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之火

復仇之火

幾乎是在同時,整個凡界的妖族都各自集結起來,一些溫順的妖族當先往東奔去,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妖族在妖皇令的威壓下相繼出發。

「王!我們怎麼辦?!」每一個妖族都收到了妖皇令,銀狐族戰士也不例外,它們被迫停止了殺戮,只得徵求離疆的命令。

離疆看著步步逼近的花神和神武門弟子,他在努力剋制幾千裡外的那道束縛,然而雲河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抵抗,更大的壓力向著離疆壓下來,讓他甚至無法思考。

「速速東去歸墟海!」離疆再次聽見了雲河的聲音,他在心中恨恨,卻無可奈何,一股巨大的力量操控著他邁開步子向東趕去,銀狐族人面面相覷,只得跟上了離疆的步伐。

而犬族、貓族等其餘妖族依依不捨地告別了凡人,也加入了東行的大軍。

大小不等的飛禽走獸們專心地往東而去,它們敏捷地避開凡人,奔跑起來揚起數丈高的塵土,令整個凡界蔚為壯觀。

原本疲於逃命的百姓都不由怔住了,獃滯的眼神里緩緩流露出了些微亮光。

無數修鍊之人欣喜若狂,有的人跳躍著、大笑著,來表達勝利的喜悅,而有的人則終於支撐不住,默默含淚逝去了。

「雲河!雲河!雲河!」忽地,不知從哪裡開始,人們開始齊聲高呼起來,幾千年來與妖族征戰不休的凡人,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歡慶新的妖皇繼位。

「雲河那小子,終於贏了?!」威赫狠狠按住腹部的傷口,洪聲說道。

鐵寧玉見狀,忙請花神給眾人療傷。

很快,各地的修鍊之人也集結起來,或用御風術,或騎上馬匹,奔赴歸墟海。

而在塞北妖皇谷,天地寂靜,灰黑的雲海在眾人頭頂聚集又散開,露出了一片晴空。

淡金色的陽光灑在新任妖皇身上,令他恍若天人一般,讓魑魅都不由一怔。眾人只能看清他高大頎長的身形,而他的面容隱隱融在了陽光里,為他增添了凌駕於所有妖族之上的威嚴。

雲河後退兩步,淡淡看著面前的蒼狼族。鏖戰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他使用妖皇令,這令他不由在心中佩服起這位狼王。所以面對蒼狼族,他不想用妖皇令去逼迫它們,他要讓這個驕傲的種族對自己心服口服。

鏖戰大口喘息著,用藍灰色雙眸死死盯著眼前的妖皇,所有族人都圍到了他的身後,一齊警覺地看著雲河。

赤焱察覺到了比方才更濃烈的殺氣,握緊了武器往雲河身後一站,也絲毫不敢鬆懈。

而魑魅遠遠地站著,面帶微笑看著雙方再度陷入對峙的狀態,彷彿看見了極有趣味的事。她想要知道自己選中的妖皇會採取怎樣的行動,來令這強悍的狼群臣服。

「我們狼族從來不曾聽過任何一位妖皇的命令!你想驅遣我族,不如殺盡我們!」鏖戰用沙啞雄渾的聲音說道。

所有蒼狼的目光更加寒冷,不管面對怎樣的強敵,只要狼王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會萬死不辭,這是狼族的尊嚴,更是它們的血性!

赤焱對狼族的固執有些不耐煩,眉頭一皺,就有一頭狼被他激怒、向著兩人撲了過來!

鏖戰並不阻止部下的突然襲擊,只是昂頭看著雲河,似是在挑釁妖皇出手,對於狼族來說,戰,比跪更值得敬佩!

赤焱不容任何人對雲河無禮,毫不猶豫便沖了上去。

雲河見赤焱身負重傷,必定沒有戰勝的可能,就一步追了上去,在兩人交鋒前將赤焱帶至一邊。

而那隻巨狼一時停不住腳步,殺招向著魑魅落了下去。

魑魅嫣然一笑,數只透明的妖獸撲向巨狼。

雲河心下一驚,魑魅行事從來不憐惜對方性命,那隻蒼狼必死無疑!

這樣想著,他鬆開了赤焱,情急之間體內一股巨大的力量爆發,令他轉瞬就攔在了巨狼面前。

「雲河!」赤焱知道妖獸的厲害,高呼一聲就沖向那妖獸,在他看來,雲河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一隻蒼狼去冒險!

一聲巨響,似龍吟,似狐嘯,接著一束強光炸開,將前方的妖獸撞了開去。

後面的妖獸愈加憤怒,加快了步伐沖向雲河。

雲河一手擋住了衝上來的赤焱,一手握拳,妖皇之威浩浩蕩蕩地噴薄而出,憤怒的妖獸轉眼停住了腳步、向著雲河伏地跪拜。

魑魅見雲河替狼族出面,也就收了手,滿意地點點頭——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從狐王到妖皇,雲河的仁慈之心會把他推進自己的計劃之中。

那隻被救的巨狼一掃臉上的怒色,後退兩步,向雲河低下了頭。

這驚險卻短暫的一幕震撼了整個蒼狼族,一直以來,蒼狼族遇到的不是獵物就是勁敵,很少有人會出手救它們,除了那群光頭的年輕人,和眼前的這隻狐妖。

見狼族的敵意消了不少,雲河正色道:「魔族即將席捲凡間,你狼族是想繼續獨來獨往、最終永遠淪為魔族鷹犬,還是從此刻開始聽我安排對抗魔族?我保證,大難過後,只要我還在妖皇之位上,所有妖族都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更不會有凡人再濫殺我妖族!」

狼族沉默了。

比起凡人的屠刀,它們更憎惡被統治、被踐踏。而這位新任妖皇,既然能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族人赴險,就應當不是貪圖妖皇之位。

他的話應該可以相信。

片刻后,鏖戰終於開口:「你的話,我記下了!如果你辦不到,我會咬斷你的喉嚨!」

赤焱厭惡地看著出言不遜的狼王。

雲河卻只是微微點頭,絲毫不以為忤。

「出發,去歸墟海!」鏖戰一聲令下,蒼狼們就彙集起來。秋風吹過狼王微卷的灰色毛髮,所有蒼狼沉默無聲,跟著他離開了妖皇谷,走出了茫茫荒野。

「我們也即刻出發,不知道能否在魔族出海前趕到歸墟海。」雲河對赤焱說著,就向妖皇谷外趕去。

赤焱一指跟上來的魑魅,道:「這個女人跟著我們,不知道有何居心。」

雲河回頭,對魑魅說道:「多謝你給我龍血珠,等這次大難過後,我會把龍血珠還給你,現在你就不用跟著我們了,我不會幫你向天界復仇的。」

魑魅嫣然笑道:「我不用你還我龍血珠。」

雲河一頓,看來魑魅果然是想讓自己幫她去復仇,便冷冷問道:「你若是想找人替你復仇,該找比我強大的人,比如狼王,把龍血珠交給他,豈不是更容易完成你的心愿?」

魑魅微笑道:「大凡力量卓絕之人,都難以操控。我觀察狼王很多年,他不是我的最佳人選。便是剛才,你們也見識到了,他敢挑戰同時擁有妖皇令和龍血珠的你,所以我更沒有把握能讓他去天界助我一臂之力。」

赤焱舉起火焰彎刀攔在了魑魅和雲河之間,怒道:「那麼,你以為雲河容易操控?!」

雲河一言不發地看著魑魅,擔心她會趁兩人不備,用青眉那樣的媚術魅惑兩人,而即使她不刻意為之,她的一顰一笑彷彿都能牽動任何人的心,從而改變他人的立場。

「用不著我操控,雲河會主動去天界找神族的。」魑魅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當然會去天界,向神族陳述凡間的情況。所以,如果你不想被天界知道你的事、再次受到懲罰,最好就此收手,不要讓你的復仇,建立在無數人的性命上。否則,我會把你勾結九天雷皇之子、插手凡間事務的罪狀如實上報。」

魑魅一改溫柔的笑容,突然仰天大笑起來:「雲河啊雲河,你得到了妖皇令,只是為了向天界稱臣嗎?!」

「不,我是為了讓妖族齊心、以保住凡界!如果天界不仁,我照樣會舉兵反抗!」

魑魅笑得更加張狂了,面容扭曲卻艷光四射,與她往日傾國傾城的容貌大相徑庭。「所以你以為,你向天界報告了那些,就能得到他們的幫助?你可知道,為什麼月神會引發天界大亂,為什麼會有神族入魔,我又為什麼要費盡心思得到龍血珠嗎?!你們這些凡夫俗子,知道真正的神族是怎樣的嗎?!」

聽見魑魅提起了狐族崇拜的月神,雲河和赤焱都留上了心。

「我們怎麼確定你要說的話是真是假?」赤焱毫不客氣地說道。

「那就讓神龍告訴你們吧,它曾是天界的守護者,眾神覬覦它強大的力量,就設計將它重傷……

這些並不光彩的往事,是神龍告訴我的,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魑魅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而雲河體內的神龍像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開始猛烈掙紮起來,幾乎要把雲河的元神給攪碎。

「神龍!」雲河恢復了原形,強忍著劇痛伏在地上,閉目沉聲道,「告訴我天界的往事、神族的真面目!」

神龍在雲河體內長嘯一聲,才緩緩安靜下來。

遠古的畫面在雲河眼前飛速閃過。

凡間大亂,一個清秀的女子力挽狂瀾,以一己之軀護住了整個凡間。

天神為之感動,將她收為神族,賜予月神之位。

時光飛逝,歸墟倒流,磅礴的力量噴涌而出,神龍暢遊在凡間,收集起所有的力量送回天界,然而迎來的卻是神族無情的圍攻。

神族無法忍受要依靠神龍的狀態,所以合力奪去了它的大部分力量,將它重傷后拋下天界,從此神龍落入金波海,成為了海國的守護神。

此後神族親手擾亂了凡間,凡人們千萬年來創造的文明和大部分物質被毀於一旦。

月神不忍,出聲反抗,引起了神族之間的分歧,也得到了太陽神和夜神的愛慕,這使得當時的愛神心生嫉妒,對三人使盡了手段。

不久后神族之間的分歧愈演愈烈,眾神心中產生了萬般慾念,心魔由此誕生。

天帝下令驅趕魔族,並以月神、愛神禍亂天界為由,重罰二人,二人如今下落不明。太陽神與夜神憤然離開天界,墮入魔道。

而那之後,每隔一萬年,歸墟海倒流之時,神族便會趁機收取遊離在凡間的力量,並大肆鎮壓修為超群的凡人和妖族,甚至摧毀凡間的一切,包括所有人的記憶和凡人的書籍,只留下半懵懂的眾生在天地間自生自滅。

其間有過無數凡間的英雄奮起反抗,凡人也好,妖族也罷,最終都以失敗告終。渡世神王也曾出手與神族抗衡,最後卻不知被神族用了什麼辦法約束在了六界山,永生不得插手凡間之事。

神龍模糊的記憶就此結束,雲河在一瞬間看遍了天界和凡間的滄海桑田,心中很是沉重。

「原來是這樣。」他的目光忽然變得狠厲,看著湛藍的晴空,彷彿看見了神族那一張張虛偽而冷漠的笑臉。

赤焱不知道雲河看見了什麼,但是從雲河的眼神中,他看見了風雲激蕩,他知道,雲河下定了殺伐的決心。

「所以這就是你選擇我的原因?」雲河收回了目光,看向魑魅。

「沒錯。」魑魅微笑著點頭道,「萬年大限即將來臨,而很快魔族就要與凡間交戰,你們的戰鬥越是激烈,遊離出來的力量就越多,最後受益的只有神族。所以此次你們與魔族大戰,神族只會坐視不管。」

雲河立即明白了魑魅的話外之音,眯了眯眼,說道:「那麼你的計劃,應該是說服妖族和凡人與魔族聯手,共同抵抗神族吧?」

魑魅笑而不語。

「出發去歸墟海!」雲河便不再多言,轉身出了妖皇谷,找到了等候他們的鹿族士兵,往歸墟海趕去。

赤焱從兩人的對話中聽出了大概,思量許久,他低聲對雲河道:「神族力量在魔族之上,我們若是先對付魔族,如果僥倖勝了,再去對抗神族,必敗無疑!」

雲河靜靜聽著,並不反駁赤焱的話。然而他知道,就算凡界與魔族聯手擊敗了神族,最後凡間仍要遭受魔族的反撲。神族與魔族,都是凡間的大敵,而自己絕不容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事發生!

但他沒有表態,因為他要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藏在暗處,那樣才能知道魑魅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

*

初秋的晨霧之中,各路大軍的旗幟都已倒下,唯獨「韓」字大旗與「唐」字旗遙遙相對。

韓征還在血戰著,唐坤麾下的修鍊之人騎著天馬懸在他的頭頂,齊齊用武器對準了韓征,想要儘快結束這一場戰鬥。

唐坤舉起了右手,示意部下們不可妄動,他也想韓征立即投降,不想看著自己的將士們白白送死。

「唐將軍,我有辦法讓韓征投降。」靜都王蕭潁終於不忍再看廝殺不止的場面,在唐坤身邊低聲道。

唐坤點了點頭。

幾個呼吸間,伏屍遍地的街巷裡響起了中原人聽不懂的歌謠,那是勝天國南部一些偏遠部落的語言,而蕭潁和韓征的大部分將士都來自勝天國南方,對這種語言再熟悉不過。

微涼的清晨,低沉的歌聲緩緩融化在霧氣里,悠揚而深沉的曲調讓唐坤等北方將領都有些心酸。

而唱歌的士兵們都濕了眼眶,韓征的部下紛紛停止了反抗,帶著渾身的血和汗面向唐坤獃獃站著。

「蕭潁你這個朝三暮四的小人!活該你蕭家王朝斷在你這一代!你蕭家、定會斷子絕孫!」韓征見自己大勢已去,不禁怒罵起來。

「韓將軍,局勢已定,韓將軍就莫要做無謂的抵抗了。」蕭潁被一番咒罵,面上卻不惱不怒,只是靜靜地勸降著。

「呵!」韓征嘲諷地大喝一聲,環顧四周,自己已被數百名將士死死圍住,上方更有修鍊之人蓄勢待發。冰冷的霧氣吸進他的鼻腔,讓他想起了來自冰雪之國的冬妮婭,和她那雙冰雪一般的眼眸。

他恨不得在見到她時就將她殺了!

幾百雙鐵靴踏地的聲音整齊地傳來,韓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武器,寶劍已經卷刃,他將它舉了起來。

唐坤抬手示意眾人止步,腳步聲止住,回聲卻依然在蕩漾。

韓征將劍往自己的頸上斬了下去,熱血四濺。

韓征部下無不震撼,想起與韓征的戎馬半生,都為方才投降而懊悔難當。

「非韓將軍不勇,非諸將不忠。風雲總有盡時,新的王朝,就有勞諸位了!」唐坤一勒手中韁繩,掉頭向北而去。

所有人沉默著跟了上去。

再次回到明闕城北部的皇宮,之前唐坤就是從這裡取道南下,當時沒有多加留意,此刻他才有心情放眼面前的宮殿。而那一瞬,他被滿眼的華麗奢靡震驚了。

沒想到一百多年來,戍邊軍在塞北苦寒之地用性命保衛著蕭家王朝,蕭家的帝王卻用無數金銀築成了這一座座華麗的宮殿,聲色犬馬。

雖然平生少見這樣的奇珍異寶,但他知道,光是殿內的一塊金磚,恐怕就夠買所有戍邊軍一個月的軍糧了,而這麼多年來戍邊軍的糧食和裝備費用都是捉襟見肘,唐坤帶領部下抵抗塞外各族也是艱苦異常,不知白白死了多少將士。

他心中一凜,下令部下所有將領,包括各路降將,進宮各取所需,唯獨不得施暴、不得殺生。

他用蒼狼般冰冷的目光掃過蜂擁而上的將士們,心中無限快意——該仁慈的,他會仁慈,該心狠的,他絕不會手軟!

到了傍晚,劫掠才漸漸終止。他就地下令召集所有文臣武將,馬不停蹄地商議建立新朝的一切事宜,商議到半夜,諸多大事定了下來——

新朝國號為「祁」,取「齊」之諧音,寓君臣一心之意;派人手助神武門等門派抵抗妖族,以定舉國之亂;分派兵力駐守各地,蕭潁主動請纓去塞北戍邊,唐坤重視塞北邊防,又撥派了不少兵力和財物給蕭潁。

明闕城恢復了太平,新王朝的心臟開始緩慢而平穩地搏動起來。

而在大祁南部各地,剛脫離了妖族之亂的大多數人還不知道已改朝換代,百姓們為死去的親人痛哭流涕,修鍊之人則與妖族你追我趕,爭相向歸墟海趕去。

沿途一些小門派和遊俠逐漸意識到抗擊魔族的危險,便從高昂的鬥志中冷靜了下來,悄悄離開了大隊伍,他們在私底下相互勸慰道:「哪裡有什麼魔族,不過是神武門人危言聳聽罷了!我倒是覺得,這可能是神武門設的圈套,就等著我們去鑽呢!」

「不對,我們去承極山的途中,和狐妖一起圍攻我們的就是魔族啊!」

「你笨啊!那一定是神武門派人假扮的!你們有誰見過真正的魔族?他們不就是故意演這麼一出,要讓我們對他們感恩戴德嗎?呵呵,你們看著好了,一到了歸墟海,神武門人多勢眾,肯定會派我們打前鋒,我們有能力拒絕嗎?沒有!到時候不管歸墟海里的是不是魔族,我們都必死無疑!」

「啊,說得好有道理!」

眾人說完,在煙塵中悻悻看著東行的隊伍遠去,又為自己能看穿神武門人的陰謀而欣慰不已。

鐵寧玉和花神逐漸將失散的人找了回來。向大海、金鸞和威赫都受了重傷,由鹿族馱著;其他門派一些受了傷卻依然堅持東行的人則由花族載著;花族在花神的嚴厲要求下,一改懶散作風,拼了命地跟緊眾人;青眉和羅浮山也前來與眾人匯合。

「沒想到大家還能活著再見,這是福大命大啊福大命大!」花神撫著胸口說道。

然而長生垂下了頭默默不語,向大海則怒氣沖沖地「哼」了一聲。

鐵寧玉對花神微微搖了搖頭,花神還沒明白自己說錯了話。

「對,你們福大命大!」威赫悶雷般的聲音響了起來,生生忍住了後半句——我們明提掌門和慈懷長老是福薄的!

鐵寧玉想起明提和慈懷被殘殺的景象,緊緊握住了雙拳,才沒有讓眼淚流下來。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將殺人的銀狐碎屍萬段,可是她不能!報仇不僅會讓仇恨繼續蔓延,還不利於抗擊魔族。

「真想殺了那些狐妖!」向大海低吼了一聲。

青眉暗暗在心中嘆了口氣,看來銀狐族引發的這一場屠殺,在凡人心中烙下了更加無法抹去的深仇。

有了向大海的附和,威赫的怒氣更盛,兩人對視一眼,憤恨不已。虧得明迦等人在一旁溫聲相勸,兩人才沒有真的去找銀狐族復仇。

鐵寧玉看了前方的銀狐族一眼,猛然發現它們改變了路徑,正往北衝去。「不好!銀狐族擺脫了妖皇令的控制!」她驚呼一聲,就向著銀狐族衝去。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周圍的妖族大多都散了開去。

「怎麼回事?!雲河出事了?!」花神皺眉問道。

「妖皇令的力量突然減弱了,雲河可能遭到了伏擊!」長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幾日的奔波抗敵讓他眩暈疲憊不已。

「去追上那些該死的銀狐!」威赫大手一揮,門下弟子呼啦啦地跟上了鐵寧玉的身影。

其餘眾人知道各妖族中以銀狐族殺氣最盛,便一齊追了上去。

離疆帶領族人往北趕去,遍地的屍體讓他心中暢快無比,然而一想起雲河能號令所有妖族,他心中就燃起一陣陣的怒火。

那個銀狐族的叛徒,也配統領妖界?!

他要去殺了雲河!

九閣長老的聲音響了起來:「那群陰魂不散的凡人,又追上來了!都抓緊時間別磨蹭!」

白菀回頭望去,果然看見了那個令她厭惡的月白色身影沖在了最前面,她皺了皺眉。忽然,一塊石頭砸中了她的腦袋,她眼前一黑。

幾十個凡人從屍堆后朝銀狐族沖了出來,一邊喊著「殺了狐妖」,一邊把手中的各種東西狠狠扔了過來,這些都是普通百姓,原本以為妖族之亂就此結束,沒想到又遇到了銀狐族,他們就決定拼了命也要殺死哪怕一隻狐妖,給親人報仇!

離疆看見白菀被擊暈,怒吼一聲便撲向那群凡人,各種農具和石塊砸在他的身上,他顧不得用靈力去阻擋,只是瘋了一般撕咬著凡人。

「殺了狐妖!」這一次,百姓們非但沒有退卻,反而漲紅了臉衝上來。

銀狐們立即出擊,面對沒有靈力的百姓,銀狐族不屑用任何術法,它們盡情地撕咬、踐踏著。

然而所有銀狐,以及散落在周圍與更多的百姓起了衝突的其他妖族,突然受到了無形的束縛,舉步維艱,它們知道是雲河再次在千里之外動用了妖皇令。

「他們又殺人了啊……」長生看著新死的凡人屍體,心中悸痛不已。

鐵寧玉趕到的時候,看見越來越多的凡人從四面八方湧來,將離疆他們圍住了。

百姓們看見來了這麼多修鍊之人,心中底氣更足,無數棍棒就朝著妖族身上打下去。

「呵呵,打得好!」威赫揮了揮拳頭,也想衝上去殺銀狐,被明迦、明連和明遠攔住了。

鐵寧玉正想開口勸阻百姓,妖族忽然動了動,整齊劃一地轉身朝向東面。

百姓們有些害怕,然而周圍滿眼的屍體將他們再次激怒,他們一窩蜂地攔在了妖族面前,向鐵寧玉等人怒喊道:「不能放走這些妖怪!血債血償!殺了它們!殺了它們!」悲憤傳染開,許多百姓已經陷入癲狂的狀態。

「各位冷靜一點!」鐵寧玉忍住了對妖族的恨意,忙上前用靈力擊飛了百姓手中的武器。

「趁現在,殺了它們!」威赫洪聲道,「妖皇令不靠譜!如果雲河不能一直約束它們,等到我們面對魔族的時候,這些妖族倒打一耙,凡界就完了!」

百姓們聞言,更加壯了膽,赤手空拳就向著妖族打下去,妖族卻無法還手。

「吼——」銀狐們低伏著身子怒視著百姓。

鐵寧玉攔在了離疆面前,對百姓們說道:「各位請聽我說!魔族很快就要入侵凡間,我們正要去抵禦魔族,請各位暫且放下個人恩怨,放各族與我們一起東去!此次能否順利抵禦魔族,關係到凡間所有人的生死!」

「你們之前和妖族對戰,現在又幫著他們說話!我們到底能不能信你們!什麼狗屁魔族,我們沒有看到,我們只看見這些妖殺了我們的親人!難道就因為所謂的魔族,妖族的這筆血債就算了嗎?!」百姓們說著,就要衝上來將鐵寧玉拉開。

「別與他們廢話,讓我來把他們都弄暈了!」花神用藤蔓打開了幾隻就要抓住鐵寧玉的手,不耐煩地說道。

「你敢!」威赫對花神怒目而視。

鐵寧玉暗暗示意花神不要輕舉妄動。

更多百姓圍了上來,就要對妖族拳打腳踢,神武門和青秋山等門派忙結成人牆,或好言相勸,或出言恐嚇,卻都無法熄滅百姓的怒火。

鐵寧玉、花神、青眉、明迦等人四處奔走相勸,為了不讓百姓更加憤怒,都不敢使用靈力,眾人都受盡了辱罵。

「你們這群不開竅的!」向大海終於忍不住,對著保護妖族的眾人罵了一句,就提劍沖向神武門弟子,引得百姓們更加瘋狂,甚至對眾人動起了手。

「你們到底要怎樣?當初保護我們,現在卻要保護妖族!今天我們誓死要殺了這些妖族!」一個六旬老人大聲喊著,突然抽出了一把匕首割斷了自己的脖子。

鐵寧玉等人被震驚了,接著他們看見更多百姓沖向各門派弟子,搶過他們的刀劍想要自戕。

「今天不是妖族死,就是我們死!」

「是你們害死了我們!」

百姓們的怒罵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師姐,他們在威脅我們!」金鸞急得要哭出來了,「師姐,他們的命和妖族的命,到底哪個更重要?」

鐵寧玉不語,百姓無辜,妖族有用,雙方的命都很重要!

她看著局面突然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威赫和向大海開始用靈力攻擊各門派的弟子,百姓們怒吼著往前沖,而妖族也在竭力掙脫妖皇令,一旦雲河再次失去對妖皇令的控制,眼前就會立即血流成河。

「沒有辦法了,我去制住威赫長老和向師叔,你們對付百姓!」鐵寧玉對花神說著,就提劍往威赫衝去。

沒想到還沒到歸墟海,眾人就出現了內訌,而東去之路上一定還會有更多百姓來尋仇……

鐵寧玉憂心忡忡,想起一會兒之後自己或許就會與師叔他們反目,她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威赫已經衝到了離疆面前,怒目圓瞪,他要砍下所有銀狐的頭,為每一個死在這一戰中的同門報仇!

「威赫師兄!」明迦突然出現在威赫的面前,雙手合十跪在了地上,滿地都是碎石,明迦的膝蓋一時鮮血如注,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望威赫師兄以大局為重。若實在難消心頭之恨,就請取走明迦的性命。各妖族力量不可小覷,威赫師兄大人有大量,應與它們攜手抗擊魔族!」

威赫愣住了。

明遠、明連帶著整個羅浮山跪在了威赫面前。

百姓們先是一怔,接著咒罵聲四起,繼續沖向妖族。

「也算上我。我願替所有妖族贖罪。」青眉在明迦身邊跪下了,用誠懇的目光看了看威赫,再看向百姓。

咒罵聲停止了,百姓們停下了腳步。

「美人!」遠處的獅王看見青眉的舉動,心疼地低吼一聲。

神武門弟子也跪了下來:「望威赫長老三思!」

那邊金鸞也跪倒在地,哭著抱住了向大海的大腿。

鐵寧玉看著怔住的百姓、跪了一地的同伴,以及還在試圖抵抗妖皇令的妖族,心中五味雜陳。

凡人和妖族之間的仇恨不會因為青眉等人的一跪而消除,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才能化解這一場矛盾?

*

雲河與赤焱帶著五名鹿族戰士往南趕去。

秋風蕭瑟,雲河在漫天的落葉中,確切地聞到了凡界即將動蕩的氣息。

沒想到……想要毀滅凡界的,不僅僅是被定義為邪惡力量的魔族,還有被凡人頂禮膜拜的天神!

原來凡界眾生,在神族眼裡真的是如草芥一般的存在!

他想起了自己在天界受刑時,每一個神族的眼神,除去對自己皮相的同情,就只剩下冷漠和不屑,彷彿神族統治凡界是天經地義。

所以在他們眼裡,毀滅凡界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那就……去掀翻天界!讓凡界從此脫離神族的統治!

這樣想著,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狹長深邃的雙眼眯了眯,冷冷地笑了起來。

魑魅早已不見了蹤影,雲河知道她在剛離開妖皇谷不久就向歸墟海趕去了,她的目的無非是說服魔族與妖族聯手攻上天界。

而自己便將計就計,索性讓她認為自己默認了這樣的計劃,如果她能順利說服魔族與己方聯手,自己便會帶領妖族打魔族一個措手不及!

赤焱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然而他發現幾人前行的方向並不是直指歸墟海,便問道:「我們應該儘快去歸墟海查探清楚那個女人接下來的行動,可是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方才金波海鮫人出現時,神龍的力量差點把我吞噬,妖皇令受到影響、無法約束妖族,各妖族都有作出反抗。此時他們被凡人圍困,我們必須將矛盾解決,此後東行才不會遇到更多阻撓。」

赤焱默然不語,他知道雲河其實是心繫鐵寧玉,想要儘早與她見面,但是此舉既然能讓各妖族脫離被凡人圍攻的境地,他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雲河一邊趕路,一邊小心翼翼地查探著自己體內神龍的力量。

就在方才,離開妖皇谷不久,金波海鮫人就將幾人圍住了,與之前溟滄屢次要雲河交出龍血珠不同,這一回,鮫人們千真萬確感受到了神龍的力量,不由分說就想動用武力奪取龍血珠。

而年輕的新任海王面無表情地阻止了部下們的行動。

一個親眼看著溟滄被殺的士兵憤然說道:「海王,要不是這隻狐妖盜走了龍血珠,溟滄海王就不會慘死!之前這狐妖一次又一次地撒謊,說龍血珠不是他們狐族所盜,現在卻把龍血珠佔為己有,好不要臉!」

泓泱雖然年輕,但是喜怒不形於色,面對這個被認為盜走了族中聖物的敵人,也只是淡淡說道:「龍血珠是我金波海聖物,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將它佔用,我都要將它取回,抱歉了。」

說著,泓泱一步上前。

雲河感受到神龍微微顫了顫,莫非神龍受海王的操控?

在金波海時,它就聽從了沉淵的命令,毫不留情地殺死了溟汐。這更印證了他的猜測。

「神龍,請記得你與我海國的約定,你是我族的保護神,理當追隨我族之王。」泓泱不疾不徐的聲音像是咒語一般,讓神龍開始掙紮起來,想要掙脫雲河而去。

而雲河忍受著神龍巨大的力量,嘗試著用妖皇令對抗鮫人,才想起鮫人並非妖族,不受他的約束。

泓泱對著雲河伸出了右手,就要將龍血族接回。

「住手!」一道火焰落在了雲河與鮫人之間,赤焱一步上前,打亂了泓泱的動作。

鹿族士兵一個箭步來到雲河身邊,準備展開攻勢。

鮫人們一邊急速後退,一邊幻化出水撲向大火,唯獨海巫還留在原地,轉眼就被大火吞噬了。

雲河暫時壓制住了神龍,情急之中一眼看清了面前交手的雙方和在大火中灰飛煙滅的海巫,他立即喝道:「海巫趁機離開了!」

這句喊話果然有效,鮫人們立即退得老遠,避開了赤焱的攻擊,他們這才明白過來,海巫早已經用幻術金蟬脫殼了,而他要去做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雲河忙定了定心神,似是對神龍,也像是對鮫人說道:「佔有龍血珠非我本意,但是它既然已經被我所得,我就想用它做一番大事。」

「我族沒有了龍血珠,很有可能會遭到其他海族復仇!你要做的事情,竟比我整個鮫人族還要重要麼?!」

雲河點頭道:「我要借用神龍的力量去對抗魔族,還有一些事,就讓神龍告訴你吧。」

說著,雲河身邊勁風驟起,那是神龍在對泓泱述說天界每隔一萬年摧毀凡界的往事,其他人都無法聽見神龍低沉而吃力的述說,泓泱卻聽得一清二楚。

神龍述說完畢,泓泱依舊面不改色,他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這是關乎凡界存亡的大事,龍血珠就先交由你去使用。」說著,他便不再逗留,風一般地帶領部下們離開了,此時的海國需要他,海巫一定是去了囚龍谷要釋放他的族人,而海巫是鮫人一族最大的威脅!

「鮫人還真是來去如風啊……」赤焱看著眾人消失在漫漫黃沙之中,不滿地說道,「得知凡間即將面臨大難,他們竟然也不提出參戰。」

雲河卻不以為意,說道:「鮫人居於深海,凡間的大難對他們來說影響不是很大,所以他們只關心海國的安危也是正常的。我們不要在此多加耽擱,立即出發去與鐵寧玉匯合吧。現在只有狼族前往歸墟,萬一魔族出海,只怕他們抵擋不住。」

赤焱和鹿族士兵點點頭,眾人繼續上路了。

一路上神龍的情緒陰晴不定,時常因為在天界的往事而動怒,雲河唯有咬牙堅持著,憑藉不為人知的驚人毅力將它壓制住,再抽空利用乾坤玉提升靈力,用來安慰神龍。

神龍吸取了雲河的靈力,得到了極大的撫慰,終於變得馴服起來。

雲河才得以安心用妖皇令控制著千裡外的所有妖族,使得它們沒有再度被凡人激怒。

**

風涯海結成了冰,大小不等的海浪被密密麻麻地凍住了,魔族的千軍萬馬卻如履平地。天空也彷彿被凍住一般,沙沙地下起了雪子。

摩倻等人一氣奔出了數十里,魔族才黑壓壓地登陸,所過之處,黑氣瀰漫。

一些死去已久的屍體頓時腐爛了,而還在死亡線上掙扎的造船苦力竟然在黑氣之中緩緩站了起來,佝僂著身子跟隨魔族大軍開始狂奔。

無人能見的冥使們正在附近押解著剛死去的魂魄,而魔族的黑氣凝聚成一隻只巨大的手,將那些魂魄拉回了它們的肉體,越來越多的凡人和妖族站起來了。

冥使們無可奈何,他們無力與魔族抗衡,而魔族卻也奈何不得他們。魔族在他們身邊如洪流一般呼嘯而過,他們只得搖搖頭,空手而歸。

摩倻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黑色大軍越來越近,已經能看清前方眾人的臉——

為首的幾個將領中,最中間的赫然是手持雷鳴劍的冷烈,他的臉上斯文全無,帶著輕蔑的冷笑;他的兩邊是一對孿生青年,容貌俊朗,世所罕見;再兩邊又有幾名外貌正常的魔族將領,以及勝天國的皇帝蕭永業,他們都騎著黑氣幻化的馬匹。而他們身後的魔族部眾只靠雙腿在狂奔著,多數人臉色如同死屍,蒼白而浮腫,更帶著摧毀一切的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第一次,他見到了比東方涵還要可怕的存在,心臟跳得如同擂鼓一般。如果說死在東方涵手中尚且能夠輪迴轉世,那麼一旦被魔族俘獲,就會像那幾個將領身後的無名小卒一樣,不人不鬼,不生不死,更無法超生!

摩倻無比懊悔為了爭奪皇權而來到這裡!他捏緊了雙手,懊悔變成強烈的痛苦深深地扎在他的全身,他不知道是什麼力量在支撐著他瘋狂奔跑。

「太快了!他們太快了!」無極派的弟子們嚇得手腳並用,在混亂中失聲驚呼。

「分散開!都分散開!」忽然有人喊道。

眾人呼啦一下就向兩旁散去,然而黑氣追了上來,所有人都退了回來。

「鎮魔印!快用鎮魔印!」摩倻聲嘶力竭地提醒著,就當先使出了鎮魔印。

很快所有弟子都照做了,眾人身邊泛起一片微不可見的金光。

黑氣轉瞬就吞噬了金光。

摩倻懊悔得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若不是貪圖權力!若不是將神武門的話當耳旁風、不好好修鍊這鎮魔印!現在怎麼會毫無反抗之力?!

可惜一切都晚了!

眼看著黑氣侵襲過來,他腦中反倒一片清靈,帶領弟子們撐起一個結界,那是他最後的一絲希望,他的心跳得快要炸裂了!

然而眾人像是沙灘上的小石子一般,被魔軍淹沒。洪流過去,小石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在洪流即將奔赴的前方,又是目不暇接的伏屍。

一群蒼狼從西北方向衝鋒而來,像是一頭勇往無前的巨獸,要將那黑色洪流撕裂。

然而一束白光從天而降,讓那洪流和巨獸都靜止了。

「是你!」狼王鏖戰齜牙看著魑魅的背影,不知道這個女人有什麼目的。

魑魅微微側過頭來,風華絕代,讓所有蒼狼,不論男女老少,都是心中一空。她對鏖戰柔聲說道:「去找妖皇雲河,告訴他,魔族已放棄進攻凡界。」

「你命令不了我!現在我只聽妖皇的指令!」鏖戰狠狠說道。

魑魅收斂了若有若無的笑意,正色道:「妖皇在你們走後得知了一些事,他已改變主意。為了你妻兒的性命,現在,去見妖皇。」

鏖戰在心中掂量著,憑藉狼族之力,想要阻攔魔族是萬萬不可能的。而妖皇如果仍有阻攔魔族的意思,此時應該很快就到了,但他沒有嗅到後方有援軍,那麼妖皇應當是如這個女人所說,改變了主意。

只是,為什麼妖皇沒有下令通知他撤退?莫非他不在乎狼族生死?

可是那隻狐妖,看上去不是肆意揮霍他人性命的人!

就在他要轉身離開時,他卻下令族人後退五十步,在遠處觀看事態進展。

魑魅也不與魔族將領多話,開門見山道:「雲河已經取得妖皇令,能號令所有妖族;而凡人鐵寧玉擁有乾坤玉和長生咒,又練就了鎮魔印,她能凝聚更多修鍊之人,力量不可小覷。你們此時征戰凡間,只會遭到巨大的阻力,不如與他們聯手,攻上天界!」

冷烈嗤笑道:「雲河與鐵寧玉非你我所能掌控,與他們聯手,還不如將他們招入麾下!」

「雲河已經知道神族的面目,我看他有些動搖。如果你們此時願意休戰,我說服雲河的可能性就會大很多。」

「我魔族的事,用不著你來策劃!」魔帝將手中武器輕輕一壓,冷聲道。

「那麼你們想知道月神的下落嗎?」魑魅被魔帝的殺氣一震,卻不驚慌,反而微微昂首笑道。她早已在心中編好了答案——青眉是月神的轉世。她想,以青眉的相貌和立場,應當足以說服魔族與雲河聯手。

這一回換魔君開口了,聲音淡淡的:「不勞你費心,其實我們一直都知道沏雪在哪裡。」說完,他心中隱隱一痛——如果自己知道沏雪的下落,又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沒能將她救出來?

魔帝聽見妻子的名字從自己孿生兄弟的口中說出,不禁皺眉看向魔君,不滿地皺了皺眉。

魔君卻像是沒有察覺一般,將金色開天戟向前一指,魔軍浩浩蕩蕩地啟動了。

冷烈從魑魅身邊經過時,看也不看魑魅一眼,說道:「我魔族從來不怕開戰!戰爭中,死亡所帶來的仇恨會增加我族的力量,你還不明白?怪不得成為我族的手下敗將。之前我屢次招攬那些強大的凡人和妖族,是為了保存他們的實力、好為我們更好地衝鋒陷陣。而現在,既然他們執迷不悟,我們就用武力去讓他們低頭!」

魑魅一時無言以對。

蒼狼們見魑魅沒能擋住魔族腳步,心中有些忐忑,便向著鏖戰問道:「王,是戰是退?」

「戰!」

蒼狼們紛紛一躍而起。

*

羅浮山和神武門弟子跪了一地,讓威赫、向大海等人進退兩難。

「別忘了我們的掌門和慈懷長老是怎麼死的,還有玄濟、玄虛!」威赫對著門下弟子大吼一聲,「凡界是要面臨魔族大難沒錯,但是這不代表這些濫殺無辜的妖就能逍遙法外!」

鐵寧玉上前勸道:「威赫長老,請以大局為重!明提掌門和慈懷長老,以及每一個人的去世都讓我們很悲痛,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而自亂陣腳,魔族還沒有到,我們就先起了內訌,那樣只會讓更多的人罹難!威赫長老,向師叔,你們一定不希望看見那樣的結果吧?」

向大海不屑地往鐵寧玉這邊看了一眼,說道:「哼!說到底,你的心就是向著狐妖它們!如果現在我們放過了它們,等到我們面對魔族的時候,萬一雲河無法控制這些妖,它們還是會像在神武門時那樣恩將仇報!光我們顧全大局有什麼用?!也要看看這些妖顧不顧大局!你看看它們的眼神,那都是要把我們凡人趕盡殺絕的眼神!」

眾人都順著向大海的目光看向了妖族,果然,所有妖族雖然在妖皇令的控制之下,然而絕大多數妖族的眼中滿是恨意和不甘。

而被擋在外圍的凡人們則用挑釁和憤怒的目光與妖族對視著,虧得花族將他們擋住了。

長生越過神武門弟子看見了百姓們的眼神,暗自搖了搖頭,此時這些凡人只能想起妖族對他們的傷害,卻忘了也正是他們天天絞盡腦汁地嘗試著怎樣捕獲還沒有修鍊成妖的動物,再將它們殘忍地殺害,只是為了金錢或一時的口腹之慾。

幾千年來,就有不少鹿族死在凡人手上,其他種族就更不必說了。

長生胸口發悶,但為了不激發凡人和妖族的矛盾,他只能默然不語。

「都給我起來!」威赫怒吼一聲,便伸手拉了明迦一把,卻不料明迦定力極強,被這麼一拉仍是紋絲不動。

威赫便扭頭看向鐵寧玉,說道:「你執意不讓我們懲罰妖族,那好,那就在這裡耗著!」

威赫和向大海憤然往旁邊一站,百姓們再次暴動起來,也不顧神武門、羅浮山弟子和青眉都還跪著,所有人都失去理智一般往前衝擊。

「都住手!」花神怒喝一聲,妖嬈的臉上泛起了憤怒的紅暈,剎那間背後生出繁花織成的披風,無數藤蔓向著百姓們伸去,「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不男不女的是什麼妖?!」百姓們有的被嚇住了,有的則奮力推開花族往前衝去。

花神雙眉一皺,就對著族人們一點頭,族人們會意,生刺的藤蔓就要將百姓們捆住。

「不要動手!」鐵寧玉擔心這樣下去,事態會更加難以控制,就衝到花神面前,為百姓們撐起一個結界,替他們擋住了花族的進攻。她回頭對花神搖了搖頭,花神無奈地退下了。

「我知道你們心中有恨。」鐵寧玉看了面前每一個百姓一眼,認真地說道,「在我年幼的時候,我的家族被人屠殺;在不久前,我的師門被滅,我也有恨!我無數次在心裡策劃著該怎樣把仇人碎屍萬段!可是他們最後死於他人之手!但是,他們死了又能怎樣呢?我的親人、我的師門能復活嗎?不能!如果今天我的仇人也站在我的面前,並且願意為抵抗魔族出一份力,我寧願拋開我個人恩怨,和他們一起去抵禦魔族,去保護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鐵寧玉說到最後,不禁熱淚盈眶,說出口的這一番話,不僅僅是用來勸說百姓們的言辭,更是她的肺腑之言。

所有修鍊之人都為之動容,妖族的眼神也緩和了下來。

「說得好聽!等你站到你親人的屍體面前,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嗎?我們的親人就在這裡,與妖族沒有任何瓜葛,卻被它們活生生咬碎!」一個中年男子指著遠處的屍體怒道。

「我知道你們恨意難平想要復仇,那就來吧。」鐵寧玉說著,在背後設了結界攔住了修鍊之人和妖族,再將百姓們的結界撤下,把硃砂劍向他們遞了過去,說道,「我替妖族贖罪,你們一人一劍,就當是替你們的親人復仇了!」

一言既出,她身後所有人都不由一震。花神、青眉、威赫、向大海和金鸞等人齊齊發聲,想要喝止百姓對鐵寧玉出手;妖族們震驚之餘,暗暗對鐵寧玉心生敬佩。

九闕長老冷冷瞥了其他妖族一眼,對離疆輕聲道:「那個女人手段了得,不但能從雲河那裡騙走長生咒,還能贏得各族尊敬!對我妖族來說,最大的敵人不是那些喊著要殺我們的人,而是那個女人!」

「一幫蠢材!」離疆輕輕咒罵了一聲。

「鐵姑娘!你不要這麼想不開啊!你們,都給我想辦法打破結界衝出去救鐵姑娘啊!」花神狂躁地原地轉著圈,對族人們暴跳如雷。

威赫和向大海頓時也為自己方才給百姓們推波助瀾而後悔起來,兩人開始四處走動,大聲勸說百姓們不要意氣用事。

羅浮山和神武門弟子紛紛起立,想要打破結界。

青眉則對百姓們頻送秋波,然而百姓們都恨恨地盯著鐵寧玉,絲毫不為青眉所動。

長生對眾人的言行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雖然一動不動,但心思飛轉,在想該如何化解眼前的困境,雖然鐵寧玉不會在此喪命,然而被那麼多百姓一人一劍,她所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一個青年撥開眾人,奪過硃砂劍,氣沖沖道:「我們死了這麼多親人,你一個人的命怎麼夠抵?!要是我一劍殺了你,其他人的仇要找誰去討?!」

鐵寧玉勾起嘴角,微笑的眼眸顯得格外艷麗,她冷冷說道:「你們不用管那麼多,只管照我身上砍!等我死了,再向妖族尋仇不遲!」

百姓們便毫不客氣地高呼一聲,橫豎這個女人要阻擋他們復仇,那就先殺了她再說!

「殺了她!殺了她!」百姓的聲音整齊劃一。

花族和青眉等人更加著急了。

花神眼看各門派無法突破鐵寧玉的結界,而族人的毒氣竟也無法傳出去,他急得對百姓們露出猙獰的臉色。

「她和你們一樣是凡人!你們殺自己的同胞,比妖族能好到哪裡去?!」花神大吼道。

硃砂刺在了鐵寧玉胸口,那青年顯然沒有料到鐵寧玉會不閃不避,一時間臉上滿是震驚,鬱結在心的恨意就倏爾消失,他怔怔地鬆開了硃砂,推開人群離去了。

而花神的喊話激怒了其餘百姓,鐵寧玉拔出硃砂向著他們遞過去,百姓們錯愕之餘爭相來奪劍。

鐵寧玉眼前混亂不堪,一劍又一劍刺在她身上,而傷口立即癒合,讓百姓們對她又是忌憚、又是憎惡,紛紛吼道:「她是妖!她是妖!殺了她!」

「你們這些該死的凡人!」花神看著鐵寧玉被無情地劈砍著,心痛不已,「你們,都給我想辦法衝出去啊!」說著,他帶頭向著結界撞去,一時間撞得頭破血流。

花潮和紫藤等人忙上前將他扶住,他一把甩開眾人,吼著讓他們去衝擊結界。

「沖!都給我衝出去!」威赫也開始高聲命令神武門弟子。

「你們都手下留情啊!鐵姑娘是無辜的!」青眉已經沒有心思用上媚術,扒著結界淚如泉湧。

凡人的恨真是太可怕了……如果說他們對妖族恨之入骨尚情有可原,可是他們竟然能對同為凡人的鐵寧玉下手!所以他們對妖族的追殺,真的只是出於仇恨嗎?還是他們需要靠殺戮來發泄心中的憤懣?

青眉想起這些年來族人的慘狀,更加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

獅王遼原上前來抱著青眉低聲安慰,被她一記耳光打退了。

鐵寧玉血濺三尺,讓結界內所有凡人都沸騰了,原本青秋山眾女子嫉她與雲河兩情相悅,遊俠們妒她得到了長生咒,然而此時都為她捏一把汗,他們用靈力擊打著結界,不時出言勸說百姓們。

「看看他們的嘴臉!這是要殺了我們啊!修鍊之人也不是好東西,和妖族狼狽為奸!」百姓中有人唯恐天下不亂,憤怒地喊了起來,「哪有什麼魔族?!我飽讀詩書,從沒有見哪本書上有魔族的記載!是他們,他們用魔族做幌子,想要為妖族開脫!」

群情更加激憤。

眾妖族大多都愧疚地搖了搖頭,只有銀狐一族冷冷看著。

「凡人,你們在自取滅亡。」離疆快意地說道。

「只可惜我們現在不能殺更多的凡人!」一個銀狐戰士怒道。

一個手持著硃砂的四十歲婦人忍不住往鐵寧玉身上多刺了幾劍,卻還不解氣,她雙手握住劍柄,高高舉起,向著鐵寧玉的脖子砍了下去!

「鐵姑娘!」花神撕心裂肺地高喊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花潮和紫藤不忍看鐵寧玉的下場,閉上眼睛伸手去接花神,花神錯過了兩人的手,直直摔在了地上,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鐵師侄!」向大海目眥欲裂,心痛不已——沒想到自己方才的一念之差,竟然要害得師門中最優秀的弟子慘死!

「破!」那邊威赫終於打破了結界。

所有人一齊向著百姓沖了上去。

打暈他們!

遠處有真正的敵人在等待他們!

然而幾匹天馬從天而降,用結界阻攔住了即將交融的雙方,防止事態進一步惡化。一批軍隊從遠處涌了出來。

而快速落下的硃砂劍忽然「鐺」地一聲,被一把彎刀牢牢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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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傳·長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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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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