有越多的妖獸來阻攔兩人。

沿途又遇上不少去追趕雲河的凡人,雙方相遇,幾次都差點交起手來,都被青眉用媚術或騙來的錢財巧妙化解了。

幾天下來,雖能尋到雲河的蹤跡,感覺他就在前面不遠處,卻始終無法追上他,這令赤焱惱火不已。

「我更加堅信銀狐族的『滅族』是一場陰謀!」赤焱看著在前方道路上悠閑地走來走去的妖獸,不得不停下腳步,氣憤地說道,「否則為什麼有人會那麼熱心地保護雲河西去?!策劃這場陰謀的人,想要得到雲河的長生咒!」

青眉忽然眉頭一皺,想到了鐵寧玉,說道:「如果真是那樣,鐵姑娘就會有生命危險。她始終與雲河同行,應當也是為了得到長生咒,而此刻卻有一個力量更強的人在雲河身邊……」

赤焱恨恨地將火焰彎刀插在了地上,用雙手按著刀柄,回憶起了沿途從凡人那裡偷聽來的隻言片語,搖頭道:「鐵寧玉應該還沒有死。」

「是嗎?如果真是那樣,那個背後主謀所求的就不是長生咒?」青眉陷入了沉思,「那個召喚出妖獸阻攔我們的人,我覺得他的力量好熟悉……卻想不起來對方的身份……」

「那你知不知道該怎樣破解那人的妖獸之術?」赤焱不耐煩地問著,將彎刀抽了出來,準備迎擊遠處的妖獸。

青眉搖頭。

「誰在那裡!」赤焱正要衝向妖獸,卻突然回頭怒吼一聲,「沙罕?!」他一個轉身,在自己和青眉身邊燃起了烈火,防止來人靠近。

「好久不見了,兩個好孩子……想要用火來對付我是沒用的,你們忘了嗎?」一個瘦小的黃髮中年人穿過火焰,眯著眼睛對兩人笑著揮了揮手,赤焱的烈火立即消失無蹤。

青眉見赤焱對沙罕懷著恨意和戒備,而沙罕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向兩人走來,她便暫時掩飾住內心對沙罕拋棄族人的鄙夷,上前一步問道:「沙罕前輩,好久不見,聽說您回西疆去了,此刻出現在中原,是有什麼要事要辦么?」

沙罕看著赤焱,點頭道:「我的聖火秘術又上了一個新台階,我曾在西疆收了一些凡人弟子,可惜他們不爭氣,都死了,看來還是要收我們狐族為弟子比較好。」

赤焱撫摸著火焰彎刀的刀背,頭也不抬地說道:「你拋棄我們前就一直勸說我拜你為師,我一直沒有同意,現在也是一樣的答案。」

青眉忙扭頭對他使眼色,示意現在時間緊迫,不要與沙罕正面相對。

赤焱卻不看青眉,臉色越發不好,他是直腸子,從來不懂委曲求全。

沙罕嘆道:「你我都是狐,你的力量也是火這一脈,這天地之間只有你最適合做我的弟子。在西疆,有多少凡人追著要拜我為師,我只青睞你,你卻對我如此不屑。哎……」

「我才不要學你那莫名其妙的邪火!」赤焱瞥了他一眼,就望向遠處的妖獸。

青眉見氣氛尷尬,忙打圓場道:「沙罕前輩,您執意要把聖火秘術傳給赤焱,總要讓我們先知道您的目的何在吧?赤焱不像您,他的牽挂太多,不能輕易做決定拜您為師的。」

「我要所有凡人……拋棄他們崇拜的摩羅神和天神!我要他們尊我為唯一的神!」沙罕雙眼中露出了神秘和高傲,彷彿在睥睨這片天地。

赤焱冷哼一聲,嘲諷道:「真是遠大的志向!」他憎惡凡人,對於沙罕的這個目的自然是頗為鄙夷。

沙罕像是看穿了赤焱的心思,諄諄善誘道:「一旦我們成為他們所尊崇的神明,我們將掌握他們的意志和慾念、甚至生殺大權,我族一直以來被凡人追殺的命運就可以改變,哪怕找他們復仇,都不再是難事。」

赤焱不屑地說道:「自從你拋棄我族的那一天開始,我族就已經和你沒有關係了,你原本也不是我族人,我族的存亡就不用你費心了。以你這樣的為人,我不會拜你為師的,就算我現在違心當了你的弟子,日後我學成了,難保不會殺了你!所以你還是不用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我還有要緊的事要做!」說著,他手中的彎刀上燃起了火焰。

青眉無奈地在心中暗嘆一聲——赤焱為人直來直往,竟然不知道先假意答應沙罕的要求,再將沙罕的力量加以利用,說不定很快就能追上雲河!不過欺騙之類的事他向來是不屑做的,還得自己出馬才行。

這樣想著,她只得上前笑道:「沙罕前輩,我們正在找一個人,找了許多天都沒能追上他,所以赤焱心裡煩躁,此時他定是沒有心情考慮拜師一事的。既然沙罕前輩對自己的聖火秘術那麼自信,不妨在赤焱面前露一手,如果您能幫我們找到那個人……赤焱不是知恩不報的人,到時候一切都好說……」

赤焱見青眉擅自做主,然而為了儘快找到雲河,他便不再出言阻攔青眉。

沙罕帶著玩味的笑看了看兩人,又看看遠處的妖獸,突然問道:「你們在找一隻銀狐?」

「莫非沙罕前輩已經見過雲河了?」青眉驚喜地問道。

沙罕想起在流花林,自己差點死於那銀狐手下,就臉色難看地點點頭。

青眉看出了沙罕的表情變化,心知兩人之間應當發生了不快,就佯裝沒有看見,說道:「那麼這一路走來,沙罕前輩可知道雲河身上有不老不死的咒語?若是沙罕前輩能幫我們追上雲河,我會說服他和赤焱成為您的弟子,說不定雲河還會獻上那道咒語,您的願望不就更容易實現了嗎?」

赤焱瞥了青眉一眼,兩人連雲河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青眉就先把雲河給出賣了!她若是再說下去,不知道還會對沙罕許下多少承諾,沙罕定會追著他們要他們兌現!

想到這裡,赤焱頭痛無比,趁著沙罕正在思索之際,他忽地向遠方沖了過去!

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用命去拼一拼!若能闖過去,就離此行的目的近了一步,若闖不過去、沒法阻攔雲河解開長生咒,自己最多在此地豁出這條性命去報他救自己全族的恩情!

妖獸們一改悠閑的神情,齊齊俯身弓背、齜牙咧嘴,一旦赤焱靠近,它們就會躍起爭相搶奪他,要將他撕成碎片!

「赤焱!」青眉大驚,也沖了上去,同時施展媚術想要緩解妖獸們的殺氣。

赤焱離妖獸只有三十步之遙時,妖獸們絲毫不受媚術影響,大吼著躍了起來。

而沙罕被雲河所傷,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像是送死一般沖向妖獸。

「各族妖王,速來妖皇谷拜見新任妖皇!」就在即將撞上妖獸的一瞬間,赤焱腦海里響起了這樣一個聲音。

與此同時,所有撲上來的妖獸彷彿看見了主人一般,凌空為赤焱分開了一條路。

赤焱驚異之餘,加快腳步沖了上去,他回頭看見青眉也趁機趕了過來,兩人顧不得眼前的是不是陷阱,一氣衝出了妖獸原本的包圍圈,向著前方的夜色衝去。

而在兩人離去后,妖獸們又封死了西去的道路,留下沙罕在原地觀望猶豫——

自己受了傷,若是對那些妖獸發起進攻、激怒了妖獸,自己會陷入險境不說,就算追上了赤焱那毛頭小子,他也未必願意當自己的弟子!罷了,天下之大,危機四起,總有一天那小子會為今天的決定後悔的!

「赤焱,方才是怎麼回事?」

「我收到了去妖皇谷拜見新任妖皇的命令!追雲河要緊,什麼妖皇不妖皇的,千百年來從來不見妖皇庇護我族,我沒有必要去見他!」赤焱冷冷說著,加快了西去的腳步。

青眉回頭看了妖獸們一眼。

方才那些妖獸應當是受到了妖皇命令的影響,所以不明就裡為赤焱讓開了一條路。

那麼那個在雲河身邊操控著妖獸的人,應當和妖皇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吧?

*

雲河獨自坐在樹下,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眾人。

鐵寧玉盤著腿睡著了,即使如此,她仍是手持乾坤玉不停地運行著靈力,全身被紅光籠罩著,現在她的力量恐怕已在雲河之上。

她已經忘了那件事了吧?

前幾日的大戰後,自己與鹿族進了流花林,趁機請求長生封印她和自己的記憶。而長生果然在來見兩人時,趁兩人不備施展了靈力,只是鐵寧玉的記憶被封印了,自己的記憶卻因為被封印過一次,對長生的術法有了抵抗。

自己不願長生再花費力量,就沒有與他說破。

只要鐵寧玉忘了,那就好了。

自己的這段記憶,總是會隨著自己死去而消失的……

他將目光從鐵寧玉身上移開,望向花族那邊。

花神在鐵寧玉和花族之間用藤蔓織出一把貴妃榻,用手撐著頭,側卧著閉目沉睡。

花族眾人七仰八叉地躺著,食人花甚至不住地吧唧著嘴巴,口水不停地流下來。

而魑魅始終懸浮在一旁,若不是她緊閉著雙眼,看上去像極了在監視眾人。

雲河將視線收了回來,望向前方無盡的夜色。

方才花神那番試探性的話讓他心煩意亂,因為他發現花神戳破了他一直不願意去正視的、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他沒有想到,自己竟能對一個凡人女子有著超過對白菀的感情,這麼久以來自己只是將鐵寧玉當做神武門和羅浮山那樣的、能超脫凡人與妖族之間宿怨的高尚凡人,所以就理所當然地將自己對她的感情當做了欽佩和友好。

哪怕有時候他察覺到兩人之間或許有了不同尋常的感情,他也只是將那視為對彼此的欣賞而已。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想起白菀,想起自己對她的承諾,即使她已經死去,自己也不想有人變得像她那麼重要。

所以自己從來不敢去直面對鐵寧玉的感情,只是告訴自己,要儘快去冥界,找到族人,為族人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而當花神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時,自己心裡只有萬分慚愧和恐懼,慚愧的是自己竟然違背了對白菀的諾言,恐懼的是自己與她相見的時候不知該如何去面對她,以及為自己出生入死的離疆、為族人奉獻一生的九位長老。

而正是因為如此,自己更要不顧一切,去幫助她和族人們脫離冥界的酷刑。

至於凡界即將迎來的浩劫,赤焱他們將要面臨的戰爭,他已經無暇顧及,會有人幫助他們渡過難關的,而身陷冥界的族人,只有自己會去拯救他們……

想起剛在青澤定居不久的狐族,雲河不由為他們擔心,他前前後後在心中確定了許多遍青澤足夠安全,煩躁才漸漸消失。

「各族妖王,速來妖皇谷拜見新任妖皇!」萬籟俱靜的山林中,他忽然聽見了一個聲音從北方傳來。

各族妖王?

銀狐族已被殺盡,自己還能稱得上是妖王?

可笑!

他再次想起了族人遭受屠殺的情景,便忍不住憤怒地往前一揮手,一道銀色靈力將遠處一塊巨石擊得粉碎。

「狐王在為何事煩惱?」魑魅的聲音響了起來。

雲河扭頭見魑魅竟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自己身旁,接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了。

「莫非狐王也接到了妖皇之令?」魑魅看著遠方,微笑著問道。

雲河點頭道:「這麼說來,你也察覺到了那個聲音?」

魑魅搖頭道:「我不是各妖族之王,沒有接到妖皇令……我只知道,魍魎在不久前去世了……我卻沒能在他身邊陪著他……」

雲河沉默片刻以示對妖皇魍魎去世的哀悼,便說道:「我有一些疑問不知道該不該問,關於你的身世和過往,以及天界的一些事。」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問無妨。」魑魅慢慢收斂起臉上哀傷的神情,平靜地說道。

「你是神族人,為什麼會成為妖後行走凡間?」雲河先問了一個關於魑魅的問題,那之後,他更想知道神族是怎樣的存在,狐族所崇拜的月神又去了哪裡。

魑魅的眼神暗了一暗。

「抱歉,我不該問的。」說著,雲河看向遠處,不打算再問下去了。

片刻的沉默后,魑魅低聲說道:「我從天界來到凡間,自然是因為被天界降罪了……只不過,當初我本該是死了的,正好魍魎來參加述職大會,他偷偷將我救了下來……之後我便成了他的妻子……」

雲河看著魑魅的神情,他雖然不知道妖皇魍魎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從魑魅的述說中,他能看出身為神族的她與妖皇之間有著出乎他想象的溫情,這讓雲河稍稍有些驚訝。

魑魅也看見了雲河的神色,微笑道:「當初遇到魍魎的時候,他已經差不多步入老年了。他是神族和妖族的後代,被天界委以重任,監督妖族,幾萬年從沒有出錯,他兢兢業業、鞠躬盡瘁,卻冒著死罪救下了萬死莫贖的我……我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也敬佩他的為人,所以就與他以夫妻相稱。可是很快,他開始疾病纏身,卻堅持要去天界參加述職大會。我怕他一去不復返,就請求他缺席了幾次述職大會……天界倒是沒有怪罪他……」

「如果天界徹查起來,就會發現你被他藏匿在了妖皇谷。這樣的後果,你不會沒有想過吧?」雲河說道。

「我當然想過會有那樣的後果……不過天界發現我的行蹤是遲早的事,我還是更在乎魍魎的生死……」說到這裡,魑魅臉上溫柔的微笑消失,悲傷再次襲來,「可是沒有想到,他還是在我暫時離開的時候逝去了……」

雲河被勾起喪失親人之痛,心中一窒,輕聲道:「總有一天,妖皇會通過輪迴回來的。」

魑魅搖頭道:「魍魎有一半神族血統,和我們神族一樣,是沒有轉世的……我們不像凡人和妖族有生老病死,我們的相貌會在生命鼎盛時不再改變,直到死亡到來的那一天,我們會徹底死去,靈魂湮滅,無法進入輪迴。」

「徹底……死去……」雲河有些不敢置信——

對於凡間的生靈來說,「輪迴轉世」是告別逝者時唯一美好的願望,因為有了轉世,才能暫時忘卻與逝者分離的哀痛,並殷殷期待著他們的歸來。

這就像是上蒼賦予了凡間生靈無數次生命。

那麼是不是因為如此,所以凡人和妖族之間才會紛爭不斷?因為有了無數次的生命循環,所以他們不那麼懼怕死亡,不那麼珍視生命,所以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殘殺、掠奪了?

「所以我是多麼羨慕你們啊……你們有生老病死,有輪迴轉世,有愛恨情仇。在天界,我們神族只有生死,不能有任何特殊的感情……」

魑魅終於說起了神族,雲河忙回過神來,靜靜聆聽著。

「在一萬多年前,我繼任了愛神之位,司凡間的情愛,我想,這世上沒有『情』與『愛』無法化解的矛盾,於是我把目光投向了早已被驅逐出天界的魔族。」

「魔族原本與神族共居在天界?」雲河不解地問道,在他的記憶里,神族是那麼至高無上,原來竟曾與魔族共處?

「你不知道吧,更早的神族是有各種慾念的,那些慾念慢慢地變成了心魔,接著天界便有了紛爭,有人被心魔降服,自願成魔,成了現在的魔帝和魔君,他們原本是戰神的孿生子……當年我想要化解神魔兩族的仇恨,就隻身去魔族勸說他們……只可惜最後我身陷魔族……消息傳到了天界,有人偷偷來救我,可他們差點命喪魔界……」說到這裡,魑魅似乎不願意去回想那段往事,只是簡略地帶過了,「總之經歷了很多,等我被救回天界后,我的行為引起了神族公憤。聖華為了平息眾怒,賜我死刑,負責監督我的花神也被降了罪。所幸我們兩個都沒有死,還在凡界過得風生水起……」說到這裡,魑魅似乎是嘲諷地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與心魔相見,像是故人一般。」

「我們不過是仇敵罷了,相互都想要讓對方臣服於自己。」魑魅淡淡說道,「但是經過這件事,我知道了我的族人們並不像凡人所期待的那樣一心庇護凡人……現在的他們,在我看來只是吸食凡界和魔族血液的……」魑魅意識到自己失言,忙止住了話頭。

神族並不像凡人所期待的那樣?

他們只是在吸食凡界和魔族血液?

神族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雲河知道魑魅不願多言,就忍住震驚和好奇,沒有追問下去。他將話題一轉,問道:「那麼在天界,是不是真的存在著月神一職?在我們狐族的傳說里,她是凡人和狐的後代,靠著自己的毅力修鍊成神,最後卻下場悲慘……」

「月神之職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不存在了……我也聽說過月神的一點事迹,據說她和渡世神王都是罕見的從凡間飛升到天界。在她來到天界前,我們神族本來是無欲無求、清靜無為,可是她擾亂了戰神之子——夜神和太陽神的心,還牽連到了我的上一任前輩傾城。當時的天帝大怒,懲罰了月神和我的前輩,她們兩個到現在還生死不明,而夜神和太陽神,因為有戰神的庇護免於責罰,可是兩人心生惡念,最後落入了魔道,從此魔族被驅逐出了天界……在那場變亂之後,神族人的心又恢復了清心寡欲,此後與魔族不共戴天。」

雲河一驚,原來一直被族人所尊崇的月神竟真的存在過,而且與如今的魔族息息相關!

這讓他的精神一振——月神不是虛假的傳說!

然而很快他就失落下去,那個會庇護狐族的月神,或許早已經逝去了吧?

「天就要亮了,該出發了。」魑魅柔聲說著站了起來。

雲河這才發現東方的天已經有了一絲灰白,他便也起身回到了眾人當中去。

而這一夜與魑魅的長談,並沒有使他心中有太大的波瀾,因為他很快就要去往冥界,從此神、魔、凡人,與他再也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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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傳·長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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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皇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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