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遺得失不依世
秦婉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裏白茫茫一片，她獨立於天地間，自寒冰伸出，傳來那女子浸骨之聲。
「阿婉，我們都被困在這裏了。」
「天宮好冷，一點兒人情味兒也沒有。」
「他身上有好聞的煙火氣，我也因此，喜歡上人間……」
秦婉抬頭看一眼，那雙冰冷的手撫上她的臉，刺骨的淚打在她的身上，很疼，感同身受的疼。
她清晰地聽見從自己口中說出：「我願替你，去看人間。」
於是，她的身體被輕輕一推，彷彿一瞬間失重跌入深淵。
在不停地墜落時，她聽見天宮冷冰冰的判決聲：
「大膽織梭，竟敢私下凡間，我奉王母之命，押你回天界受審，你還不束手就縛！」
她心底害怕，四處躲藏逃避，卻不知她從未去過真正的人間。
那是一個古老的小鎮。
不知多久之前了，聽說這裏曾是仙妖大戰的修羅場，關押了一個可毀天滅地的大魔頭。
她不知道大魔頭究竟長什麼樣，至少她從未見過。
在逃亡的過程中，她受傷了，化作原形，被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子撿了回去。
雲錦齋——
是織梭仙與青蓮妖初遇的地方。
她說：「我叫阿婉。」
他瞧了她許久，才得出結論：「你不像神仙。」
「你笑起來這麼好看，也不像妖怪。」
什麼是妖？
織梭在天宮時，便有許多神仙告訴她，不為天地所容的生靈，都叫妖。
她不明白，子玉長得那麼好看，為何天地都容不下他。
後來子玉告訴她答案：「因為我心裏有你。」
傳說凈世青蓮創造了天地規則，而惡世青蓮卻是要破壞一切的妖邪之花。
神仙將「愛」稱之為世間一切惡之來源，「愛」會破壞規則，甚至威脅神至高無上的地位。
因為子玉愛她，所以天地不容子玉。
也許這不是一個好夢。
時隔多年，她已記不清她與子玉是如何相愛的了，只記得整個天地都在阻止她與子玉相見，生離死別，百年輪迴，任何生靈都會被折磨得面目全非，而她始終只記得那朵卑微到塵埃里開出的花……
恍惚間，她似乎又看見那個坐在妖界寶座上，像是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的子玉。
他冷冰冰的臉龐再看不見一絲笑意，她站在下面，與他遙遙相望，好像無論她要做什麼，她亦只能遠遠的看着，連過問權利都沒有。
這便是天地對他的懲罰么？
曾經的子玉是那樣皎皎君子溫潤如玉，如今生生的被逼成了一隻冷冰冰的妖。
她只能眼睜睜看着他一點點在黑暗裏沉淪。
子玉，我想救你，可我不知道要如何做？
「覺得苦，便放手罷。」子玉緩緩走下來，一步一步，像極了命運的盡頭。
她哭着搖頭：「如果想你是苦，見你是苦，愛你是苦，人生八苦不出六道輪迴，獨你那份苦，我卻受得心甘情願……」
「我不願你受苦。」
「我向來固執，你是知道的。」
子玉嘆了口氣，從她身旁擦肩而過，想要離去。秦婉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袍，「你從前不肯放手，難道我便肯了么？」
子玉轉頭看了她一眼，她只覺得遍體生寒，不由的鬆了拽着衣袍的手。
「阿婉，你不是我。」
話音才落，人已飄然遠去。
秦婉看着他一點點消失在自己視線，想要去追，身體彷彿凍僵一般，恐懼密密麻麻地蔓延全身，那個寂寞又悵惆的聲音再次傳入她耳：
「阿婉，我們都被困在這裏了。」
……
「不……我沒有……我沒有！」
秦婉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環顧四周，發現她仍躺在客棧房間里，不遠處一個紅衣美人坐在窗台上，陽光透過木框撒在她臉上，帶着一種神秘而魅惑的美感。
「老闆娘？」
秦婉踩着鞋剛要下地，便聽見忘川說：「你朋友替你去尋封靈草了，你便留在這裏等他回來罷。」
秦婉停下動作：「你說陸廷規？」
「他臨走前給你渡了些靈氣，你肉體凡胎的，能在這妖瘴之地停留幾日而靈肉不腐，也是奇迹。」
忘川走到她跟前，她抬起頭面無表情地問：「我快死了么？」
忘川愣了一下：「死不了，他也不會讓你死。」
秦婉微微垂了眉眼，默然不語。
忘川心裏微微有些不忍，便又多嘴一句：「你對那鳥人的感情，似乎很複雜。」
「我看不懂他。」秦婉承認，「他曾是個儈子手，我註定要死在他手上的。可現在他卻千方百計要我活。」
「你就沒想過，也許他喜歡你？」
「這不可能。」
「為什麼？」
「他是神仙。」
「哦，他是神仙啊。」
忘川恍然大悟，忽然有些想笑。
神仙沒有心，更不會愛人。這樣的道理，她怎麼突然就忘了？
「那麼，你覺得他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秦婉想了想，又搖搖頭：「我不知道。也許……他想換個方式折磨我？」
「嗯呵呵呵呵……這是在折磨誰啊？！」
忘川一揮紅袖，輕笑着走出房間，笑聲回蕩在走廊，聽得心裏直發毛。
秦婉打了個寒顫：「這黑店沒一個正常人。」
煉獄盤
妖界唯一適宜封靈草生長之地。
枯草叢生，黑玉鋪路，一路望去，每隔半里，則豎立着一個高一丈的火架，青色的火焰跳動着，詭異的氛圍展露無遺。
陸廷規托著風靈盤，忽覺周身有風飄過，無邊無際的黑色枯草風起綃動，如墜雲山黑霧一般……
「何人擅闖鍊獄盤？」半空中傳來威嚴的聲音。
陸廷規腳步一頓，拱手道：「烏秋一族陸廷規，為救同伴，特來求取封靈草。」
「本座當是誰呢，原是天宮來的鳥人？」
陸廷規平生最討厭別人叫他鳥人，此時被憑空侮辱了，臉色更加難看，沉聲道，「晚輩的同伴命在旦夕，除了封靈草已別無他法，還請前輩通融。」
「心遺得失，情不依世。你這廝想要本座的封靈草，可帶了交換之物？」
「前輩想要什麼？」
「就拿你最寶貴的尊嚴作為交換，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