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之戰

妖王之戰

勝天國西南方,妖族作亂尚沒有很猖狂,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百姓逃亡到這一帶,很快就有不少妖族追了過來,轉眼間遍地是倒塌的房屋、殘破的屍體,山林原野無不被破壞得一片狼藉。

慕江邊,一群百姓已無路可走,身後是緊追不捨的十餘個蛇妖。

「艄公!艄公!」人們不知道這裡是否有船,絕望地大喊著,然而他們看見遠處渾濁的大浪里,一艘木船翻了過來,正在起起伏伏。

蛇妖們追了上來。

百姓驚恐欲死。

哧啦啦——

忽然無數藤蔓從百姓腳下伸出來,瘋狂地往慕江對岸伸展,架成了一座寬闊的橋。

百姓們來不及多想,拔腿就往藤蔓橋上跑去,就在蛇妖追上來的一瞬間,藤蔓忽地離開了河岸,將百姓們裹挾著往河對岸捲去。

「啊!」百姓們嚇得驚叫起來,不知腳下的藤蔓是何方妖物,更不知它們是敵是友,所有人腦中一片空白。

「花族!」蛇妖們睜大了雙眼,將狹長的瞳孔完全暴露了出來,用氣音嘶吼著。頓時它們的殺心更強烈,衝進慕江,往對岸快速遊動著。

有百姓見蛇妖們就要追上,腳下一軟,從藤蔓上掉了下去,他的眼中映出了巨蟒那細線般的雙瞳,接著他就落入了一片黑暗。

在人們的悲呼聲中,食人花含著那凡人回到了藤蔓上,其餘花族各展神通,或放毒或用刺,逼得蛇妖們減慢了追擊的速度。

「食人花,這麼久了你終於又嘗到人肉了?但是,聽說受過驚嚇的動物有毒哦!」喇叭花見食人花享受地眯上了眼睛,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說道。

其他百姓立即驚恐地遠離了食人花,想要跳下藤蔓。

食人花的臉色忽然變了變,像是吃到了蒼蠅一般,忙把剛才那個凡人吐了出來。

「呸,臭烘烘的,誰要吃!」食人花將腦袋垂了下去,不斷地往慕江中吐著口水。

終於到了慕江對岸,花族放下百姓,想要往北而去。

百姓們這才知道這群花妖是友非敵,紛紛跪地請求花族帶上他們。

花族眾人連忙拒絕。

不久前他們聽說了勝天國大亂,生怕牽扯到花神的安危,便起程來到了勝天國,果然見遍地是妖族作亂,卻不知誰是誰非,所以一路走來並沒有多加阻攔妖族,只是在凡人的生死關頭才出手施以援救。然而需要救的百姓何其多,花族與凡人並沒有恩怨,自不會為了各地百姓而多加耽擱,找到花神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百姓們凄慘地求救著,這時有人建議花族為他們留下一些藤編的盾牌,花族便依了他們的意思,在百姓們的提議下快速編出了正面帶毒刺的盾牌,便繼續北上了。

這裡也是伏屍遍野,大多是被妖族追到這裡卻無法過河的百姓,最後被妖族在這裡奪去了性命。

百姓們抓著花族贈送的藤蔓,下一刻便迎上來十餘丈長的蛇妖,狂風大作。

**

塞外,雲河與赤焱憑著之前妖皇發出的覲見號令,很快就找到了妖皇谷。

兩人讓鹿族戰士在外等候,不必進去冒險,到時候還能給神武門等人報信。

權衡之下,鹿族戰士們就依命守在了谷外。

雲河與赤焱進入了妖皇谷,沿途遇見了不少正在獵食的狼族。

蒼狼族生性桀驁,常年在塞外遊盪,沒想到鏖戰得到妖皇令后,反倒被束縛在了妖皇谷中,慢慢地族人也就適應了山谷的生活。

眾人見闖入了兩隻狐妖,知道他們來者不善,也不加阻擋,直接去向鏖戰彙報了。

所以當兩人趕到妖皇的住處時,狼族已嚴陣以待。

鏖戰站在兩支隊伍的盡頭,用冰冷的目光迎接兩人,他臉上與遼原廝殺留下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新傷舊傷疊在一起,有些觸目驚心。

「你已經不是銀狐族現任的王,該不是來覲見的吧?!」鏖戰冷冷地對雲河說道,嘶啞低沉的聲音帶著威嚴瀰漫在山谷里,令他看上去簡直無懈可擊,當先就給了兩人不小的震懾。

看來新任妖皇,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強大許多!

雲河與赤焱對視一眼,不過兩人肩負重任,對手再強大,也要拚死一搏!

雲河頂著狼族的強勁壓力回過神來,高聲說道:「我們來奪妖皇令!」

所有狼族都輕蔑地笑了起來,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他們面面相覷,開始輕聲說起了家常,根本不把兩人放在眼裡。

這讓赤焱火冒三丈,雙眼和頭髮越加鮮紅,手中的彎刀也燃起了火焰。

雲河輕輕按下他的手,示意他不可魯莽。

鏖戰濃眉一挑,道:「你若是惜命,趁現在反悔還來得及,獅王遼原在我這裡鎩羽而歸,差點斷送了性命,你也會有一樣的下場!不過你若執意要戰,我就奉陪到底!」

雲河與赤焱一齊踏出一步,道:「那就來吧!」

鏖戰眯了眯眼,藍灰色的眼瞳閃過一束比刀劍還鋒利的精光,說道:「以二戰一,真不愧是狐族!」

雲河知道鏖戰既是在貶低狐族的戰力,又是在諷刺狐族狡猾,他不怒反笑,道:「那便一敵一!」

鏖戰輕蔑地將兩人輪番看了,道:「好,明知是來送死,還能有如此勇氣,看來你狐族不是孬種!」

雲河既得了鏖戰在眾目睽睽之下的誇獎,便順勢說道:「我倆輪流與你作戰!既然是車輪戰,我方人數佔優勢,你大可用上妖皇令!但是有一個要求,雙方都不得傷及對方性命!」

「好!能大言不慚地提出如此要求,也只有你狐族了!」鏖戰說著,向前一步恢復了原形,渾身的毛髮在秋風中微微搖擺。

他能如此利落地答應車輪戰,正好在雲河的預料之中,因為狼王性格孤傲,方才既已誇獎了雲河,那麼之後應當會更爽朗地答應雲河的要求,那樣才不至於在兩人面前丟了面子。

而這些,其實都是雲河早就一步步算計好的。

此時雲河被狼王認為「大言不慚」,心中卻是真的毫無愧疚。若是兩人一舉就被鏖戰擊斃,那麼他提出車輪戰便失去了意義,他的計劃是讓赤焱先與鏖戰交手,自己在一旁觀察鏖戰的修為如何,同時用乾坤玉提升力量,而赤焱不會有性命之憂,等他敗下陣來,自己便將乾坤玉交給他,然後迎戰狼王。

如此輪流下來,兩人能越戰越強,而鏖戰即使用上了妖皇令,只怕對雲河是毫無效果。

雲河對赤焱微微點頭。

赤焱默然上前,彎刀上燃起的火焰頓時令山谷內溫暖起來。

碩大而健壯的頭狼向著赤焱毫不留情地撲了上來!

赤焱則依舊保持著人形,持刀向著狼王躍起!

妖族需要用靈力才能維持著人形作戰,然而這樣一來便能得到一個優勢——人形比妖族原形更為敏捷。赤焱明知自己在力量上不及狼王,便想用「快」來應對狼王的「強」。

雲河有些不忍去看兩人交鋒的那一瞬,但還是將目光盯在了兩人身上,唯恐鏖戰對赤焱起了殺心。

一人一狼交上了手,強大的力量向四周蕩漾開,整片山谷落葉簌簌而下,很是壯闊。

狼王依舊是渾身灰暗,像是要融入到天色中去。

而赤焱則沐浴在了自己噴出的血霧之中。

雲河飛身而上。

**

「該死!那些孽畜,居然知道避開天網!」向大海看著漫天的天網在妖族的各色靈力下現出了形,不禁大聲謾罵起來。

「不如找幾處寬闊之地,設下大網捕捉妖族。總有妖族疏於防備,無法發現天網。」一個神武門弟子提議道。

「設大網守株待兔太浪費時間,而且一旦有一隻妖被抓住,其他的妖就知道這裡有天網!不如直接去追妖族!」向大海大聲反駁著這個提議。

「勝天國何其遼闊,妖族在四處作亂,我等追之不及,受害百姓不計其數。若是能幾步設一網,幾十步設一大網,比之任由妖族四處流竄,要好上許多。」

雙方一時陷入了爭辯,連日的疲憊和對死者的悲痛,讓眾人的精神都有些脆弱,連神武門弟子也不例外。

所有弟子都是在盛世下生長起來的,又是常年閉門修鍊,從沒有遇到過如此慘絕人寰的殺戮,他們便是有再高的定力,也不由被鋪天蓋地的死亡和分離震懾。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金鸞和一小隊神武門弟子在附近搜尋還有生息的百姓,他們找到了慕江死士和巨蟒。

只見他們渾身是露骨的傷,應當是經歷了許久的不要命的拼殺,而巨蟒橫七豎八地躺著,體無完膚。

在他們周圍和身下,有著許多被殺害的百姓和妖族,場面一片狼藉。

金鸞還不能分辨死士們的身份,有些忐忑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去。

神武門弟子卻一邊為所有屍體唱誦著往生的經文,一邊低頭垂眼向著慕江死士走了過去。

多數慕江死士還活著,有人向著神武門弟子無力地抬了抬頭,就暈厥了過去。

神武門弟子開始救治傷者,慈悲的唱誦聲低低地環繞著。

金鸞見了滿目瘡痍,強忍住了不落淚,也彎下腰為其中一個死士清洗傷口。

她出生在普通富商之家,因為忍受不了刻毒的繼母,所以甘願離家出來修鍊。原本她以為外面的世界定會是風平浪靜、一片祥和,沒想到竟是這樣腥風血雨不斷……

向大海罵罵咧咧地帶著其餘神武門弟子過來了,他們也加入了救治傷員的隊伍。

金鸞在向大海的罵聲中反而靜下了心來——自己的決定沒有錯,若是仍留在家裡,這世間仍會遭到這一劫,而現在自己站在了這裡,此時能做的,比曾經的自己更多。

*

凡間各處。

喇叭花、食人花帶著花族風馳電掣一般遊盪著,時不時救凡人於險境,幾次與花神和鐵寧玉錯過。

青眉與羅浮山弟子和獅族結成了令凡人和妖族都難以置信的隊伍,出其不意地突襲各妖族,同時有意泄露自己的行蹤,令沿途的妖族聞風喪膽、有所收斂。

鐵寧玉與花神、明提等人追擊銀狐的大部隊,用盡一切辦法不讓它們分散開去,其餘神武門弟子和鹿族負責疏散沿途百姓,所以離疆所過之處,竟然無法造成太大的傷亡,這令所有銀狐惱火不已。

眼看妖族的勢頭就要被凡人壓下去,離疆不斷派出族中長老,用盡各種迷惑人的術法將長老們送出重圍,令他們去遊說各妖族,鼓動它們向凡人報仇。

在長老們的煽風點火下,凡人曾經對妖族所做的一切,哪怕是芝麻大的事,都演化成了深仇大恨。大多數妖王都忘了鏖戰對明迦的許諾,立即召集族人,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發動了襲擊,百姓和修鍊之人遭到了重創,在勝天國的某些區域,幾乎所有的道路和江河都被鮮血染紅。

而不多的妖族仍記得妖皇「不得主動向凡人開戰」的命令,婉言回絕了銀狐族長老們。

「你們是要趁此機會一舉殲滅凡人,還是袖手旁觀、等凡人戰勝後繼續殺戮你們?!」見實在說不動羊族的王,九闕長老義憤填膺地大喊起來。

白皙溫柔的羊族之王低垂著眼帘,族人被凡人逼得走投無路的場景在他腦海中一幕幕地浮過,羊族對凡人毫無抵抗之力,一旦此次妖族落敗,羊族的下場可想而知。

「好!好!好你個羊族,你們就是任由凡人宰殺的命!」九闕長老起身拂袖而去。

「九闕長老!」羊族之王豁然起身。

銀狐族的說客們心中欣喜,卻仍是帶著怒色扭頭看向羊族。

羊族之王正準備開口,前方突然一陣騷亂,是犬族之王渾身帶血地殺了進來,他對羊王搖了搖頭。

「現在不是清算凡人與妖族恩怨的時候!」犬王大口喘著氣,「你們不要忘了,魔族就要來襲!如果凡間的生靈繼續內鬥下去,到時候不止是凡人,我們所有妖族,將無一倖免!」

「呵,內鬥?我們與凡人向來不兩立!哪來的內鬥一說?!凡人追殺妖族的時候,可曾想過他們也會有需要妖族幫助的一天?!」九闕長老氣得臉色通紅,「是了,我們的皮毛、我們的骨肉就是對凡人最大的幫助!犬王,別忘了,你犬族死在凡人手上的也不在少數!」

犬王閉上雙眼沉思片刻,然後睜開,沉聲道:「大難面前,請各位以大義為重!」說著,犬王化回了原形,不知是對銀狐族,還是對即將加入殺戮的羊族,露出了兇惡的面孔。

「好!好一條凡人養的狗!」九闕長老說著,強大的靈力飛射向犬王。

犬王一閃身避開了,向九闕長老的喉嚨撲去。

銀狐族戰士立即向犬王撲來,而犬王只帶了兩名侍衛,很快就落了下風。

幾道白色的靈力加入了戰鬥,羊王終於出手,扶起了被圍攻的犬王,兩人堅定的眼神相遇。

**

離疆帶著白菀和族人,一邊快速前行,一邊對天高呼,以召集周圍的其餘妖族,很快就集結成了大隊伍,轉身向鐵寧玉他們反撲。

白菀對敵人觀察了良久,沒有發現雲河的蹤影,她的心也就一天天地冷下去。

或許這一回,雲河是真的死去了吧……

她心中一片沉重,便也不再勸離疆,只是冷冷看著族人們將一個個修鍊之人踩在腳下。在強大的族人面前,許多尋常的修鍊之人和普通百姓沒有區別,白菀看著凡人被撕咬得面目全非,雖然覺得噁心,對雲河的悲傷卻一掃而空,心情不由變得輕鬆起來。

此時她蜷縮在幾個族人的保護之中,看著離疆和其餘妖族將鐵寧玉等人包圍住了,她的心情更加輕快了。

鐵寧玉遠遠地對上了離疆的目光,不禁上前一步將明提等人護在了身後。

這幾日明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衰老著,而剛過半百的威赫和慈懷彷彿提前進入了老年,他們的修為都是幾十年扎紮實實煉出來的,一旦被銀狐族吸去了,就像是打開了一個漏洞,是乾坤玉無論如何也無法在短時間內修補的,即便乾坤玉暫時提升了幾人的靈力,也很快在戰鬥中用盡。

鐵寧玉看著蒼老的三位前輩,想起了幼年時候族中的祖輩們,當時其樂融融的畫面逐漸溫暖鮮亮起來,與眼前冰冷灰暗的景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她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抬手設下了結界,擋住了四面八方的攻擊。

離疆高大的身形逼了上來,他朗聲笑道:「雲河呢?!他是怕了我,還是已經被我殺了?!」

鐵寧玉知道銀狐族還不知道雲河的計劃,便面露悲痛之色,冷聲喝道:「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安危吧!」說著,她像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自己身懷長生咒,放手一搏又何妨!

「殺!」威赫高喊一聲,令弟子們掩護鐵寧玉,防止離疆逃脫出去。

離疆料想雲河應當是非死即傷,否則他若是埋伏在這附近,自己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銀狐族的叛徒,死不足惜!

威赫等人的天網向著他聚攏過來,嚴絲合縫,離疆無路可逃,一瞬之間就被天網束住,接著鐵寧玉的劍光落了下來。

「小心!」威赫怒吼一聲,只見又一個離疆從鐵寧玉身後向她衝去。

鐵寧玉非但不閃避,反而猛地轉身迎了上去,任由彎刀向著自己砍下。然而她察覺到頭頂一股更強的力量與自己擦身而過——原來天網內和眼前的離疆都不過是幻影,若不是自己迎敵而上,只怕此時要遭殃!

就在她為自己慶幸時,不遠處傳來了廝殺聲,她循聲望去,看見真正的銀狐們正在圍攻措手不及的神武門弟子!

沒想到銀狐族的分影術竟然如此出神入化,令眾人都無法分辨真假!

她不假思索地提劍往眾人處奔去,剛奔出幾步,就被虛空中的什麼擊中了,頓時她察覺到重重的靈力將她困住了。

而不遠處,結界早已破碎,明提和慈懷胸口驀地出現了一把把帶血的彎刀,殺人者卻依舊隱著身。

「不!」鐵寧玉看著兩個慈悲的老人被割下了頭顱、軀體被慢慢顯露出來的銀狐們踐踏,她瘋狂地轟擊著困住自己的結界。

鋪天蓋地的絕望再次襲來,比之前兩次滅門之劫更甚。

她以為,只要自己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有永生不死的秘術,就能對抗世間的一切邪惡,卻沒想到,仍舊是無法保護這世上大多數的人!

「啊——」她大吼了出來,想要借著噴涌而出的悲憤脫離困境,卻發現自己的力量正在慢慢流逝。

千奇百怪的妖族突然如洪水一般湧來,被圍困的凡人在絕境中發出了悲吼,除了奮力反抗,所有人都別無選擇。

「花神呢?鹿族呢?」她已經無力反抗,伏在地上喃喃著,既希望他們能突圍進來救神武門弟子,又希望他們不要被捲入其中。

然而她明白,花神是不會輕易離開自己身邊的,除非他也已經被困……

雲河……你那邊,到底怎麼樣了?你也一定、很艱難吧?

**

巨狼用爪子拍在了銀狐頭頂,順勢將它甩了出去,自己的脖頸上卻生生被撕下一塊肉,血流如注。

「銀狐!你說過不傷對方性命!」一個兇狠的聲音響起,是一隻母狼,應當是鏖戰的妻子。

幾隻蒼狼立即向鏖戰身後聚攏,被鏖戰抬手制止了。

赤焱沖向雲河,將乾坤玉放進了他的掌心,忐忑地為他療著傷。

一連幾天的戰鬥,雙方仍無法分出勝負。雲河與赤焱借著乾坤玉提升靈力,卻只能堪堪維持體力不衰竭而已,而鏖戰越戰越瘋狂,彷彿全身可怖的傷口只是假象,他下手也開始不留情起來;雲河心繫鐵寧玉他們,便也開始攻擊鏖戰的致命處。如此幾輪下來,三人都受了極重的傷,卻仍不肯停歇。

母狼見赤焱站了起來,怒道:「適可而止吧!除非你們想死在這裡!」

「我們如果惜命,就不會來這裡!妖皇執迷不悟,我們就力戰到底!」赤焱說著,火焰彎刀所指之處,枯草燃燒,他向著鏖戰大步踏去,帶起的風將火焰吹向了四周。

「好!我就欣賞不怕死的!」鏖戰洪聲贊著,壓低了身子也一步步踏來,勁風四起,將赤焱燃起的火焰又逼了回去。

雲河用儘力氣不讓自己沉睡過去,鬆了的手掌艱難地握緊了乾坤玉。

鏖戰的難以戰勝,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而這一戰,赤焱顯然會敗給他!

這樣想著,雲河激起體內僅存的力量,渡進了乾坤玉中。

火紅的人影和灰色巨狼再次交鋒,赤焱被逼得步步後退,鏖戰舉起了巨爪,向著赤焱的胸口拍去!

雲河暴起,兩把彎刀交叉著攔在自己面前,轟地擋住了鏖戰的致命一擊!

鏖戰加重了手中力氣,雲河卻忽地分開了雙刀,向著鏖戰舉頭便劈!

「同歸於盡吧!」雲河在心中怒吼著,如此一來,赤焱就能趁機奪取妖皇令平息凡間的殺戮!

鏖戰卻胸有成竹,自己身經百戰,兩人之中先死的必定是雲河!只要自己晚一步斃命,自己就不算輸!

生死關頭,兩人各懷心事,都帶著兇悍的表情憤然向前!

巨爪擊在了雲河胸口,雲河的彎刀終究是慢了一步,他忍住幾乎要令他粉身碎骨的劇痛,彎刀沒有分毫停留,向著鏖戰砍了下去!

「赤焱!」他對著想要將他拉離死亡的紅狐高吼一聲,示意他快去搶奪妖皇令,否則下一刻便是兩人被群狼撕咬的結局!

赤焱只得咬牙棄了雲河,沖向鏖戰。

死亡的黑暗籠罩下來,雲河卻對鏖戰露出了勝利的冷笑。

他彷彿看見了千里之外還在浴血奮戰的人們,想到了下一刻赤焱能讓妖族放下屠刀,他總算欣慰地垂下了頭。

轟!

雲河體內突然傳來一股神力,將鏖戰生生擊了出去。

妖皇落地處,巨石飛濺,狼群四散躲避。

赤焱當先沖向雲河,來不及去分辨那匪夷所思的力量從何而來,他忙為雲河撐起結界防止他被巨石砸傷,然而他紅色的雙瞳被照亮了。

*

勝天國帝都明闕城,六路大軍還在廝殺著,戍邊軍和帝都軍勢不可擋,逼得五軍退入了百姓居住的街巷中,倒下的屍體幾乎淹沒了民居的門和窗,百姓們躲在昏暗的家中,早已被恐懼折磨得麻木了。

「唐將軍有令,不殺降者!諸軍速速投降,可免一死!」幾個修鍊之人懸在空中喊著話,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所有人的頭頂擴散開,猶如天神發話。

各軍大將看著自己的部下被無情砍殺,做出了不同的回應。韓征率軍向著唐坤大軍殺去;平遠將軍、定西將軍和東襄王趁機想要撤退;而靜都王蕭潁再也不想看見部下枉死,發下號令,舉兵投降。

韓征大怒,想攻蕭潁部下,卻被戍邊軍死死攔住了去路。

戰鬥愈加激烈。

**

等了幾天,摩倻也沒有等到勝天國的大軍奉詔前來,他的心中有些忐忑,他暗暗權衡了殺蕭永業、竊取皇位的利害,最終忍痛決定放棄,因為再等下去,等來的只會是魔族大軍!

「皇帝被那魔頭挾持出海那麼久還不見音訊,應當是凶多吉少了!我們修鍊之人本不該插手這件事,即刻撤回無極山!」摩倻說著,將璽印丟給了內監,這塊玉石既然召不來軍隊,拿在手裡就是個燙手山芋!

「掌門,既然那狗皇帝可能出事了,我們正好可以……」一個弟子輕聲說著,做了個抓取的動作。

摩倻打了那弟子後腦勺一掌,道:「再不走,我們的命就要被人……」他做了個捏碎的手勢。

弟子們忙釋放了從皇宮抓來的幾個內監,準備撤退。

大浪嘩嘩地拍打著海岸,忽然嘩嘩聲消失,片刻的安靜后,傳來了寒冰碎裂的聲音。

無極派還沒走遠,扭頭望去,只見目所能及的地方,海水結冰,而地平線上,黑壓壓的像是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快跑!」摩倻大吼一聲。

**

赤焱眼中對雲河的崇拜忽然暗淡下去,他驟地將彎刀指向前方——因為他看見了那個將雲河害到如此地步的女子,若是有長生咒在身,雲河何至於苦戰這麼久還得不到妖皇令!

魑魅將手從雲河背後緩緩放了下來,終於鬆了口氣,自己花費太多的精力去降服神龍,為的就是防止龍血珠在融入凡胎體內時爆發出太過強大的力量。方才神龍雖然有爆發,將鏖戰擊了出去,然而雲河沒有因此喪命,她的這個計劃算是成功了一小半。

鏖戰在遠處艱難地站了起來,族人們都圍上去,最強的幾個蒼狼戰士則向雲河這邊衝過來,鏖戰的一聲「住手」也阻止不了幾人。

魑魅對著幾隻巨狼微微一昂首,就打消了整個狼族的殺意。

「你又對雲河做了什麼?!」赤焱將雲河扶住了,後退一步以遠離那個難以揣測的女子。

魑魅嫣然一笑,道:「我給你們送來了能爭奪妖皇令的力量。」

蒼狼族聞言,再次對著三人齜牙咧嘴起來。

鏖戰化成人形,在一塊巨石上坐了,雙手撐在腿上,冷冷看著幾人,道:「那就速戰速決吧!」他的妻子在一旁用山泉水為他清洗著傷口。

「可笑!是你讓雲河失去了長生咒和銀狐族的王位,現在卻要助他得到妖皇令!你是不是那裡有毛病?!」赤焱銳利的目光落在魑魅的頭上,在他看來,一個正常人是不可能步步為營,最後做出前後如此矛盾的事的。

「你們很快就會明白的。」魑魅說著,翩然後退。

而就在同時,雲河驟然睜開雙眼,雙手有力地抓住了赤焱,力量之大,根本不像是一個瀕死之人。

「雲河!」赤焱見雲河突發異狀,只能想到他是被魔族操控住了,連忙看向他的眼睛,看見的卻不是黑洞一般的雙瞳,而是怒目圓瞪、炯炯有神。

雲河只覺得渾身都是沸騰的力量要向外爆發,而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抓傷了赤焱,就收回手向天高呼,一聲龍嘯震天動地,山石崩塌,空中的雲海都向著這一片空地聚集過來。

接著他愈加無法控制自己,雙手中出現了彎刀,向著周圍瘋狂地砍去,蒼狼族退至了一邊。

「雲河!」赤焱高呼著,怒目看向魑魅,吼道,「他怎麼了?!」

魑魅柔聲道:「那是我神族的守護神——龍的力量。雲河,盡你所能駕馭它,你才能真正保護凡間!」

赤焱對魑魅的話將信將疑,只能凝神關注著雲河的一舉一動、再找機會將他制服。

雲河的意識無比清醒,他明白了得到龍血珠對於凡間的意義,卻無法控制從胸腔里噴薄而出的神龍之力,這力量遠比神龍在金波海時更強大!

一定要……駕馭它!

雲河咬咬牙,用盡全力壓制住了向赤焱伸去的手,他後退一步,而這樣做惹怒了神龍,更強大的力量在他體內遊走,讓他痛苦不已,他只能跟著神龍的動作掙紮起來。

赤焱看見了雲河的神情,怕他會因為忍受不住劇痛而自裁,便不顧安危沖了上去,死死擋住了他再次揮起的彎刀。

「雲河,制住它!」赤焱高吼一聲。

魑魅翩然而來,右手貼在了雲河的背上,輕聲道:「神龍,不要憤怒,我們會回去的。」

神龍的力量收斂了許多,雲河閉眼忍受著慢慢退去的劇痛,緊繃的神色開始緩和起來,他在向著神龍反撲。

駕馭它!

得到它的力量!

去奪取妖皇令!

去平息戰亂!

捨我其誰!

鏖戰看著雲河時而掙扎時而平靜,等得有些厭煩,他命令族人各自散去,不用再耗費時間在這個外人身上。

就在蒼狼族要離去時,雲河再次發出了嘯聲,這一回卻是清晰的狐嘯。

風雲驟起,雲河向著鏖戰飛奔而去!

鏖戰也不逃避,轉身就迎向雲河。

他的妻子沒能拉住他,聲嘶力竭地喊著:「鏖戰,退後啊!你不是他的對手!」

鏖戰藍灰的雙瞳一冷,狼族從來不會後退!

**

鐵寧玉的視線模糊了,連抬眼的力氣都沒有,她隱約看見一個又一個的神武門弟子被砍殺,威赫的怒吼時近時遠,他應該已經看見了明提和慈懷的死,也拼了一身的傷,妖族之亂不平,他決不倒下!

幾隻力竭的銀狐趕了過來,爭相吸取她的力量。

離疆把彎刀搭在了她的肩頭,沉聲問道:「長生咒能讓人永生不死,不知道如果砍下這個凡人的頭,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大概是頭身分離而不死的奇景吧?」一隻年輕的銀狐笑著說道。

鐵寧玉毫無反抗之力,眼淚從她明亮的雙眼中流了下來,她痛苦地閉上眼。

如果早知道這一戰凡人必敗,當初就算被看做死皮賴臉,也要求著銀狐族饒恕凡人曾經的罪過。

可是,就算所有凡人都把自己貶到塵埃里請求銀狐族的原諒,它們是否真的會放下仇恨?

如今,自己是無法再撐下去了,一旦自己這邊落敗,凡間其他地方也會相繼淪陷。

不知道雲河能否得勝歸來?到時候他該如何面對他的族人所造成的滿目瘡痍?

離疆的彎刀就要割破她頸上的皮膚,她伏在地上,突然聽見遠方傳來了巨響。

花神和長生沖在最前方,之前他們已被敵人制住,差點喪命,然而花族大軍趕到,因為力量不強,沒有引起敵人警惕,輕鬆就將敵人麻痹、救出了花神三人和鹿族。

「鐵姑娘!」花神驚呼一聲,藤蔓向著離疆等人飛射而來,一沾到銀狐,藤蔓就生出無數尖刺將它們牢牢束住。

花潮和紫藤合力將鐵寧玉託了起來,其他花族紛紛麻痹了近身的妖族,鹿族則一邊飛奔著一邊叼起受傷的凡人,將他們一一放在身邊同伴的背上。

「你們這是螳臂當車!」離疆高喊一聲,恢復了狐形,忍痛掙脫了藤蔓。

「誰是螳臂誰是車?!」花神看見鐵寧玉頸上的外傷,不由勃然大怒,「小的們,都給我往死了打!」

花族雖然力量不強,然而隱遁能力何其高超,狠狠地抽過各妖族后立即遁入土中,讓各妖族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雖然沒能對敵人造成多大傷亡,卻引得它們退入了花族的包圍圈。

「衝出去!」妖族們大喊著要往外沖。

「天網準備!」威赫捂著不斷流血的腹部,對著不多的弟子一揮手。

勝天國各處,對戰的雙方都快要力竭,就看哪一方能憑著意志支撐更久。

向大海和金鸞等人發現被更多新加入戰鬥的妖族圍困住了。

慕江死士和巨蟒撐著最後一口氣,將圍上來的妖族掃出了大半裡外。

大家背靠背,握緊了手中武器,衣衫已被汗水濕透。

其他各門派也被逼入了絕境,然而在絕望面前,所有人都爆發出了比猛獸還狂野的力量。

青眉坐在遼原背上,改變了對敵策略,從驅趕、阻攔改為吸引各妖族前來,再用自己的手段將它們都留在身邊,讓它們無心去殺戮。

沒有人注意到,空中的風雲都往塞北而去。

雲河以人身撲倒了巨狼。

鏖戰皺了皺眉,既然對手得到了那麼強大的力量,那麼自己便不再謙讓了!是時候用上妖皇令了!

雲河準備剖開鏖戰胸口的手停住了,妖皇令讓他動彈不得。

只是妖皇令而已……

自己曾抵抗過心魔的力量!

這樣想著,他握緊了右手,衝破了束縛自己的力量,右手瞬地化作了銀狐前肢,徑直撕開了鏖戰的胸膛!

「妖皇!」蒼狼們緊張地向前,被赤焱的大火阻住了腳步。

「啊!」鏖戰發出了一聲雄渾的狼嚎,他用前肢擊在了雲河腰上。

雲河忍著劇烈的痛楚,抓住了鏖戰胸腔內一顆熠熠生輝的黑色晶石,將它取了出來,就向著自己的胸口扎了下去!

蒼狼突破了赤焱的防禦,連魑魅的妖獸也無法阻攔它們,一匹匹巨狼向著雲河衝來。

**

「蒼天啊!」各地逃亡的百姓看見那些挺身而出的修鍊之人被相繼殺死,發出了凄厲的哀嚎。

「殺!」向大海用盡全力吼著,然而他預見了自己的下場,只求能在死前殺死哪怕一個妖族!

勝天國的每一處都充斥著人們瀕死時的嚎叫,卻在一瞬間寂靜了下來。

「所有妖族停止殺戮,即刻向東前往歸墟海!違者,自裁!」雲河緩緩放開了鏖戰,自言自語般說著。

鏖戰胸腔的傷口立即癒合,蒼狼們都停住了腳步,他們用不甘卻尊敬的目光看著這個容貌傾天的新任妖皇。

花族和鹿族歡呼起來,相互抱在了一起。

鐵寧玉面色蒼白,淚水決堤而下。

雲河,你做到了!你果然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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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傳·長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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