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愛別離而求不得
「娘子，餓了罷，我……我給你煮了面……」
「獃子，誰稀罕你煮的面？」
「可……可你昨晚夢裏說，想吃子長江邊的陽春麵……」
「你竟敢偷聽我說夢話？反了你！」
秦婉趴在窗邊，看着院子裏老闆娘和大叔打打鬧鬧，眼瞅著老闆娘一把將大叔的面摔在地上，然後揪着他的耳朵一個勁兒罵。
她委實不明白，這兩人看上去一點兒也不般配，老闆娘似乎也並不喜歡大叔，為何還要嫁給他？
「這年頭老實人都這麼受歡迎了？」
「也可能是老闆娘眼瞎。」
身後忽然傳來陸廷規的聲音。
秦婉驚訝地轉過身，便看見陸廷規滿身傷痕，卻笑吟吟地捧著一株黑色的草送到她面前。
「你跟人打架了？」秦婉問。
「沒有，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陸廷規將封靈草裝進荷包里，親手寄在秦婉腰間，「收好了。若是弄丟了，再被這四周的妖瘴之氣侵體，我可不會救你。」
秦婉捏了捏荷包，裏面的東西好像活了過來似的，輕輕纏住她的手指，不一會兒，指尖竟然傳來了久違的暖意。
「這便是封靈草？」
「老闆娘都跟你說了？」
「嗯。」
陸廷規嘆了口氣：「這裏終歸是妖界，封靈草只能護你一時，明日我們便啟程罷。」
「終於要回天宮了么？」
她神色一頓，轉頭看向妖界灰濛濛的上空，眼眉漸漸綻開笑意，「或許這樣對我們都好。」
陸廷規就站在她身後，眼睜睜看着那個曾經固執無比的女子，此時竟有了幾分釋然。
他問她，「小蠢妞，如果有一天我騙了你，你會恨我嗎？」
「你騙過我很多次，我習慣了。」她又有些艱難道，「人生在世，一切也不能盡如我願。」
六百多年了，我從不曾讓你得償所願，如今，也該隨你一回了。
……
「老大許久沒這麼高興了。」
小妖們偷偷的隱在暗處，並不敢探出頭來，見子玉躺在竹亭里一口口喝悶酒，忽而嘴角向上揚起，忽而朝林中深處望了一眼，阿牛嚇得緊緊抱住虛弱無助的自己，一個爆栗敲在旁邊小妖頭上。
「什麼眼力勁兒？老大明明是在借酒澆愁，哪裏高興了？」
「可是從前我們舉辦慶功宴時，也是這樣不停地喝酒啊！」
「從前和現在能比么？你忘了？老大已不再是從前的老大了……」
子玉聽着那些小妖們戰戰兢兢地湊在一起討論，無所謂喜惡，好似不管它們說什麼，都激不起他心底的風平浪靜。連那些靈識低下的小妖都看出他變了，為何那固執的姑娘就是看不清呢。
「阿牛。」他輕喚一聲。
「哎喲……」
阿牛被一群小妖踹出來，看着眼前矜貴高冷的子玉，心中忐忑，是不是剛才他的話惹老大不高興了？眉頭低了又低，「老大，有何吩咐？」
哪知子玉竟朝他微微一笑，嚇得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大我錯了！」
瞧著阿牛如此大的反應，子玉略有着頭疼得捏了捏眉心：「我有這麼可怕？」
「有……哦不不！沒有！老大平易近人，哪裏可怕了！」
「可她明明說過，我笑起來很好看……」子玉有些恍惚。
「哈？什麼？」
「沒什麼，你下去罷。」子玉朝他擺了擺手，忽然想起什麼，又將他叫住，「等等。」
阿牛腳步一頓，回過頭朝子玉討好的笑：「老大，還有何吩咐？」
「他們到哪兒了？」
「誰？」
子玉冷冷看了他一眼。
阿牛頓時會意：「哦！是姐姐和那個鳥人么？我從窺心鏡中看見，他們已到了忘川客棧，姐姐好像還中了妖瘴……不過那鳥人已取來封靈草救姐姐了，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子玉神色一黯，低聲道：「忘川……那傢伙倒不太好對付。」
阿牛抬頭偷瞄他一眼：「老大，你要去找姐姐么？」
「有人護着她。」
「可是忘川姐姐似乎很討厭神仙，若她知道姐姐也是天上來的……」
話音剛落，阿牛隻覺得面前有一道風閃過，再抬頭時，面前哪裏還有子玉的身影。
……
秦婉突然驚醒。
一道黑影壓下，捂住她的口鼻，將她整個人按在床上動彈不得。
透過月光，她睜大眼睛，清晰地看見那人半明半暗的臉龐，激動地發出「唔唔」的聲音。
「別怕。」
子玉趴在她耳邊輕輕道，「這裏不安全，我帶你走。」
說着，他小心翼翼地抱起秦婉，剛要跳窗離開，秦婉不知從哪兒來的氣力，一把推開他。
「我不走。」
子玉眼裏閃過一絲痛苦，歪著頭看她：「理由？」
「我……我有很重要的事，非做不可。」
「比你的命還重要？」
秦婉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一眨不眨地望着子玉，好像要將他的模樣刻進心裏。
子玉凝神想了好一會，伸手撫摸著秦婉的頭髮，嘆息道，「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
「你說我自作多情，你又如何肯定，我所做一切是為你？」
「那便放手罷。」
「不放。」
「阿婉，你太固執了。」
子玉常想，如果六百年前秦婉沒有遇見他，而且遇見了另一個人，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後來他便釋然了，不管那個人是不是他，秦婉始終都是這樣。固執地認為自己做的一切就是對的，固執地愛上他卻只感動了自己，固執地將愚蠢當做深明大義……
眼看着子玉的眼神越發疏離，秦婉有些慌了，攥着他的衣袖，哀求似的問，「你又要走了？」
「我不知該拿什麼救你。」
「是我不該奢望……」秦婉低頭笑了笑，「人活着一旦有了奢望，那她這輩子就完了。求不得，捨不得，有時好似飄進了天堂，有時又如身在地獄……如果哪天那個人回頭了，她卻小心翼翼，不敢觸碰，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成了所有人眼裏的笑話。」
子玉慢慢蒙上她的眼睛：「是夢，總歸要醒的。」
是不是只要看見你，一切便成了空夢？
深夜，月光像一層朦朦朧朧的紗，籠罩在秦婉安靜的睡顏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