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中野亂戰 上 第三十五章 灰雨,手足相殘(4)

第一部 中野亂戰 上 第三十五章 灰雨,手足相殘(4)

背後又傳來了熟悉的鈴聲,米海爾只感覺心跳驟停,差點一個腳滑撞在身旁巨大的油畫。心有餘悸地站住腳跟,米海爾心裡卻油然生出了一股煩躁的氣焰。

「什麼東西!這都打了第幾通電話了!真是閑得慌!」

暗地裡啐了一口,米海爾卻有些擔憂地遠處的前台,不由得嘆了口氣。矮小的前台後方,勞諾雖然面上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可緊皺的眉頭以及頻頻抖動的大腿卻出賣了他,一雙瞪得極大的眼睛即使被汗水沾濕,似乎也阻擋不了他緊鎖的視線。

「米海爾……他們走了嗎?」

面前的電話機依然嗡嗡響著,勞諾仍然緊盯著它,頭也不抬地問著。

「他們剛剛從後門走了,就在五分鐘前。」米海爾照實回答。

「才五分鐘,這也爭取不了多少時間啊……」

手裡的拐杖突然發出了咔咔的響聲,勞諾低下頭去,一隻手已然掩住了寫滿痛苦的面容。面前的電話機依然響著,似乎並沒有停歇的意思。煩躁的情緒在鈴聲的催化下更加激化,他突然騰地站起身,抄起拐杖就要砸去。

「你這帶來災禍的東西,別讓我再聽見你的聲音!」

拐杖距離電話機只有六公分的時候,緊閉的酒店大門突然被推開了一條縫隙。身材矮小的男人踮著腳撫摸著玻璃制的門面,發出嘖嘖的聲音。

「真是可惜,這麼嶄新的玻璃,從此就要被廢棄了……」

「你是誰!怎麼……」

勞諾一躍翻過前台,拐杖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然而還沒走出幾步,手裡的拐杖又發出了幾聲脆弱的咔嚓聲響。畢竟來的是客人,勞諾也只得壓下怒氣,勉強板著一副和顏悅色的面孔。

「不好意思!本店今日休息!要是住店的客人就請回吧!」

「我已經預約了。就在電話里。」矮小男人摘下帽子,朝勞諾微微行了個脫帽禮。「可勞諾閣下您怎麼掛了我的電話呢!我也是個客人啊,難道這就是你們待客的禮數?」

「原來你就是縫紉師。」勞諾沒好氣地冷哼一聲,「我也是聽說過的,老爹手下新任命的治安長官。原本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人物,現在見了本尊,恐怕也不過如此。」

「勞諾閣下尖酸刻薄的本事可是增進不少,讓在下領教了。」縫紉師嘿嘿笑著,從身後取出了一卷蓋著火漆的信函,伸長著手只等勞諾接下。勞諾有些不知所措地接下了信函,接過信函的手竟有些微微顫抖。

火漆!這已經不是一般級別的信函了。在他所能見到的文書中,也只有幾十年前新君即位所用的火漆印章,以及對外互通有無的國際信函了。

小心翼翼地揭開火漆,勞諾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什麼極其神秘的祝詞,也不是什麼套著模板的交流的話術,而是一張畫像,一張最熟悉的家人的畫像。

克勞迪婭·特洛爾的畫像。

勞諾登時震在了原地,張大的嘴似乎無法合上。縫紉師搶過信函,略帶心疼地重新收回身上,黑黝黝的槍口不知何時對準著勞諾的腦袋,放在槍栓的手指只差輕輕動彈,勞諾的腦袋馬上就會開出一個口子。

「請跟在下走吧,勞諾閣下。大王想見見你。」縫紉師晃了晃手裡的槍,又朝門外努了努嘴,是一輛漆黑的馬車。

勞諾忽然站直了身,嚴謹肅穆地理了理自己凌亂的衣領。打理著衣裳的不經意間,手指已然給刀鞘推開了一條小縫。

「我可勸您別這麼做,勞諾閣下,」縫紉師輕輕拉開了保險,「現在的時代,到底是刀劍快,還是我手裡的槍快,我想您心裡比我有數。」

「什麼嘛,我開開玩笑而已……」

勞諾摸著頭哈哈笑著,然而下一秒,他卻回頭望著身後。突如其來的變故把米海爾驚得說不出話,雙腿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

「這裡的事情都交給你了,米海爾。」

勞諾微笑說著,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輕柔。拐杖點地,撞出了教堂鐘聲一般的悠揚。他轉身離去,再沒有帶出一絲灰塵。

就好像這裡,他從沒來過一樣。

……

窗外的雨聲,似乎永不停息。

一陣清風拂過,捲起了面前的窗帘,也卷進了綿綿細雨,潑灑在窗前的酒杯里。似乎是名字裡帶有「灰色」,透明的酒水中間,竟也蔓延著一絲灰色的痕迹。

盤缺忽然騰地從躺椅坐起身,端詳著酒杯里淡淡的灰色痕迹。

他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放下酒杯的剎那,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盤缺卻並不理會,只是在躺椅上閉目養神,任憑敲門聲鑽進深處的房間。

「怎麼不開門啊,盤先生。我好不容易睡個懶覺……」

睡眼惺忪的索穆尼打著呵欠出了房間,襯衣只是簡單披在兩肩。拖鞋拖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站在門前,索穆尼回首望去,盤缺卻依然沒有動彈的跡象。

「真是怪脾氣。」從嘴裡擠出一聲嘟囔,索穆尼擰開門鎖,看見的是站在門外渾身濕透的米海爾,似乎是淋了一場大雨,手裡的皮包正沿著縫隙向外趟著流水。

「哎呀!米海爾,你怎麼全身都濕透了!快進來吧。」

索穆尼急忙招手請進了米海爾,臉上是快溢出來的歡喜。米海爾晃了晃濕漉漉的頭髮,劉海下的眼睛卻是一雙從未見過的淡漠和疏離。他隨手扔下皮包,抄起盤缺桌上的酒瓶就是一飲而盡。

短短一瞬間,他壓根就沒正眼瞧過索穆尼一眼正眼,這讓索穆尼很是尷尬,只好不停搓著手掌,醞釀著將要開口的話語。

「呃……毛巾就在柜子裡面,要是需要就自己拿吧。」

直到看見米海爾微微點頭的動作,他忽然打了個呵欠,轉身回了房間。

索穆尼回了房間之後,盤缺卻突然聽到一聲沉悶的聲音。看向身旁,米海爾不知何時竟朝著窗戶跪倒在地,淚水混雜著臉上的雨水一同留下。

「你說的對,盤缺。」米海爾抽著鼻子,「賣了勞諾少爺的話,我除了這兒,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嗎!那,那個縫紉師把勞諾少爺帶走了!現在酒店群龍無首,一個個都想著跑路呢!」

「是盧修斯派來的?」盤缺不免警覺起來。

米海爾並不回答,只是僵硬地點了點頭,又接著說著:

「你知道我看見大小姐的畫像是什麼感受嗎?是無端的恐懼!一種……一種無論做了什麼,都被別人了如指掌的那種!那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盤缺卻只是仰天嘆了口氣,手指在扶手上敲著,伴隨著鐘擺擺動。

「你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大小姐……知道克勞迪婭躲在勞諾那兒吧。」

「不。做出這個猜測的,其實是索穆尼少爺。」米海爾搖了搖頭,一板一眼複述著不久前的那一幕,「當時和佩洛德少爺回去的時候,我在路上碰見了巴西爾。不過他沒看見我,只是一門心思地往東城走。」

「他往東城走,這不是挺正常嗎?他可是現役的士兵。」盤缺問。

「不是一般的士兵,他在大王手下履職,是大王近衛部隊的一員。我以前就知道的,那天8月25日正輪到他當值,哪來的時間回到城裡。」米海爾回答道,「我趁著酒店一時騷亂,偷偷跑到了索穆尼少爺這兒,然而只是簡單一說,他就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似乎是知道了什麼。這之後我才知道,他很早就得知了大小姐的處刑日期,正等著那天會出什麼岔子。」

「岔子?他,他該不會早就料到那天會有差錯了吧?」

「他早就料到了。因為那三個執行招魔儀式的法師,就是他找來的。」

……

「喂,你腰裡鼓鼓囊囊那兒是什麼?」

「噓!連這種東西都不認得,你十幾年的軍旅是白過了不成?」

掀開白大褂,勞諾不由得吃了一驚,他甚至都沒想過面前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醫生,居然也會帶著這種東西。

「嘿!行啊你!我不是記得你當初是第一個簽了免服兵役的人嗎?可沒聽說過你居然連這玩意都會用啊!」

凱德尼斯抖了抖白大褂,面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當初那段荒唐的日子學會的,幸虧你當初跟我斷了聯繫,不然你可能還能再見識到更多新奇的東西。」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凱德尼思突然一拍腦袋,「不對!當初在老漢斯那兒,你不是早見識過了!」

「那時候?我還以為你只是擺個架子,哪知道你真的會用!」

「真有你的,瘸子!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你再說一遍!臭嗑藥的!」

車裡的氣氛已經是劍拔弩張,前頭駕車的縫紉師只得輕輕咳了幾聲,稍微吸引著二人的注意。「兩位閣下,有什麼話等到了莊園再談也不遲,何必在這裡動手呢?要是出了什麼事故,弄不好連大王都要怪罪我呢!」

「還不如把你幹掉呢,平白無故架著槍把人請上車,可真有你的,盧修斯。」勞諾在心裡暗自嘀咕著,整個人乾脆向後倒去閉目養神。

街邊的建築向後跑去,凱德尼斯望著窗外,突然感到了一股悵然若失。

一股像是有什麼東西……將要失去一般。

馬車依然朝前方行駛著,縱使周圍,大雨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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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附身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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