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之首

群魔之首

一連幾日,鐵寧玉與各門派忙著教授新弟子,同時不動聲色地把鎮魔印在所有人中傳了開去,又教了一些心經。眾人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剛開始修鍊的弟子們一邊樂不可支一邊叫苦不迭,漫山都是他們嘈雜的聲音。

更有他們的家人鄰舍,整日無事可做圍在一旁指指點點、閑聊家常,全然忘了魔族正在承極山外虎視眈眈。

魔帝與魔君時常前來觀看,引得鐵寧玉、威赫、玉瓔等人心中不自在;他們偶爾會問幾人是否做下了決定,幾人只能含糊其辭。兩人便不多加催促,只是暗暗觀察著鐵寧玉、青眉、玄女、玉瓔等人,想從她們身上找到月神的影子。

花神生怕他們對鐵寧玉下手,就找了個機會對兩人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聽說,凡間眾生的魂魄,在轉世后也許會變得和前一世大不一樣,人變成妖,妖變成人,男變女,女變男。你們至今還沒找到月神,或許應該改變一下思路,在男人中找找,比如……」說著,花神指了指雲河、赤焱、明迦等人,最後指向正在握拳怒吼的威赫時,他已經憋不住想要笑出來。

「荒謬!沏雪怎麼可能變成男人!」魔帝冷冷說道,不怒自威,「倒是你,若有轉世,十有八/九會變成女人。」

花神被激怒,卻只是嘻嘻笑道:「你若是有轉世,八成變成一個王八。」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魔君一眼。

魔帝不知道花神在借凡人的俗語諷刺自己,只是冷然不語。

魔君卻似乎聽懂了什麼,手中現出了開天戟,金光四射。

花神熾熱難耐,就離去了,心中還在為方才罵了魔帝而解氣不已。

這幾日來,雲河用妖皇令約束妖族勤加修鍊,這麼多妖族聚在山中,最近各族間逐漸起了獵食他族的苗頭,凡人的食物也開始緊缺起來,這讓雲河愁眉不展,原本與魔族周旋就已經讓他心力交瘁,而食物短缺則成了更加緊急的問題。

「戰與不戰,必須要儘快做決定,否則山中食物吃完,承極山就不能再守下去,凡人的帝都就岌岌可危了。」赤焱看著花神漫山遍野亂跑、將許多花草都變成了精怪,不無擔憂地說道。

雲河點頭道:「魔族看似是在等我們的決定,實際上他們在暗處已經開始行動了。你們看寧玉那邊一派和諧,說不定早有魔族潛入,只等有了契機,便會爆發,將我們徹底征入魔道。」

玄女面色一凜,道:「可是人人都有了鎮魔印,魔族想要在暗處作出如此大的動作,必定會引起我們察覺。可是到現在為止我們都沒有發現魔族的任何行動。」

雲河點點頭,並不作回答,因為周圍不知道有多少魔族的眼睛,隨時有可能把他的發現和計劃聽了去。

就在兩個時辰前的卯時,他與鐵寧玉密會了冷烈。

微微的晨光中,鐵寧玉見冷烈已收起了頹廢、打扮得一絲不苟,儼然一副大家風範。「沒想到自願入魔的冷先生,這一回居然能跑出魔族的手掌心。」鐵寧玉冷笑道,往事一幕幕地在她眼前浮現——

他為求活命,不惜害死了收留救助他的光華門;為了多苟活幾日,在煉妖塔中當著各門派的面,幫助東方涵顛倒是非;大仇得報后,他不思悔過,反而落入魔道,大肆屠殺!

這一件件事想起來,鐵寧玉忍不住想立刻就殺了他。

冷烈蒼涼一笑,道:「之前是我一念之差,才會一次次鑄成大錯……」

「你的一念之差,似乎太多了點。」鐵寧玉冷冷。

「所以在心魔棄我而去后,我千方百計在魔族中隱藏住自己的理智,之後趁機逃離了魔族,與慕江死士一起找到了這裡。」

「怎麼,你不想在魔族中永生,去等你妻兒的轉世了?」鐵寧玉針鋒相對道。

冷烈低下頭去,靜靜地看著穿入窗子的晨曦,眼神變得悠遠,低聲緩緩述說了起來:「在心魔剛離去時,我猶豫過要不要等他們的轉世。可是當魔族大軍追著你們一路西來,我們經過一座荒城時,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臨產的女人……

「整座城的人都跑光了,只有她,因為行動不便,被家人丟在了破敗的木屋裡……我們經過她窗前,她看見了我們,那驚懼的眼神,和小柔死之前一模一樣……

「孩子生出來了,她沒有看孩子一眼,就把他扼死了,我來不及阻止,那個女人大笑著咬舌自盡了……她說,與其落到我們手中,不如永遠不要轉世……

「我不想小柔他們轉世后看見的是這樣的世界,更不想有人因為看見我而寧願去死……」

冷烈說著,聲音顫抖起來,他閉上雙眼,兩行淚倏地流了下來,掛在他方正的下巴上。

坐在對面聆聽的兩人也被觸動。

雲河嘆道:「所以你找機會離開了他們。他們沒有追殺你么?」

「他們發現我逃跑,知道我已經恢復了理智,就一路追殺。我就讓他們殺了我,等他們離去后,用《九命輪迴經》復甦過來,之後遇上了慕江死士,為了避開他們,我們取了其他道,才進入承極山。魔帝手下的兩員大將——徵和徹就在承極山以東一百裡外,一旦我們離開承極山,他們會撲過來。」

「心魔沒有別處可去,一定是來到了這裡,你到這裡來,就不怕他要殺你滅口,以防他混進來一事敗露?」鐵寧玉問道。

「我來,就是為了揪出心魔。他在我身上學會了隱術,任何人無法輕易察覺他。魔族不是真心要與你們聯手,就算魔帝和魔君有這樣的想法,心魔也不容許在神魔大戰中,有不確定的因素存在,心魔最怕的,就是你們兩個,因為他無法征服你們。」

「所以他用魔帝和魔君來迷惑我們,暗地裡卻混了進來,想要徹底讓我們的意志淪陷。」雲河點頭道,「他附身在你身上,無法很好地接近我們,所以他選了一個能突破我和寧玉的人。」

冷烈抬起頭看著兩人,目光犀利起來:「你身邊的那隻藍狐、紅狐、玄狐,甚至每一個妖,都有可能是心魔下手的對象;而你,也不能輕視神武門和羅浮山弟子,心魔已經能隱藏他的魔性,要附身在他們身上也不是難事。甚至,小心你們自己……」

此話一出,雲河與鐵寧玉都暗暗心驚,原來心魔已經變得那樣難以察覺了?

這看似平靜的承極山,到底有多少暗流在涌動?

冷烈打破了沉寂:「我找個機會佯裝是第一次出現在你們面前,到時候必定有人想要殺我,你們做好準備。我出現后,心魔混進來的事就會公之於眾,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在魔帝和魔君面前放心修鍊鎮魔的經法,他們就無話可說了。」

雲河點頭道:「說得有理。冷先生在承極山一事他們遲早會發覺,不如就找個機會讓冷先生主動在他們面前現身,把心魔一事挑明了。藏著掖著,只會讓魔族來深究我們在暗處的計劃。」

鐵寧玉對冷烈微笑道:「那就有勞冷先生了。只是,我怎麼知道心魔不是在你身上?」說著,硃砂唰地出鞘,轉眼就架在了冷烈肩上,她將姬雲境傳授的所有心法都遊走了一遍,想要在冷烈體內找到心魔的蹤跡。

「寧玉。」

冷烈不慌不忙地攤開了雙手,任由鐵寧玉上前。

搜查毫無結果,鐵寧玉緊抿著嘴唇收回了硃砂,凌厲的目光剜了冷烈一眼,轉身就走。

「多謝冷先生。」雲河再次道了謝,也含了鐵寧玉剛才衝撞冷烈的歉意在其中,就告別了冷烈,追上了鐵寧玉。

鐵寧玉這才停下腳步,看見雲河的臉,才消了氣。

「寧玉,你這幾天帶新弟子很辛苦,過去的事就不要多想了。」雲河說著,緩緩牽起她的手,還沒等她回話,就忽地將她抱入了懷中。

一直以來,他都在隱忍,不想自己在她漫長的生命中留下太深的痕迹,但這些天來的疲憊耗去了他的意志,他的真實情感傾瀉了出來。

妖族大多奔放,不會顧忌太多,雲河知道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我知道的,雲河……讓我煩心的不是這個……」鐵寧玉忍不住濕了眼眶,「我怕的是,大戰的那一天總會到來,可我卻不知道最後的結局。雲河,我很努力地在想心魔在哪裡,魔族會有什麼樣的計劃,我們該怎麼去應對,可我想不到,我也不知道最後我們每一個人是生是死,你、青眉、威赫長老他們,我一個都不想失去!如果我能把長生咒給你們每一個人,該多好!」

她把臉埋在雲河胸前,壓低了聲音啜泣起來,久遠的滅族記憶和不久前師門、明提等人被殺的畫面交替著閃現,她用力咬住了舌頭,才讓自己不去想接下來的大戰會發生什麼。

「不要去想,不要害怕。」雲河閉上雙眼,才沒讓自己在鐵寧玉的哭聲中也流下眼淚,但小軻、小星、長生、鏖戰、言麓,還有明提、慈懷……一個個的身影向他走來,他們帶著微笑,又在晨光中消失,接著是赤焱、青眉、玄女、離疆、小菀、花神。

悲壯之情油然而生,他低聲說道:「不要怕,一切都會過去的。」不知道是在安慰鐵寧玉,還是安慰自己。

兩人就這樣擁抱著,林中下起了一陣花雨。

是花潮和紫藤看見了兩人,有意把花神叫了過來。

「嗚嗚,太感人了。」花潮哭紅了眼睛,又看了看花神,想讓花神明白,雲河與鐵寧玉已經是板上釘釘了,花神就不要白日做夢了。

花神沒好氣地說道:「感你個大頭鬼!就要開戰了,我們連對手都沒確定下來,你還有心思替別人哭!多想想自己吧,你要是死了,紫藤會哭死過去!」

「喂喂,關我什麼事?!花神是不是被喇叭花附身,嘴好賤!」紫藤說著,從樹上跑開了。

花神看看鐵寧玉,又看看哭成淚人的花潮,無奈地搖了搖頭,就展開繁花披風,往兩人那邊簌簌灑下了鮮花。「好看嗎?」花神輕聲對花潮說道,「別哭了,等大戰結束了,我給你看更美的花雨。」

「哦……哦……」花潮停止了哭泣,接著大驚道,「花神剛剛說什麼?」

*

此時已將近正午,各門派弟子都在天璣、天璇山前的大片空地上修鍊劍術,妖族也各自在林中忙碌。

雲河帶著青眉、赤焱、玄女在高處觀看,按照計劃,冷烈快要現身了,不知道心魔會從哪個方向對他發動偷襲,雲河繃緊了神經,一刻不敢懈怠。

然而……

獅王遼原帶著幾名侍衛往這邊衝來,每人嘴裡叼著各種飛禽走獸,近幾日山中鳥獸被妖族吃得驟減,他們能獵到這麼多,可見是費了不少心思。

獅王帶頭將獵物往青眉面前一扔,就化作人形對青眉殷勤地笑道:「美人兒,看你這幾天吃不上東西都瘦了,看看這些合不合口味。」

雲河四人都被撲鼻的腥膻逼得後退一步,他們都已經吃慣熟食,聞見生血味只會想起廝殺。

青眉少不得擠出笑容,道:「多謝獅王了,我不餓,獅王還是讓你們族人先吃飽肚子,否則只怕……」青眉說著,扭頭往林間看了一眼。

正好幾隻雌獅和獵豹追著羊族從幾人身邊跑過,羊族看見了雲河,卻來不及停下求助,帶著絕望的眼神跑入了林中。

遼原尷尬地笑笑,道:「他們在練習對敵、練習對敵……」說著,就讓一名侍衛去阻止正在打獵的雌獅。

青眉看了遠處的明迦一眼。

他開始日漸消瘦了,為了節省口糧,羅浮山和神武門上下的弟子率先開始少食,一日一餐,連百姓們都看不下去,爭著給他們送吃的,兩派門規森嚴,堅決不受。

百姓帶來的口糧就要吃光了。羊族等妖族山上覓食時則發現,花神為了壯大力量,已將滿山的花、樹都幻化成精,見了羊族就跑,羊族只能吃些雜草度日,並眼睜睜看著山上植物長得參天蔽日。獅族、豹族等強族更不好受,山上野味就要被打光,雲河卻不允許他們對羊族下手。

一時間,承極山內除了花族和魔族,所有人即將開始忍飢挨餓。

花族不時送些果蔬給眾人,以免食物太快吃盡。

縱是這樣,仍有不少百姓感念各門派為他們傳授劍術,時不時送些粥飯過來,羅浮山弟子頗得人緣,青秋山人人美貌,得到的救濟最多。

雲河與青眉也收到不少肉食,都是烤得噴香的山雞之類。赤焱嘲笑凡人即使知道兩人是狐族,卻還是爭著來討好,可見凡人都是以貌取人。

兩人只收下小部分,幾人分了食用,其餘都退了回去。

而有些凡人女子,不知是昏了頭還是有意要練膽量,竟捧著吃的去找妖族。她們遠遠看見銀狐族在林中修鍊,看得眼睛都直了——銀狐一族,原身亮麗高貴,化成人形則傾國傾城,令人驚嘆。

有女子對雲河求之不得,便退而求其次,不時去偷窺離疆和其他銀狐戰士,都不由春心萌動。

「這兩任狐王,都是舉世無雙的人啊!」一個少女說著,忽然暈倒了過去。

正盤腿修鍊的離疆聽見了動靜,緩緩睜開雙眼看了過來,他是天生的戰士,時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殺氣。

「他會殺人的!快走!」女子們慌了,拖起暈倒的少女就跑。

「美人,我們去把獵物烤了再送來!」雲河這邊,遼原樂呵呵吼道,「保管你們所有人都吃飽!」他相信了雲河是青眉戀人,心中雖然氣悶,對雲河卻愈加豪爽起來,他想,在危難之中幫助他們,時間久了,定能贏得美人心。

青眉好說歹說,終於說服獅王帶走了獵物,此刻幾人寧願自己餓傷,也不想獅族餓肚子,否則死的就是羊族等弱族。

雲河耐著性子等獅族離去,繼續等待冷烈出現。

冷烈很快就現身了,威赫大吼一聲就要帶人圍攻他。

百姓們見「魔頭」出現,頓時大亂,散了個乾淨。

「心魔!魔帝與魔君前來和談,你卻混入我承極山,是什麼意思?!」鐵寧玉用硃砂指著冷烈,高聲道。

其餘門派在冷烈周圍設起了結界,每人手中都亮起了鎮魔印,他們不由冷汗涔涔,不知是否還有別的魔族混了進來。

花神趕了回來,見鐵寧玉捉到了冷烈,又對魔帝、魔君冷嘲熱諷起來,同時悄悄做下了防禦的準備,防止兩人偷襲場中眾人。

「我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原來心魔早就混了進來!我看你們並沒有帶大軍進來,今日就是你們三個的死期!」鐵寧玉說著,硃砂向著冷烈砍了下去。

「鐺」地一聲,雷鳴劍死死擋住了硃砂,兩人的目光激烈對抗著。

周圍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都用武器對準了冷烈。

花族也對魔帝、魔君展開了進攻。

冷烈並沒有立刻作出解釋,他在等,等待心魔出現。

雲河運行起了靈力,全神貫注,眼神快速掃了每個人一眼。

但始終沒有人出手,鐵寧玉的殺意減弱。

冷烈才緩緩對眾人解釋了起來。

解釋完畢,眾人將目光落在了魔帝、魔君身上,花神帶領族人恨恨退下。

魔君淡淡說道:「我們是一心想與你們聯手,心魔出此下策應該是因為他擔心你們不同意我們的計劃。」

「這麼說心魔確實混了進來,而且不在冷烈身上?!」威赫質問道。

「我們不敢確定,心魔是群魔之首,我們不知道他有何計劃。」魔君一句話就將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

「那麼你我雙方是否要聯手一事,就值得商榷了。」雲河帶著青眉等人上前,微笑著對魔君說道。

魔帝眼神冷冷:「心魔出手,就是因為你們猶豫不決,若不是你們不早作決定,便不會有如今的局面。望你們慎重考慮。」

「知道了。」雲河長身玉立,悠悠然迎上了魔帝磅礴而來的威壓。

魔帝與魔君離去了,在各門派和妖族間留下了驚慌和茫然。

「心魔果然進來了!老子居然沒有發現!」威赫怒道。

「威赫長老不用氣憤,心魔為了達到拉攏我們的目的,總會露出馬腳的。」雲河平心靜氣地安慰道。

鐵寧玉帶人去召回弟子們,在冷烈的幫助下繼續傳授劍法。冷烈妙計百出,為承極派指出許多奇特的修鍊之法,讓弟子們驚嘆不已,鐵寧玉也在心中暗暗嘆服他的才華。

雲河看著眾人又恢復了忙碌,而這一場戲竟然沒能逼出心魔,這讓他有些失望。

這時,遙遠的天邊傳來一道消息,在他心頭響起——那位王者願與妖皇聯手,先抗魔族,再抗神族!

雲河用妖皇令傳了回話——心魔即將展開計劃,大戰在即,有勞諸位保持聯絡。

遠方的聲音恭敬道——是,妖皇,必將妖皇之令傳至宮中。

雲河緩緩地舒了口氣,他離開了人群,同時命一個花妖叫來了威赫。

「威赫長老派去帝都的人怎麼樣了?」

威赫皺眉道:「承極山到明闕城的路已經被魔族封死,我們的人不敢現身,到現在還在想辦法突圍出去。」

雲河沉思片刻,道:「請威赫長老將他們召回。」

「為什麼?你要放棄皇帝那邊的勢力?他們有心要和我們聯手!那個皇帝也養了一批修鍊之人,他的軍隊會是我們有力的助手!」威赫不解。

「魔族既然已經攔在了承極山和帝都之間,他們的說客一定能在我們之前到達明闕城,貴派弟子來不及追上他們。明闕城那邊我另作安排。」雲河淡淡說著,看著威赫離去了。

花神被一個花妖叫了來。「你找我,不會是為了糧食的事吧?」花神懶洋洋說道,「我承認在這時候把滿山的花草樹木變成精,會讓更多人挨餓,但是我想為戰勝敵人增加一分把握。」

「我沒有權力指責你,叫你來是有事拜託你。」

「如果是把鐵姑娘交給我,我很樂意效勞;如果是你們妖族的事……」花神聳聳肩,搖搖道,「恐怕還是你的妖皇令更為有效。」

「我想讓你去一趟明闕城,見一見凡人的皇帝。魔族一定派了人去拉攏皇帝,我們也要爭取這支力量,現在只有你能突破魔族包圍並且趕上魔族人。而且……根據冷烈所說,現在魔族之中只剩下兩位將領可擔大任,他們負責包圍承極山,那麼去帝都的,應該是魑魅,你應該有辦法對付她。」

花神聽著雲河平靜地說完,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嘆道:「你是為了鐵姑娘,所以故意支開我是嗎?妖皇雲河,你和之前真是很不一樣了……是形勢改變了你,還是你們狐妖本性就是這麼狡猾?」

「我本性如此。」雲河微笑道,「以前我以為與人為善就能保護好族人、平息他們的怨恨,但是我失敗了,所以我狐族的本性顯露了出來,我要用我的心機去達到目的。」

「我明白了,希望你狡猾的天性不是用在鐵姑娘身上。」花神失落而嚴肅地說道。

「你放心。帶上一個花族與你同去帝都,方便與我聯絡。」

「你不說我也會帶上花潮,她那麼笨,把她留在這裡我不放心。」

「我們等你的好消息。」雲河正色道。

花神卻轉身揮揮手,說了句「包在我身上」,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雲河覺得讓花神去帝都,似乎是個錯誤的決定,可是除了他,再沒有人可以悄無聲息地穿過魔族部署、並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明闕城。

*

入夜,無所事事的百姓們快要吃光了最後的口糧,捂著咕咕叫個不停的肚子憂愁地睡去了。

林子里,獅族等各族看著羊族流口水,但被雲河壓制住了。飢餓能讓人喪失理智,許多妖族都對雲河心生怒火。

雲河也愁眉不展,如果花神能從魑魅手中爭取到唐坤,事情該怎樣發展,如果不能爭取到,自己又該怎樣部署?該怎樣引出心魔?抑或,乾脆來個將計就計,先將整個妖族帶入魔道,在合適的時候給魔族一個迎頭痛擊?

他雙手抱胸站在窗前,微涼的夜風吹進來。

「雲河,吃點東西吧,你每天想那麼多事,不吃東西怎麼想得清楚。我去看看明迦。」青眉在桌上放了一碗粥,就出門去了。

雲河無心進食,他想起傍晚聽見一群百姓躲在林子里竊竊私語——

「這群妖,是不是要把我們餓死在這裡?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麼?!白天那個叫『冷先生』的人說的話,你們聽見了嗎?心魔混進來了!這裡不能再待下去了!」

「要離開這裡?聽說已經出不去了!就算出去了,以後再開戰,我們肯定是死!」

「再留在這裡只能餓死!出去以後的事就再說吧!我寧願以後被殺,也不想餓死在這裡,窩囊!」

雲河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試過用神龍去尋找心魔,也讓神武門和羅浮山留意每個人,但都沒有任何進展。

「殺人啦!豹子殺人啦!」遠處突然傳來呼救聲。

雲河一凜,一邊狂奔出去,一邊壓制住了豹族,趕到那邊時,已經圍了不少百姓。

「怎麼回事?!」雲河大步流星上前質問豹族。

鐵寧玉已經在人群中,緊抿著嘴不說話。

豹王疾風黃澄澄的雙眼看向受傷的凡人,說道:「是他們先攻擊的我們!」

雲河望向豹族,果然看見幾人都被工具所傷,而那些工具不知道被凡人扔到了何處。

「你們先下去。」他對豹族說道。

有人喊了起來:「就這樣放了它們?明明是我們傷得更重!今天放了它們,明天它們就會吃了我們!你們看見它們剛才的眼神了嗎?這裡所有人都餓了!獅族、豹族、狐族,你們是最危險的妖!你們會害死我們所有人!」

「我們吃不飽,更不想被你們妖族吃了!」

百姓們白天忙碌時還好,晚上飢腸轆轆,怒火一點就燃,紛紛高喊起來。

鐵寧玉舉起硃砂,紅衣被夜風吹開,她說道:「凡我承極派弟子,若在此地有不滿之心,立刻就可以離開,我不攔你們!願意留下的,就與各門派和妖族共進退!」

剛剛有不少承極派弟子趁亂起鬨,鐵寧玉一言既出,便無人敢吭聲。

各門派匆匆趕了過來。

威赫大聲對其餘百姓說道:「你們不用對我們嚷嚷,想走就走好了!外面有魔族圍困,我們沒力氣特地幫你們突圍出去!有本事的就自己出去!出不去的,就閉緊嘴巴,再讓我聽見你們放屁,我威赫的拳頭打得你們滿地找牙!你們餓,老子比你們更餓!快要餓死的,站出來,老子身上的肉夠你們吃的!」說著,威赫一把撕開了黑衣,寬闊堅硬的胸膛露了出來。

沒人再敢吭聲。

氣氛冷到了極點,明迦上前一步,溫聲說道:「諸位若是體力不支,可多卧地休息,以保存體力。等過了此次劫難,必定海闊天空。」

明迦的聲音有讓人安靜下來的力量,凡人們便懨懨地散去了。

雲河回頭看了圍觀的眾妖族一眼,他知道各族都在蠢蠢欲動,自己一個疏忽,就有可能再次爆發凡人與妖族之戰。

「所有妖族退開三里,不得再犯凡人地界。」雲河說著,就當先往遠處走去。

妖族強壓著怒火,跟在雲河身後浩浩蕩蕩離去了。

鐵寧玉不舍地看著雲河的身影,命弟子們速速回去休息。

各門派命弟子們值夜,防止百姓胡亂走動,鬧出事來。

青眉、赤焱、玄女跟上了雲河。

妖族在遠處山間停下了腳步。

雲河與青眉等人剛坐下休息,就有銀狐戰士來請他過去。

赤焱與玄女都厭煩地皺皺眉,此時來找雲河的,除了白菀還能有誰,不知她又要對雲河說些什麼。

三人都以為雲河無心理會,沒想到雲河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我和你一起去。」青眉警覺,起身就跟了上去。

「白菀說,她不想看見你。」銀狐戰士冷冰冰說道。

青眉不怒反笑:「但我想見見她。」

那銀狐戰士得了青眉的一笑,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就默認了讓青眉跟著。

赤焱與玄女也想跟上,雲河擔心兩人與族人動起手來,就讓他們原地待命。

兩人跟著銀狐戰士找到了白菀,她正趴在草地上,見著青眉就是一笑,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彎成了兩彎月牙,輕聲說道:「青眉姑娘,你來是想聽雲河哥哥過去對我說的甜言蜜語嗎?」

青眉迎著月光一笑,道:「再甜的話都是陳詞濫調了,你不妨聽聽雲河這些天對我說的話?」

白菀皺皺眉,默默地就有銀狐族人用結界將青眉隔在了外面。她看著雲河想要出手救出青眉,就眨了眨無辜的圓眼,低聲道:「雲河哥哥,你愛的人不是她,為什麼要把她給拉進來,你就不怕害了她?」

「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雲河有些不耐煩,自己真不該來這裡浪費時間。

「你以前說過,不論我什麼時候找你,你都會陪著我。現在我整夜整夜睡不著,不在雲河哥哥身邊很不習慣啊……」白菀說著,緩緩起身。

雲河忽然看見了她眼中的星星,那夜空與青澤的何其相似!恍惚中,他彷彿回到了青澤,而天界受刑之後的一切都變得那麼不真切。

離開青澤后的經歷,都是假的嗎?他愛的寧玉,是夢嗎?與他同生共死的每一個人,都只是虛幻?

「如果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雲河哥哥,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對嗎?你曾經那樣承諾過我……」白菀說著,眼中的星光更加燦爛了。

雲河像是墜入了在青澤的日子,那樣平靜而溫和,沒有這一場場莫名的殺戮和死亡,更不用擔心身邊的人隨時會逝去。

然而那份平靜也是假的!那不過是用來掩蓋陰謀的假象!

他清醒過來,想要掙脫白菀的眼神,卻無法做到。剎那間,他發現自己竟找不到妖皇令與龍血珠!

莫非,自己真的回到了離開青澤前的狀態?

白菀雙手搭上了雲河的肩,抬起頭緩緩靠向了雲河的唇。

「雲河!」離疆的怒吼響了起來,緊接著,他的彎刀從雲河背部貫穿了他的胸膛。

一聲龍嘯衝上夜空,雲河想要轉身擊開離疆,然而更多的銀色靈力從四面八方飛來,擊在他的身上,他倒在了地上。

白菀失聲尖叫起來,差點暈厥過去,被離疆抱住了。

「離疆,你殺了他!你殺了他!」白菀近乎瘋狂地大叫,「你既然不能替我完成心愿,就不該再對我痴心妄想!你竟然、殺了我的雲河哥哥!」

離疆緊緊抱住白菀,狠狠道:「是,只有他死,你才會忘記他!我得到了雲河的一切,才能替你去報仇!你明白嗎!」說著,他放開了白菀,將手伸向了雲河的胸膛——妖皇令和龍血珠,應該屬於更強的自己!

白菀倒在地上,怔怔地看著離疆的動作。

唰唰唰——

黑色利箭接連射來,玄女跳躍著衝到了離疆面前。

林子被火焰照亮,赤焱逼得離疆拉住白菀連連後退。他繼續沖向兩人。

玄女在雲河身邊跪地拉弓,銳利的眼神掃過四周,對準了每一個有可能上前的銀狐。

青眉被困在結界中,眼睜睜看著雲河的生命在流逝,心痛不已——雲河,以你現在的心智,你不該過來見你的族人的,你在策劃什麼?你和離疆,是誰走進了對方的陷阱?

她只能用「這一切是雲河自己策劃的」來安慰自己,同時心急如焚地等待著其他人的到來。

離疆輕易打敗了赤焱,往雲河這邊衝來,更多的銀狐撲倒了玄女。

「天網準備!」忽然,鐵寧玉的聲音響了起來。

霎時間,密密麻麻的無形之網落下來,將銀狐掃至一邊。

神武門弟子將雲河抬了下去,玉瓔為雲河檢視傷口。

「傷得太深了……」玉瓔看見了新增的刀傷和舊日的雷刑傷口,不禁動容。

赤焱、玄女、青眉都被解救了出來。

鐵寧玉一揮左手,門下弟子們收回了天網。

「你們承極派才建派多久,竟然人人都會天網,你們果然有心要對付我們妖族!」離疆怒視著鐵寧玉說道。

周圍圍了不少妖族上來,對離疆的話點頭贊同。他們看見雲河重傷,許多人暗自驚喜——如果這位妖皇死去,妖族就能得到更多自由!

「我們修鍊天網,只是為了防著你們偷襲雲河!」

「你們有天網,我們便能有破解的辦法!」離疆話音一落,所有銀狐都用上了分影術,轉眼就將所有人圍住,「我立誓要奪妖皇令和龍血珠,自然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那就同歸於盡吧!」威赫怒道。

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再次開戰,離疆聽見背後傳來了嬉笑聲。

「嘻嘻嘻,吃了這隻母狐狸,一個頂倆!」食人花叼著白菀說道。

「這麼黑心的狐狸也敢吃,你真是飢不擇食啊!」喇叭花嘖嘖嘆道。

「你們!」離疆怒不可遏。

「對不起哦,照道理呢,抓人質威脅別人的事是黑心腸的人才做的,但是我們花族就是這麼不要臉,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食人花說著,仰起頭作勢要吞下白菀。

銀狐族一個個頭大如斗。

離疆竭力壓制住渾身的顫抖,心潮澎湃了片刻,終於出言:「放了小菀,所有人,立刻走!」

銀狐們不敢反抗,只得做好準備往後撤。

鐵寧玉等人帶上雲河,食人花放了白菀,離疆立刻接過了白菀,雙方各自撤離了林子。

回到天璣山下,眾人在雲河身邊忙碌開了。

「雲河,堅持住,你一定能挺過去的……」鐵寧玉將乾坤玉放在雲河的掌心,嘴上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不行了,鐵姑娘,我辦不到……」負責療傷的花妖無奈地說道,「妖皇在一心求死。」

「怎麼會?」眾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一心求死?」鐵寧玉皺眉看著雲河俊美堅毅的臉龐,忽然說道,「設鎮魔印。我去請冷先生,你們小心心魔。」

所有人的動作被魔帝與魔君盡收眼底。

「原來魔神潛伏進去,並不是要拉攏雲河,而是要借離疆的手,從雲河手中竊取神龍和整個妖族的力量!如果他此計成功,攻克鐵寧玉便不在話下,真是一舉兩得。」

「只可惜魔神功虧一簣,沒能操控住離疆。」魔帝冷笑道,「而雲河開始反擊了——他一心求死,是想要見寥寂。」

「魔神如果改變策略,此時是降服雲河的好時機。可惜,冷烈來了,這個凡間的怪才,也不可小覷。有他在,魔神想要靠近雲河恐怕不容易。」

「歸墟倒流之日就要到來,魔神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他一旦做下了決定,九十九個御首領都拉不回來。」

「就看雲河和魔神,誰棋高一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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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傳·長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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