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中野亂戰 上 第三十四章 灰雨,手足相殘(3)

第一部 中野亂戰 上 第三十四章 灰雨,手足相殘(3)

共鳴。

頭顱在共鳴。

交響樂一般的共鳴。

與共鳴交織在一起的,是縈繞著凱德尼斯的毫不停歇的疼痛。

疼痛暫歇,耳邊又聽到了一陣悅耳的聲音。

「那是……鋼琴演奏的聲音?」

琴鍵跳動,演奏著一曲優美而悅耳的樂曲。緊繃的精神終於稍稍放鬆了些許,凱德尼斯不由得鬆了口氣,聽著這段樂曲,頭顱的疼痛也不知不覺減輕了

「真是令人懷念啊……當初在普羅本留學的時候,對弗里德里希大帝真的是無比仰慕啊,尤其是他生前留下的幾首曲子。畢竟自己還是有些底子,花了大概幾個月的時間模仿音律以及節奏,作了一曲拙劣的曲子。嗯……當初以母親家族留下的病症命名的,是叫……」

「『來自海峽的共鳴』。對吧?醫生閣下?」

他突然睜開了眼睛,眼睛里滿是驚恐。

「不要這麼驚訝嘛,醫生閣下。」那個聲音依然回蕩著,「為了找到您當初的拙作,本人可是跑了好幾趟普羅本,光臨了上百次弗皇的音樂會呢。」

「你是誰!出來!」凱德尼斯掙扎著坐起身,望見了舊宅的留聲機擺在了診室的病床旁邊,黑色唱片正悠悠播放著樂曲。身材矮小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著留聲機,生怕自己碰壞了這台珍貴的機器。

「salveest。」矮小男人恭敬地摘帽致意,「本人不才,尚無功績對外自報家門,出門多年,諸位曾認識我的都稱呼本人『縫紉師』。不日前正是為了接替因故身亡的恩盧西亞閣下,親臨貴地擔任治安長官一職。」

聽著自稱縫紉師的矮小男人的介紹,凱德尼斯的心裡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厭惡。不僅故意擺出一副文縐縐的說話方式,而且,還在開頭講了一句不知是對是錯的『拉丁姆語』。故作姿態,令人厭惡。

「有什麼事情不能另擇時間講?非要在這片地方?」凱德尼斯強忍著心中怒火。

縫紉師的臉上仍然掛著一副微笑。「是大王派我過來的。」他輕輕撥開唱針,頭也不抬地回答著,「他說,有一些要事需要交代,又怕你們不在,只好派我親自前來請你們過去。」

「我們?」

「是的。」縫紉師抬起頭,手裡黑黝黝的槍口卻對準了凱德尼斯,「請您饒恕我的冒犯,要是不能把你們帶過去,恐怕大王要狠狠地處置我。昨天的報上不是說過了嗎,第一監獄的典獄長的屍體可是被人發現在河裡飄著呢。」

「原來那是你的傑作。」凱德尼斯雖然很是憤懣,然而面對槍口,他還是舉起了雙手。

「您知道就好,那就請吧,可別讓大王等急了。」縫紉師舉著槍,深深鞠了一躬。

窗外的雨,好像越來越大了。敲打在玻璃上的聲音,宛若喪鐘。

……

「咔嚓。」

會客廳的門終於緩緩開出了一條縫隙。門外等候的眾人不約而同站起了身,望著夏奇拉一臉痛苦地捂著額頭鑽出了門縫。

「沒事吧,夏奇拉。」勞諾急忙衝上前攙扶著夏奇拉。

看也不看地甩開手,夏奇拉連連搖頭,只是接過了莎拉麗絲遞過來的水。「我沒事……我只是有點,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真是辛苦你了。」勞諾撓了撓頭,臉上滿是歉意,「任誰聽到這麼離奇的消息,都不會馬上接受的吧。當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好幾天都沒睡過一個好覺呢。」

「你不是一直都沒有好覺嗎?」

「這……」

「好了好了,夏奇拉大姐。」一直沒出聲的佩洛德急忙上前,連連擺手止住了詭譎的氣氛,「這兒沒有什麼可以吵的,都是朝夕相處的家人了,吵壞了身子可沒什麼好處,對吧?」

佩洛德突然停住了說話,一口唾沫連同還沒說出去的話一道吞了回去。橄欖色的眼睛在他跟前眨了一眨,夏奇拉不知什麼時候轉過頭,一雙眼睛雖然瞪著自己,然而卻是一言不發。

她忽然撲哧一笑,連連拍打著佩洛德的肩膀。

「放心吧,我可沒有什麼大礙,見到了許久沒見的克勞迪婭,我的心情別提有多好了。你是在擔心我嗎?我的好弟弟,佩洛德?」說這話時,夏奇拉忍俊不禁,銀鈴般的笑聲在過廊回蕩著。

「可……」

「該說的話,我都和克勞迪婭說過了。你也是了解我的為人的,佩洛德,有些話,我是不怎麼希望再講兩遍的,尤其是……尤其是一些重要的話。」

講到最後,夏奇拉的臉上越發凝重,甚至是緊抿著嘴。收起挎包,朝佩洛德深深鞠了一躬,夏奇拉頭也不回地離開過廊,登上了在門口等候許久的馬車。

目視著車子消失在視線的邊界,耳邊又是一聲巨響將他扯回了現實。女孩從門縫裡探出頭來,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勞諾他人呢?哪去了?」居陽興壓低著聲音。

如夢初醒的佩洛德這才發現,勞諾的身形不知何時消失不見。狹窄的過廊中間,只剩下他們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袖子突然被扯了一扯,正望見莎拉麗絲清了清嗓子。

「被那個米海爾叫去了,說是前台來了個很神秘的電話,指名道姓要找他。趁你和夏奇拉說話那時候就匆匆走了。」

「電話?」

佩洛德突然感到了一陣心慌。他捂著額頭,試圖平息這股沒來由的感覺。然而越是想要平息,潛藏在內心的那股慌張卻越來越強,似乎是被螞蟻啃食一般。

一瞬間,冷汗爬滿了他的脊背。他想試著擦去,卻被眼前的一張小小的紙片吸住了視線,紙片對著自己的那面,清晰簡潔地謄寫著幾行清秀的字跡。

「名片。」

「夏奇拉·特洛爾。中野王國管弦樂團團長。」

「這……這不是大姐的名片嗎?怎麼……」佩洛德的聲音顫抖著,心臟瘋狂跳動著。

「這還有。」居陽興的面色變得出乎尋常的凝重,眉毛不覺凝成一團。另一隻手攥著的,是一張被揉搓過的嶄新的信紙。

接過名片,然而只看見信件的第一句話,佩洛德的腦中突然炸開了一聲巨響。心慌的感覺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比堅定的,連經受烈火灼燒還是殘酷的穿刺,都無法撼動半分的信念。

「我們得走了……我們必須得走了,現在!」

……

託付於我至愛的後輩佩洛德,道格拉斯和克勞迪婭:

再過幾天,就是葆拉姐失蹤整整十年的日子。雖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我也嘗試著去忘卻它,忘卻這段縈繞著我整整十年的痛苦的回憶。可我做不到,一想到葆拉姐的臉,她那雙橄欖色的眼睛,那段記憶總是不受控制地出現在我腦中。

最近幾天,我的頭疼病也越發強了,大概是母親遺留的病症所致。每次一想到葆拉姐的臉,頭顱的疼痛也越發變得強烈,恐怕無法再堅持了。

我實在是無法接受葆拉姐已死的消息,我也更無法接受葆拉姐的名字被刻在母親的旁邊。她真的死了嗎?為什麼她的死亡要交給一段莫名其妙的宣告死亡的法律?

我不接受!

但那又能怎麼辦呢?我看不見她的身影,我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哦,不對不對,在那個晚上,我好像確實聽到了她的聲音,我一生都無法忘卻的她的聲音。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深藍之月的最後幾天,8月的第28日。那天晚上,我正好結束了樂團的排練,回到了我暫時居住在南城,黑水鎮的一處家宅。我正收好東西,準備回卧室時,我的耳邊,突然聽到來自閣樓的聲音,那個我最熟悉的聲音。

是葆拉姐的聲音!當時我已經顧不得什麼了,只想著衝上閣樓看個究竟。登上閣樓的瞬間,我還是看不見她的臉和她的眼睛,只是在大開的窗戶旁邊,翻找了一晚上的閣樓。

那個聲音我絕不會聽錯的,那正是屬於葆拉姐的聲音。為什麼我總是錯過最後能夠見到葆拉姐的機會?我看不到她,尤其是差點被那傢伙侮辱之後,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這也是我起初寫下這封信的動機。可就在前幾天的夜裡,來了一個我絕對料不到的人。

凱德尼斯·特洛爾,那個深深傷害了我的人,居然還敢敲響我家的門?

我把他轟了出去,不許他再接近我的門前。可第二天早上,我正準備出門的時候,老管家敲響了我的房間,交給了我一件東西。

一本書,不,應該說是一份布滿字跡和照片的文件,比字典還要厚的文件。字跡和紙張都是新的,該不會是這傢伙臨時寫的吧。

可我剛打開翻了幾頁,徹底打消了剛才幼稚的想法。

整整幾百頁的文件,寫滿了對葆拉失蹤的分析的資料,連她失蹤的地點,他也親自前去勘察,甚至連周圍的路線還有環境都寫得非常透徹。

他不至於吧,葆拉姐的失蹤又不是他造成的。

翻到最後,是一張夾縫裡的紙條,第一個字眼,便是『遺書』。

「因為毒品的摧殘,再加上用煙癮暴力抑制毒癮的副作用,我自感時日無多。夏奇拉,對你所造成的那場傷害,是我一生都無法償還的。我想我要帶著無盡的愧疚就此死去,連葆拉的都無法再見上最後一面,以此留下我針對葆拉的調查資料贈與你,以此聊表我的歉意。」

「以防萬一,交予你的這份是我連夜製作的複製品。我的那份,我已經拆解成四份,分散交給了其他我最信賴的家人。」

「無論是否接受,這都是我一點卑微的心意。要是你不願接受,大可一把火燃盡最好。」

他在講些什麼東西,亂七八糟的可真不是個好兆頭。我把這封遺書燒個乾淨,只是留下了那份資料。

然而近日的疼痛也變得越發強烈,比起前幾日有過之而無不及,每晚睡覺的時候,那股疼痛還伴隨著腦中的共鳴嗡嗡作響,聽得久了,卻恍若喪鐘一般。它是在宣判我的死亡嗎?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匆匆留下此信,以表一時雜亂情緒。

最後,要是和道格拉斯見上一面的話,可以幫我寄託一句話嗎?幫我問問他《格拉摩根的山谷奏鳴》這首曲子練到怎麼樣了?

祝我至愛的後輩們。夏奇拉留。

……

名片。

能幫我一個忙嗎?晚上我的演出結束,能請你拜訪我的住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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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附身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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