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苦色悲聲切暝風
其實我很羨慕你，一出生便有人替你吃苦。
——陸廷規
羿日，秦婉忽然驚醒，便看見陸廷規坐在她床邊，指尖輕撫她眼角的淚水。看見她醒了，彷彿被什麼燙著似的，慌張地抽回手。
秦婉從床上坐起來，摸了摸眼角，濕涼一片，她卻是習以為常了。抬頭問陸廷規：「要走了？」
「嗯。」陸廷規道，「今日我便回天界了。」
「你害怕嗎？」
陸廷規挑了挑眉，道：「我怕什麼？我又沒被貶下界，他們要處罰的是你。」
「其實是我有些害怕。」秦婉往後縮了縮，身體微微顫抖，「我怕我死了，他們也不肯放過子玉。」
陸廷規靜靜打量着她，許久后，緩緩笑了。
「我答應你。」
「什麼？」
陸廷規又重複了一遍：「我答應幫你。待你死後，我便是拼了命，也會護着你的子玉。」
秦婉這才慢慢鬆懈下來，一雙眼睛亮得出奇：「陸廷規，謝謝你。」
……
「又走不了？」陸廷規趴在櫃枱上，有些憤怒地盯着正在修指甲的忘川。
只見忘川一雙鳳眼略有妖意，未見媚態，嫵然一段風姿，談笑間，唯少世間禮態。輕輕一挑，便能酥進人的骨子裏，卻仍不能平息陸廷規的怒火。
美人計不成，忘川又放下指甲刀，水蛇般的身子爬上櫃枱，纖細的指尖自陸廷規的眉眼緩緩下滑，停到他的心口，朱唇輕啟，分外妖嬈。
「客官莫急，要怪便怪那不長眼的老天爺，為難我個弱女子做甚？」
話音未落，陸廷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便聽見骨頭碎裂的清脆響聲。
然而忘川依舊面不改色，勾唇輕笑：「客官如此不知憐香惜玉，可叫小女子傷心死了。」
「死魂？」陸廷規眉頭一皺，意識到這老闆娘的真實身份，頓覺不好。他立馬回頭，卻見秦婉慘叫一聲，嘔出一口鮮血，便朝後倒去。
「小蠢妞！」
陸廷規瞳孔驟然急縮，丟下忘川，急忙上前要接秦婉。
可惜他晚了一步，手指還沒碰到秦婉衣角，眼前閃過一道白影。
下一刻，秦婉已躺在了子玉的懷裏。
「阿婉……」
子玉無比溫柔地望着秦婉的睡顏，目光觸及她嘴角的血跡，心底一沉，在他視線落在忘川身上時，一貫清冷的眉眼帶了幾分凌厲的味道。
「解藥在哪兒？」他冷冷的問。
「嗯呵呵呵呵……」忘川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從起初的輕笑，到仰天大笑，笑得愈發瘋狂，愈發悲涼。
子玉卻沒有耐心陪她開玩笑，五指呈虎爪型，妖力一震，忘川的身邊便被一副無形的巨力吸到他掌下。
子玉掐著忘川的脖子，語氣冰冷，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解藥，在哪兒？」
「沒有解藥。」忘川喘息著，眼底卻滿是笑意，「這還要多虧了那位天上來的神仙，屍毒加封靈草，無解！」
「你竟給小蠢妞下了屍毒！」陸廷規不可思議地盯着這個瘋女人，「你騙我？」
「啊哈哈哈哈哈……」
忘川笑得更凶了。
笑到一半，子玉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她甩開，她的身子重重的撞在柱子上，一口血急促噴出，氣息有些微弱，但仍是不停地笑，彷彿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令人驚醒。
子玉望着秦婉痛苦的臉，雙手微微顫抖，沙啞出聲：「阿婉，我來了……」
秦婉閉着眼睛，虛弱地回應：「你……」
「我會救你。」子玉打斷道，他將秦婉的臉輕輕地貼在自己胸口，無比溫柔地說道，「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說完，就要帶她出去。
「你要怎麼救她？」陸廷規追上來，不服氣地說道，「你這樣做只會害了她！」
「害她？」子玉輕蔑一笑，「我愛她都來不及，如何會害她？」
「你想前功盡棄么？」陸廷規紅着眼，已瀕臨暴怒邊緣，控制着自己情緒道，「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要她做回那個絕情斷愛的神仙么？你如今帶她走，便是要再次將她推入深淵！你這不是救她，是害她啊！」
子玉皺起眉頭：「也許我錯了。」
「青蓮妖！」
陸廷規提高了聲音：「別忘了你的身份！」
「我是……妖又如何？」子玉反笑，「你們是高高在上的神仙，還不是一樣求而不得？我想要的都得到了，你想要的，這輩子也得不到！」
陸廷規氣得抬起手來，整個人臉色漲紅，正要將劈手奪下他懷中的人兒，就聽得秦婉虛弱的聲音：「陸廷規……」
那聲音不似平日的抱怨、嘆息、厭惡，包含了太多。卻叫兩人微微一愣，轉目看去，便見秦婉勉力抬起眼皮，望着陸廷規滿是擔憂的臉，蒼白的嘴角輕輕一扯：「我跟你走。」
「阿婉……」
子玉眼底閃過一絲痛惜，但最終還是將秦婉交到陸廷規手中。
陸廷規忙扶住秦婉，緊張地說道：「小蠢妞，別怕，我帶你回天界，我可是神仙啊，一定有辦法救你的。」
「陸廷規，謝謝你啊。」
「謝什麼？我欠了你那麼多條命，總是要還的。」
陸廷規將秦婉抱在懷裏，臨走前，他又回過頭看了子玉一眼：「我會護好她，你……好自為之罷。」
直到兩個人的身影消失了，子玉臉上的情緒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身冰冷冷的寒意。
「忘川。」
子玉緩緩轉過身，一步步走進客棧。隨着他的寒意逼近，客棧內漸漸結起寒冰，忘川虛弱地倒在地上，口中只呼出白氣，卻無進氣了。
「你可知罪？」子玉站在忘川面前，俯視着這個可憐又可悲的女人。
「咳咳……」忘川沙啞地笑了，「你要殺，便殺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便成全你。」
子玉的掌心，緩緩凝聚一團寒氣，就在他準備取走忘川性命之時，耳邊傳來一聲高呼——
「妖主饒命！」
扭頭望去，只見一個面相憨厚的老實大叔從樓梯連滾帶爬地衝下來，跪倒在子玉面前，一個勁兒地磕頭。
「妖主，我娘子她只是一時糊塗，並非想要取秦姑娘性命，還請妖主明察！」
「明察？」子玉寒意一深，「你真當我瞎了，看不穿這瘋女人的心思？」
大叔冷得直打哆嗦，但仍是不住地求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妖主若有氣，便拿小妖撒氣罷！只饒我娘子一命，她實在是……太苦了……」
「苦？」子玉散了寒意，冷笑一聲，「生而為妖，誰不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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