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慕之心

愛慕之心

眾人回到山腰,為了不被魔帝和魔君窺見眾人的言行,便都用靈力幻化出屋舍,各自歇息下了。

周圍的百姓們也住進了房屋中,驚恐的情緒才漸漸消除。

而妖族分別散在了山林里,就地休息。

慕江死士帶著僅剩的幾條巨蟒,在天璇、天璣兩座山前的空地上歇下了。慕江死士從小接受極嚴格的訓練,每日大半時間在江水中浸泡,因此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也不覺得不妥。幾條巨蟒都受了重傷,花神早已帶領幾名族人為它們療過了傷口,巨蟒在此開闊之地歇息是最合適不過了。

為了掩過魔帝和魔君的耳目,雲河與青眉住進了一間屋子。

鐵寧玉面無表情地回到屋中,打坐修鍊,但始終靜不下心來,滿腦子都在想雲河與青眉之間會聊些什麼。

以青眉那樣的美貌,連魔帝和魔君的心志都能被她動搖,如果她想要得到什麼,只怕是舉手之勞。

然而她似乎對雲河除了感激和尊敬之情,並沒有動過別的心思。

自己怎會變得如此小心眼……

她不知道,雲河與青眉也正在談論著兩人之間的事。

兩人分別躺下歇息了,青眉忽然低聲道:「雲河,我看你和鐵姑娘的事,很多人都不怎麼看好。」

這麼久以來,雲河第一次聽人提起自己的私事,青眉又是狐族,他的心情放鬆了不少,就微笑道:「我知道,別人的做法對我們構不成威脅。就像花神,自從他出現后,在寧玉身邊的時間比我還多,但是寧玉自有她的判斷。」

青眉見雲河誤解了自己的話,接著花神咋咋呼呼的樣子跳到了她的眼前,她忍俊不禁,笑罷,說道:「在鐵姑娘眼中,花神是不能和你比。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一直在保護的人、一直崇拜著你的人也反對呢?」

「你是說赤焱和其他族人?」

「凡人那邊,有威赫長老不贊成你們的事,雖然威赫長老不是鐵姑娘的師長,但是連與我們多次出生入死的人都反對這件事,就更別提其他凡人了。你們此時沒有遇到真正的阻力,認為不顧他們的看法就可以解決問題,但是日後反對的聲音會越來越大,你們是否能支撐住?所以這件事,要儘早解決才行啊。」

雲河在黑暗中點頭道:「照理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別人不該來指手畫腳,但是如果他們真的要介入,我和寧玉不可能低聲下氣去請求他們同意。」

青眉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事情本來是該這樣的……但是凡人自有他們的規矩……我見了太多官宦世家的子女,婚姻不能自己做主,而是被當做籌碼和交易……鐵姑娘是修鍊之人,應當沒有太多人管束她,但若是她日後在修鍊界威望逐漸高起來,只怕站出來阻攔你們的人就會越來越多。我說這些,並不是讓你知難而退,而是想讓你提早做好應對的準備。」

雲河暗暗心驚,覺得青眉說的話不無道理,但思來想去,也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就索性話鋒一轉,說道:「我知道了,我和寧玉生離死別都過來了,那些事,往後也能一起面對。倒是你……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向明迦表明你的心跡?也許他剛好也對你有意?」說完,他長長地舒了口氣,他本來就不是多管閑事的人,提起這件事只是為了轉移青眉的注意力。

沒想到自己要鬥智斗勇的,不止是敵手,還有族人……

世事好艱難……

雲河差點淚流滿面。

青眉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自己對明迦的感情竟然如此明顯,連雲河都能看出來?

那個灰衣光頭的身影在她眼前清晰起來。

那個沒有任何感情的人啊,本有著讓人心神寧靜的力量,卻偏偏讓她臉紅心跳、微微笑了起來。

如果自己和明迦真能走到雲河與鐵姑娘的這一步,赤焱、玄女他們一定會反對的吧?那麼藜婆婆呢?小軻呢?

對了,小軻他們已經……

青眉的心一沉,就提起了小軻和小星的往事,那麼多苦難都熬過來了,沒想到在與大家相逢的時候,他們卻死在了魔族之手。

雲河心中也沉痛,他安慰了青眉幾句,就想到了自己的族人,說道:「你們遭受這些,都是我族與凡人對戰引起的……過去我沒能阻止他們,現在,我雖然能限制他們的行動,卻仍是無法化解他們心中的仇恨。我擔心如果哪一天我沒法操控妖皇令,離疆他們還會對凡人出手。」

「你勸了他們那麼久,還是毫無進展?」

「他們……」雲河嘆了口氣,疲憊地閉上雙眼,說道,「冥頑不靈。」

青眉輕輕笑道:「銀狐們現在最尊重的還是離疆,那你就從白菀下手。白菀最近總是找機會接近你,說明她在爭取你,那麼,你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她爭取過來。」

「在神武門我就試過了,沒有用。」

「那是因為她對你還不夠死心塌地。雲河,你是銀狐族的王,你要想辦法讓他們對你心服口服,那就先去抓住白菀的心吧。」青眉輕描淡寫地說道,幾百年來的艱苦經歷,讓她對迷惑人心一事習以為常,甚至將它奉為達到目的的最佳手段。而只要雲河願意那樣做,只怕白菀是手到擒來。

雲河卻考慮了那樣做的後果,傷害的不僅僅是白菀和族人的心,還有自己與鐵寧玉之間的感情。

但這也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就在他心煩意亂時,遠處傳來了百姓的呼救聲,他立即飛身出去,雙手中亮起了彎刀。

「出什麼事了?」青眉也跟了上去。

百姓居住的區域已經亂成了一團,所有修鍊之人都往那邊趕去。

還沒趕到,就看見幾條慕江巨蟒拖著滿身傷病在大亂的百姓間亂躥翻滾。不少百姓被死死壓住了,有些百姓走投無路,撿起樹枝就往巨蟒身上戳。

巨蟒吃痛,更加變本加厲起來,傷口也都裂開了。

青秋山和遊俠們立即出劍對準了巨蟒,神武門和羅浮山弟子忙伸手阻攔。

一襲紅衣從天而降,為百姓們撐起了結界。

花神帶著花潮和紫藤,將巨蟒們堪堪攔了下來。

巨蟒們更瘋狂地扭動起來,顯然是之前受到了驚嚇才會突然衝出去傷人。黑衣的慕江死士在一旁拍掌安撫巨蟒,卻差點被幾條蛇尾甩出去。

巨蟒無視主人和花族,盡全力翻滾起來,眼看就要砸到鐵寧玉和百姓們。

雲河飛身而來,白色身影一出現就安撫住了驚慌的百姓。他停在巨蟒面前,先以神龍之力承接住了巨蟒的瘋狂橫掃,再運起妖皇令,逐漸將它們的情緒平定下來。他迎上最大的一條巨蟒,輕輕撫著蛇腹。

停下來,這些都是你們拚死救出來的無辜之人。

這裡沒有危險,有我們保護你們。

他用妖皇令對巨蟒們說道。

巨蟒終於停止了掙扎,慕江死士對雲河感激地點點頭,就面色痛苦地走向巨蟒。他們視巨蟒如同自己的生命,每一條巨蟒都日夜和他們在一起,出生入死無數次,如今巨蟒被驚嚇成這樣,可想它們的身心受到了多大的創傷,死士們卻不知如何去撫平。

鐵寧玉向花神道:「看看有沒有百姓傷到、巨蟒是否需要醫治。」

花神笑嘻嘻地說道:「不用你說,你一個眼神我就懂了!」說著,轉身離去了。

死裡逃生的百姓們沸騰了起來,有要死士們賠罪的,有嚷著修鍊之人沒能好好保護他們的,最後所有聲音匯合起來,變成了齊聲的高吼:「殺了巨蟒!殺了巨蟒!」

死士們一邊安撫著沉沉睡去的巨蟒,一邊捏緊了拳頭,吼聲讓他們的腦袋嗡嗡作響。由於常年在水下訓練,他們的眼力極差,全憑著周圍的波動感應事物,他們感受到了百姓們猙獰的表情。但死士的規矩比修鍊之人的清規戒律更嚴格,不曾習武的人,他們一概殺不得,所以身負重傷的死士們咬碎了牙也不出一聲。

「不能殺!」鐵寧玉按劍轉身,高聲說道,「慕江義士和巨蟒是為了救你們才傷成這樣,憑他們的修為,本可以全身而退的!」

「那我們的人就白死了嗎?!我們本來以為在這裡是安全的!」

「你們!」鐵寧玉氣急。

「要殺蟒蛇是吧?」威赫吼了起來,「來,殺!殺完你們滾蛋!魔族說不定就等在承極山外!來,讓老子看看,這裡有多少白眼狼!」

人群頓時鴉雀無聲。

雲河對慕江死士低聲道:「你們先帶巨蟒去好好療傷,這裡的事交給我們。」

死士和巨蟒離開了,山林間靜得只有蟒蛇爬行的沙沙聲,在百姓們聽來自是厭惡無比,在雲河等人聽來卻格外心酸。

「怎麼,剛才誰喊得最大聲啊?來,讓老子看看你們有多少能耐?!一點本事沒有,成天就知道興風作浪,殺這個殺那個!老子給你們擦屁股擦夠了!那麼有本事,你們怎麼不去對敵?!」威赫咆哮起來。從幾個月前明提決定去往白露城開始,神武門就不斷有弟子死去,之後整個凡界都被腥風血雨席捲,明提和慈懷慘死,讓原本主殺伐的他受了極大的刺激,所有的痛苦就這一瞬間爆發。

百姓們被罵得狗血噴頭,面面相覷。

雲河擔心百姓們會再激怒威赫,就與鐵寧玉對視了一眼,示意一會兒她攔住凡人,自己則攔下威赫,以免發生衝突。

所有修鍊之人都繃緊了心弦,若是百姓們被威赫的話惹怒,真要對大家出手就不好了,對手無寸鐵的人下手,有失仁義。

然而所有人擔心的事終究沒有發生,百姓們忽然嘩啦啦地跪了下去:「請各位俠士收我們為徒!」

事發突然,雲河還是運起靈力戒備著,生怕有人因為興奮而誤傷了他人。

但威赫顯然被驚呆了。

還是明迦帶著傷上前說道:「諸位不必心急,若真要拜師修鍊,還須各門派掌門一一驗過諸位的資質,才能確定該拜入何門何派、修鍊何種經法。」

百姓們一聽,立即炸開了鍋:「俠士,先看看我的!看看我的!哎喲,別擠!」

雲河等人都看得呆了,但是看見百姓們決心要學些經法自保,這讓他們很是欣慰。他就帶上赤焱、青眉、玄女後退幾步。

百姓們衝破了鐵寧玉的結界,將所有人都圍了起來。不知他們是不是分不出人和妖,很快把雲河等人也堵住了,跪在地上拉住他們的衣服求著拜師。

「這群人,難道不知道你是狐王嗎?不過是來占你便宜的!」赤焱站在雲河身邊,拍打著每一雙要來拉雲河的手,氣憤不已。

「都閃開!」玄女見涌過來的百姓越來越多,其中絕大部分是女人,也明白了赤焱所言不假,就拉開弓對準了百姓們。

百姓們暫時被嚇住了,但還有不少人往這邊跑來,而鐵寧玉那邊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突然,有人拉了拉雲河衣角。

雲河側頭一看,見是長魚家族的那個瘦弱少年,知道他有話要對自己說,就在赤焱的掩護下離開了瘋狂的人群,迎面差點撞上鐵寧玉。

兩人的臉都是一紅,就跟著長魚翼走向了密林。

遠處輝煌的太陽神宮中,魔帝和魔君看著那三個離開人群的身影。

「那隻藍狐不是妖皇的戀人,那個凡人才是。」

「他們在玩障眼法,我們也有別的棋招。」

「魔神已經出動了吧?他要附在誰的身上?」

「我沒問,因為,不知道下一步棋會怎麼走,才最有意思。」

兩人離開了窗邊,窗邊的景緻頓時變成一片黑霧朦朧,彷彿那些嘈雜的凡人並不存在。而百姓們也無法看見這座來自天界的神宮。

「老子要瘋了!要拜師學藝,明天再說!都給老子滾去睡覺養傷!」遠處不斷傳來威赫的大吼聲。

*

長魚翼戰戰兢兢地帶著兩人,來到了不能聽見眾人聲音的地方。他警覺地看了看四周,磕磕巴巴說道:「額……那幾隻小——狐、狸……不會突然、躥、躥出來吧?」長魚翼身體瘦弱,在白露城已經被小軻他們打怕了,此時心中還是膽戰心驚。

雲河心中一窒,沉聲道:「他們不會來了。」

「不會來就好,不會來就好……」他撫了撫胸口,顯然沒有聽出雲河的話外之音。

「你是長魚長老?」雲河不解地問道,這樣一個膽小又羸弱的少年,能擔得起一族重任嗎?

「嗯……」長魚翼清了清嗓子,說道,「說來慚愧,我們長魚家族世代看守煉妖塔,沒有一技之長,所以在離開白露城后,我因為多讀了些書,被族人推舉成了長老……但好像在外面還是沒有什麼用啊……最近我們聽說魔族來攻,我想起曾經看過的一本書中有記錄魔族的弱點,據說能憑藉那個,一舉抓獲魔族。」

雲河聽了,心中驚喜不已,如果掌握了魔族弱點,事情或許就會有轉機,其實他從心底抵觸與魔族聯手,焉知魔族會不會出爾反爾、臨陣倒戈。

而鐵寧玉心思縝密,皺眉問道:「那書是何人所著?是否可靠?還有,之前可有人利用那個弱點成功對抗魔族?」

「額……」長魚翼差點被鐵寧玉的謹慎嚇到,他撓了撓頭髮,說,「這些書籍都是我們祖先從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從魔族被鎮壓在塔內就有了,是誰記錄的就不知道了,至於可靠不可靠,也只有試過才知道吧……」

「上古時期?你們煉妖塔里的書居然沒有被毀……」鐵寧玉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是了,煉妖塔用來鎮壓魔族,所以裡面的書躲過了萬年一次的大劫。」

「什麼大劫?」這回輪到長魚翼不解了。

雲河怕長魚翼深究下去,會被他挖出讓他害怕的真相,就說道,「沒什麼。你不妨把你在書中看見的告訴我們,是真是假,總能見分曉。」

長魚翼便點點頭,蒼白的臉上也換上了謹慎的神色,低聲說道:「我記得書上說,魔族大多是由神族的諸多慾念凝聚而成,所以他們的言行都受這些慾念支配,哪怕身體支撐不住了,只要慾念不散,他們仍能繼續戰鬥,戰力絲毫不會減弱。但是有一種東西,能夠蓋過他們的慾念、甚至操控他們的心智,那就是魔引。」

「魔引?該如何取得魔引?」雲河與鐵寧玉被長魚翼的戛然而止吸引,異口同聲道。

長魚翼低聲道:「魔引是活人所制,要找符合條件的人不容易,製作過程更不容易……」他停了下來,看向雲河與鐵寧玉,臉色更加蒼白。

「但說無妨。」鐵寧玉用柔和的語氣說道。

**

將長魚翼送回長魚家族后,雲河與鐵寧玉都心情沉重,原本得知了如何降服魔族是件高興的事,但是這個過程必然會造成一些人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兩人往來時的方向走去,雲河終於忍不住說道:「那個辦法太冒險了,而且不知道能否奏效,要製作魔引,還不如直接迎敵。」

鐵寧玉搖頭道:「如果魔引真的奏效,對抗魔族便能事半功倍;如果不能奏效,那麼魔族應當不會像長魚翼說的那樣失去理智、啃噬魔引。我們該把這件事與各門派商量商量。」

雲河斟酌片刻,就回到了眾人居住的屋舍,此時已是凌晨,為了抓緊時間,兩人把所有人都喚醒了,聚在一起商議魔引一事。

兩人說了成為魔引的條件,須得有極高深的修為和定力,才能在成為魔引后,一邊以自身餵食魔族,一邊將他們引到指定的地點。

所有人寂然。

威赫忽地站起來說道:「如果非要用這種兩敗俱傷的辦法,那算上我一個!」

明迦搖頭道:「威赫師兄靈力高強,做了魔引未免可惜。我羅浮山世代研究鎮魔心法,魔引該由我派弟子充當最為合適。」說著,明迦站了起來,雙手合十對眾人微微躬身道:「明迦願為魔引,將魔族引至羅浮山,山中有諸多封印,於鎮魔極為有力。」

明迦眼帘低垂,聲音溫和,卻著實讓所有人都是一驚,青眉更是差點暈厥過去,她閉上雙眼才沒讓眼淚流下來。

雲河看見青眉的情狀,為她暗暗難過。

明連和明遠也一齊道:「再加上我們。」

雲河的眉頭皺了起來,心情更加沉重下去。威赫和羅浮山開始爭辯起來,他終於握拳起身道:「依我看,魔引一事有些蹊蹺,也有些冒險,不如先將此事擱置,等我們養好傷、考慮好是否要與魔族聯手,再提此事不遲。」

赤焱若有所思地說道:「可是若是鎮壓了魔族,我們能否戰勝神族也是個問題。我們必須儘早做下決定,否則只會被神魔之戰卷進去,最後束手無策。」

鐵寧玉的眉頭也不由鎖上了,她看向花神,問道:「花神,以你在神族的經歷來看,神族有沒有可能對凡間網開一面?」

花神聳聳肩,雙手攤開道:「神族毀滅凡間的目的就是要重新獲取流到這裡的力量,如果他們放過了凡界,此後凡界就是神族的最大威脅。他們不可能放棄這一萬年一次的慣例的,不管你們對他們來硬的還是軟的。」

見問題又回到了原點,鐵寧玉失落而疲憊地搖搖頭。

「如果我們這邊的力量再強一些,足夠打敗魔族和神族,就不用為了這些問題困惑了。」玄女開口道。

雲河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有一道大門豁然打開,他沉聲道:「如果還有人願意加入我們,我們的力量足夠鎮壓魔族、對抗神族,大家會採取怎樣的行動?」

「先鎮魔,再抗神,沒得商量!老子不想和任何一方聯手,他們都不是好東西!」威赫堅定地說道。

雲河的目光往所有人身上移了一圈,每個人都默默點頭贊同威赫的話。

「我明白了。」雲河話一出口,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修鍊之人和妖族都已經在這裡了,你還能召集到什麼力量?」花神問道。

「事情還沒確定,但我會儘力不負眾望。」雲河嘴上這樣說著,心中卻充滿了希望。

商議已定,天就要亮了,眾人聽見了屋外鼎沸的人聲,腦袋都是一大,但是又躲不過去,只得強振精神往外走去。

幾步間,各門派就達成了默契,光華門只剩了鐵寧玉一人倖存,她修為又高,應當先挑選心儀的弟子,在此地創建一派。明迦已暗下決心捨身做魔引,不能收弟子,便與明連、明遠默默離開了人群。而威赫則認為那些百姓是「升斗小民,只重眼前小利,成不了氣候」,被玉瓔哄著才一起出現了在百姓們的面前。

青眉也離了眾人,去尋找明迦。

雲河與赤焱、玄女、花神在各門派身後看著收徒的盛景。

赤焱、玄女憂心忡忡,擔心面前這些百姓日後都會成為妖族的勁敵,因為凡人和妖族之間的仇恨,不可能憑藉之前的所謂契約就能消除。

雲河則看著鐵寧玉忙個不停,想起了青眉的話——若是她日後在修鍊界威望逐漸高起來,只怕站出來阻攔你們的人就會越來越多。

鐵寧玉在威赫和玉瓔的攛掇下,收了一個又一個的弟子,有些弟子資質不高,她要出言拒絕,無奈威赫吼道:「現在情況緊急,你就別挑揀了,有多少收多少,先把門派辦起來再說,人多力量大!」

她心知是威赫不想接手這些百姓,只得硬著頭皮收下了。

「這麼多什麼都不懂的凡人,鐵姑娘怎麼教得過來喲!」花神擔憂地說道。

當所有弟子都對著鐵寧玉跪地叩首時,她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年幼的自己滿懷希望拜倒在師父師伯們的眼前、又在他們充滿憐愛的目光中起身,一轉眼便成了整個光華門的翹楚,直到如今與雲河、各門派掌門挑起了凡界的大梁。

一切恍如隔世。

「師父,為我們門派取個名字吧!」一個年輕人抓耳撓腮地說道。

鐵寧玉被往事濕潤了眼眶,她取出別在腰帶里的幾片衣角,那是師門給她的唯一留念。

「我師出光華門,想把我師門『懲惡揚善、救濟弱小』的門風傳承下去,你們可願意?」她以為自己會用哭腔說出這句話,卻沒想到自己像是得到了力量一般,字字擲地有聲,一時間鼻子又是一酸,想起了每一個相識的同門。

「我們願意!」

「願各位徒兒,謹記光華門風!然我師門已滅,再沿用其名,恐怕不祥!此地是我另一位師父開闢,名為承極山,此後,我派便叫承極派!」說到這裡,鐵寧玉的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幸而她性格堅強,才能一氣將話說完。

「承極派!承極派!」新收的弟子們再次虔誠地叩首。

鐵寧玉渾身熱血沸騰,彷彿光華門活了過來一般,只不過此時的自己不再是那個孤苦伶仃、渴望師門教誨的弟子,而是給人以庇護的掌門人。

而這個天下,也需要她和雲河等人去庇護。

雲河看見了鐵寧玉的心潮澎湃,也為她開創門派而振奮不已,似乎只有這樣,光華門的仇恨才真正從她心中消散,她才能真正釋然。

雲河緩緩地舒了口氣,替她開心之餘,似乎看到了那些弟子在將來全力阻攔自己與她在一起的場景。

但那些煩惱,算得了什麼呢?還有什麼能比看著心上人完成夙願更開心的呢?

*

青眉遠遠地跟著明迦三人,不知道自己這樣跟著能做什麼,但更不敢露面,生怕一不小心又會對明迦用上媚術,那就有口說不清了,即使明迦為人溫和寬容,此後也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好印象了吧……

心中這樣想著,她沒有察覺到自己腳下已加快了腳步。

「青眉姑娘有什麼事?」明迦卻發現了她,轉身問道。

青眉心中一驚,見明迦三人都看著自己,她一時進退兩難,總不能轉身就跑吧?

正尷尬間,明連和明遠默默告退了,只留下明迦與青眉四目相對。

青眉原以為和明迦獨處時能自在些,沒想到此時更加無所適從。她征服男子的心幾乎從未失手,此刻卻是自己先緊張了起來,雙臂不由繃緊了,微微放在身後,握緊了長裙。目光被那張清秀溫和的臉牢牢吸引住,為了緩解尷尬,她勉強將視線在明迦周圍飄蕩起來。

「青眉姑娘如果有什麼難處,需要明迦幫忙的,明迦在所不辭。」明迦步伐穩健地上前一步,溫聲說道,灰衣在晨曦中微微飄揚著。

青眉頓覺頭暈目眩,臉忽地紅了,背後和手心都驚出了汗。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又不甘就這樣沉默,就說道:「明迦大師……難處……有的……」

說到這裡,她想起了雲河昨夜的話:「你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向明迦表明你的心跡?也許他剛好也對你有意?」雲河身為狐族,不懂羅浮山的清規戒律,所以毫無顧忌地說出了那樣的話。

而更久前在白露城,赤焱對她的告誡也在耳畔響了起來:「你看看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失態。我只是想提醒你,當心那個人會把你改變得面目全非。你要是與凡人有什麼糾葛,到時候自取滅亡不說,可不要連累了族人!這些年來有多少族人被凡人害死,你忘了嗎?!」赤焱對凡人的偏見太深,可是他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想到這裡,青眉滿腔的熱情彷彿被冷水澆滅,她索性緘口不言,默默尋思著該怎樣不露痕迹地從這裡離開。

沒想到明迦說道:「青眉姑娘是想找明迦練習媚術?此術若是能助青眉姑娘對敵、保命,青眉姑娘找明迦練習也未嘗不可。」

「不、不是練習媚術……」青眉心中更加窘迫,自己對明迦使用媚術都不是有意為之,卻讓明迦深深記住了,並且屢次提起……明迦雖沒有刁難責怪的意思,但自己每每想起,都羞愧難當……

明迦見青眉魂不守舍,又問道:「那便是有了難以啟齒的煩惱?青眉姑娘若是不方便對明迦說,也可在我羅浮山中找一位弟子,由他們替姑娘開解,也可找神武門的師兄弟們為姑娘解難。總之,青眉姑娘不必為了難解之事煩惱,煩惱日久,易生心障。」

「但是,我的煩惱,只有明迦大師能解開啊……」青眉恍恍惚惚地說道。

明迦一怔,旋即說道:「青眉姑娘,那便說來聽聽。」

青眉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在明迦說出這句話前,她在心底不停地期待著他對自己「伸出援手」,可真的聽見了對方的回答,她又為難起來,不由後悔在明迦面前現身,但事已至此,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她沉默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垂下眼帘說道:「我的煩惱,說來也容易解開……我能……抱抱明迦大師嗎?」

明迦又是一怔——如此解決煩惱的辦法,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但看青眉的臉色,並不像是拿自己開玩笑的樣子,他就正色著點點頭。

青眉頓覺天旋地轉,每走一步,心中的懊悔和喜悅都愈加糾結在一起。恍惚中來到了明迦面前,明迦雙手合十不知念了句什麼,就緩緩張開手臂。青眉頭暈腦脹,她怕自己真的暈倒過去、在明迦面前出醜,就快速抱住了明迦。

明迦被青眉幾乎是撲上來的動作驚到,幸而他修為高深,才沒有往後傾倒。他想起了羅浮山「不近女色」的門規,便抬起右手豎在青眉背後,在心中默默向天禱告:「諸天神明,弟子明迦,並非有意親近女色,乃是為人解憂而為此。願諸神明鑒。」

青眉眩暈了片刻,勉強清醒過來,低聲問道:「明迦大師下定決心要成為魔引么?那是萬劫不復的啊……」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明迦的聲音清冷而溫柔。

青眉像是被萬箭穿心一般,閉上雙眼道:「可是明迦大師,你一直在為世人奔波,就從來沒想過自己么?」

「那麼青眉姑娘的所作所為,莫非全都是為了自己?我等聚在此地,所做之事,並不是為了一己私利,都是為了天下蒼生。此時此刻,唯有保住天下,才有你我眾生。」明迦的聲音柔和起來,像是在勸慰青眉,「浮生不過夢一場,青眉姑娘不必為了生死苦惱。」

青眉緩緩睜開眼,心已經被明迦的話語融化,悲傷的情緒也逐漸消散。

是啊,浮生不過是一場夢,就當明迦也是一場夢吧。

她笑了笑,側過頭在明迦頸上輕輕一吻,緊接著快速放開明迦後退一步,臉上頓時火辣辣的。

而明迦看見青眉的臉,生生愣住了——這位姑娘的鼻子受傷了?流了好多血!

不等他開口提醒,青眉嫣然一笑,道:「多謝明迦大師開解,青眉明白了。」說著,她提起長裙翩然轉身,跑進了晨霧縈繞的山林里,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出醜了。

明迦不禁笑了笑,他看見滿山的樹似乎動了動。

是樹在動,還是心動?

他發現開解完青眉后,自己的心裡似乎開始有了參不透的疑惑。

很快他就不再深究這些,轉身往弟子們居住的屋舍走去。

明遠見了明迦,問道:「掌門肩上怎會有血?」

「額……」明迦這才看見肩上的血跡,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頸上也有。要不要換下洗洗?」明連道。

「不用了……」

「為什麼?掌門師兄衣服不夠換洗?」

「不……等長魚家族來做魔引時,橫豎要沾上他們的血。」

「說得有道理……但是,掌門頸上的血究竟從何而來?是被青眉姑娘咬的?狐族竟如此容易動怒,動不動咬他人致命之處?」

「不是……」明迦心虛地轉過身背對著兩人,以免被他們看破。

**

拜完師,承極派弟子立即就圍著鐵寧玉要求傳授劍法,鐵寧玉忙解釋道:「修習劍術前有許多基本功要練,練完了基本功,修鍊起來才能事半功倍。」

弟子們仍是不聽,湧向鐵寧玉和威赫等人,大部分女子則沖向了雲河與花神,癲癲地喊著:「師父收了這麼多弟子教不過來,這幾位大俠身手好,就抽空教教我們吧!」

「別找我!我只能教你們遁地!說人話就是挖洞!」花神被眾人拉住雙手,他一臉嫌棄地自斷雙臂,捧住他手臂的人們嚇得面色慘白。他翻了翻白眼,躲到赤焱身後,垂下了藏在披風裡的雙手。

赤焱和玄女被這些人的陣勢弄得頭痛不已,想要擺出嚇人的架勢,無奈被雲河攔住了,此時激發凡人的眾怒顯然不合適。

「分影術。」雲河小聲對三人說著,就一躍而起,在原地施展了分影術,迷惑住了承極派弟子。

赤焱和玄女先離開了人群,雲河與花神沖向鐵寧玉,要將她帶離困境。

然而還沒趕到她身邊,人群就被一股力量掃了出去,一個個仰天摔倒在地,眾人一邊呼痛一邊坐起來,看見一對孿生兄弟站在了掌門身邊。

「哎喲,這兩個祖宗,出來幹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這裡住著兩個魔族是不是!」花神不知道該如何收場,輕聲咕噥起來。

雲河也氣憤地輕哼一聲,與花神落在了地上。

只見魔君淡淡笑道:「想要學藝,就要先舒展筋骨,過了我們這一關,再求你們掌門傳授劍術。」

「你們是什麼人?敢管我承極派的事?」有弟子高聲質問道。

「我們是你們掌門的師兄。」魔帝冷冷說著,扭頭看了雲河一眼。既然雲河能假借青眉來迷惑他們,那他們也能用「師兄」的身份接近鐵寧玉,方便查清她的身份。

雲河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了魔帝,還好對方沒有自報家門,否則這些百姓定會亂作一團。

「呵呵……」花神白了魔帝和魔君一眼,自言自語道,「這兩個人真是不安好心!」

鐵寧玉面上對弟子們笑著,心中也對兩人恨得牙痒痒——這些百姓流離失所,都是魔族造成的!如今他們不思悔改,反而來插手自己門派之事,又不能在弟子面前揭穿他們身份,弟子們信了他們的話,此後這兩人就能冠冕堂皇地進出眾人居住之處了!

「好了好了!你們掌門一個人教不過來,就由我神武門代勞!我神武門傳授基本功最快而且紮實!」威赫連忙解圍。

承極派弟子們見威赫一臉凶神惡煞,而神武門弟子永遠都是生無可戀的表情,眾人不由毛骨悚然,搖搖頭不願走向威赫。

玉瓔也上前幫忙道:「那便先向我青秋山學習御風之術吧。」

弟子們見青秋山弟子都貌美如花,便心生好感,呼啦啦都往那邊聚去。

鐵寧玉的臉色幾乎鐵青了,自己收的這些弟子,恐怕不好駕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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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傳·長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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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慕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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