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八章

如果說一個小孩子的音量能抵得上五百隻鴨子的話，十名孩子的歸來立刻就讓原本還算安靜的孤兒院變得人歡馬叫，其熱鬧吵雜的程度不亞於陶堰和霍百川剛剛見識過的農貿市場。

「這也忒能鬧騰了點。」霍百川站在廚房門口，看着院子裏面正扯著義工阿姨的衣服大聲嚷嚷着遊玩感言的小孩子們，心有餘悸的說道。

哪怕離著這麼老遠，他都能聽見小孩子們震耳欲聾的叫喊聲，帶着孩童特有的那種興奮到尖細的嗓音，霍百川只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他們震穿了。

「……什麼味道？好香呀！」

就在霍百川吐槽小孩子們的分貝殺傷力的同時，這群小孩子們也都聞到了從廚房飄過來的鹵肘子的香氣。一個個用力吸著小鼻子猛吞口水，拽著義工阿姨的袖子大聲問道：「趙媽媽你們做了什麼好吃的呀？好香呀！我肚子裏的饞蟲都被勾出來啦！」

之前幫陶堰切黃瓜絲的義工阿姨笑眯眯的捏了捏小孩子的鼻尖，和藹又溫柔的說道：「不是趙媽媽做的，是新來的兩個哥哥請大家吃晚飯。做了特別好吃的鹵肘子呢！」

「還有我們大家都沒吃過的涼皮。滑溜溜的，看起來就很好吃。」

說着，義工趙阿姨沖着廚房的方向招了招手，對站在門口的陶堰和霍百川說道：「你們兩個快過來，我給你們相互介紹一下。」

兩人聞言莞爾，並肩走到了一群小孩子面前。

大概是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氣質的大孩子，孤兒院的小朋友們下意識的有些害羞，三三兩兩的躲在義工阿姨的身後，歪著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陶堰和霍百川。

「大哥哥，你們也是孤兒嗎？」

「你們真的要請我們吃那麼香那麼香的大肘子嗎？」

「涼皮是什麼？好吃嗎？」

「你們看起來好高好大，你們是不是已經長大了？院長媽媽說只要長大了就可以自己賺錢。還可以離開江州市去別的地方。是不是我們長到大哥哥這麼高的時候，就長大了？可以離開孤兒院，去外地上大學，去找自己的爸爸媽媽。」

「他們肯定還沒長大。如果長大了就不需要來孤兒院了。院長媽媽說只有沒有爸爸媽媽的小孩子才需要呆在孤兒院，大人是不需要的。」

「這麼高這麼大都不算長大了嗎？那我們什麼時候能長大？」

「長大好難哦！」

陶堰和霍百川聽着孩子們天真爛漫的童言童語，忽然就不覺得吵鬧了。霍百川蹲下身來，捏了捏其中一個小孩子的臉頰：「長大一點都不難。你們好好吃飯，好好學習，按部就班的生活，很快就會長大了。」

「什麼是俺不就班？」小孩子疑惑的歪著頭，眨了眨眼睛：「是讓俺天天呆在班裏好好念書的意思嗎？」

霍百川沒想到小孩子的思維竟然能發散到這種程度。頓時愣住了。忍不住笑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你還真是個語言天才。」

小孩子被誇的臉上一紅，害羞的說道：「我不是天才。我們老師說我可笨咧。我數學考試經常不及格。」

霍百川摸了摸小孩子的頭，卻沒想到摸了一手的汗和油。掌心黏膩膩的，有點不舒服。

霍百川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站起身說道：「晚飯快好了，你們快點去洗澡換衣服，然後來食堂吃飯。有香噴噴的肘子和滑溜溜涼絲絲的涼皮。」

孩子們眨巴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開口說道：「不是洗澡，院長媽媽說吃飯前要洗手。把手洗的乾乾淨淨的。小蟲子就不會爬到肚子裏去。大哥哥你記錯了。」

陶堰眼看笑意，看了霍百川一眼，沖着孩子們溫聲說道：「那就去洗手吧。」

「可是，」幾個小孩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陶堰和霍百川：「我們還沒有互相介紹呢。我們都不知道大哥哥叫什麼，大哥哥也不知道我們叫什麼。」

陶堰臉上淺淡的笑意略微加深。他為人向來清冷涼薄，做事情一絲不苟，整個人就像是一架運轉模式極為精密的工作機器。每天的日程安排就是事先設定好的程序，多少年都沒出過一丁點差錯。

可自從穿越以後，先是遭遇了人販子謀害，后又輾轉進了孤兒院，甚至因為貧窮不得不在街邊賣藝賺錢，這些經歷都是曾經的陶堰想都沒想過的。雖然這份離奇的遭遇打破了陶堰的正常生活，卻也讓陶堰久違的感受到了一种放松的氛圍。

不用操心業績，不用防備工作上的爾虞我詐，不用擔心來自競爭對手的追趕和算計，不用時刻警惕合作夥伴會不會在重金誘惑下背叛他，不用每天抱着懷疑的態度審視每一位員工會不會突然變成商業間諜，不用每天盯着經濟局勢和財經新聞，不用為了完成項目絞盡腦汁的工作加班，也不必為了達成家人的期望和高要求，不斷強迫自己必須要完美無缺……

陶堰忽然覺得自己也可以停下來稍微喘口氣。反正這裏沒人認識他，也不會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一個人的身上。他也可以摸魚溜號開小差，做個工作勤懇但是業餘時間也有自己愛好的普通人。而不是大家口中的工作狂和智能機器。

「我叫陶堰。陶是陶瓷的陶，堰是堤堰的堰。就是那個攔河蓄水的大壩。」陶堰說着，又指了指霍百川，繼續介紹道：「他叫霍百川。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那個百川。」

「哦！我明白了！」小孩子眨了眨眼睛，指著兩個人說道：「你是大壩，他是河流，你負責攔截他。」

兩人聞言一愣。忍不住面面相覷。還從來沒有人從這個角度解釋他們兩個人的名字。

小孩子明白了兩個大哥哥的名字，也開始介紹自己：「我叫大寶，大名叫賀寶生。今年九歲啦。我在江州市蓮花區第一小學讀二年級。」

大寶介紹完了以後，其他孩子們也爭先恐後的介紹道：「我是二寶，大名叫李寶琪。今年八歲啦。我在江州市蓮花區第一小學讀一年級。我學習可好啦，是我們班的第一名。」

「我是三寶……」

「……」

十個小孩子圍着陶堰和霍百川，嘰嘰喳喳的說完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迫不及待的跑進水房去洗手。他們聞着豬肘子的香氣，都餓的受不了啦。

趁著小孩子們去洗手的空檔，陶堰和霍百川也回到廚房。陶堰把鍋里的肘子撈出來放到砧板上。醬紅色的大肘子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空氣中頓時瀰漫出濃稠的滷肉香，連霍百川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陶堰撒了一把白芝麻粒在肘子皮上，抄起一雙筷子，直接插/進剛剛燉好還散發着騰騰熱氣的肘子裏，又將兩隻筷子向外一掰，並沒有耗費絲毫力氣，軟糯的肘子皮上直接劃開了一道口子，露出裏面已經煮的軟爛的一層筋和瘦肉。長達兩個半小時的大火燉煮，已經將這兩隻豬前肘燉的軟糯脫骨，特意調製的醬料全部入味，連裏面瘦肉的色澤都十分好看，用筷子輕輕一碰就分出來好大一塊。霎時間肉香四溢噴薄而出，無法形容的濃郁香味順着冉冉升空的熱氣在空氣中爆炸開來。叫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霍百川的肚子非常應景的咕咕叫了兩聲。陶堰莞爾，用筷子夾了一塊連皮帶筋又帶着一塊瘦肉的肘子遞到霍百川面前：「吃吧。」

霍百川低下頭，一口叼住筷子上的肘子肉。頃刻間，口中瀰漫出一股讓人難以形容的肉香。軟糯彈牙的肘子皮，已經將脂肪全部燉出去所以更加顯得肥而不膩的筋絡，紋理鮮明瘦而不柴的瘦肉在口中構成了非常豐富的口感。那肘子剛剛出鍋，還冒着新鮮熱乎氣兒，濃香赤醬的味道混合著微甜的肉香在口中橫衝直撞，讓人情不自禁的迷上雙眼，用心感受着這一刻的無上滿足。

霍百川被燙的斯哈斯哈的，好不容易才吞下了這塊肘子肉。片刻的滿足在這一刻化為更強大的食慾，他盯着砧板上的兩個大肘子，一邊吞口水一邊說道：「什麼時候能吃飯，我怎麼覺得更餓了？」

陶堰將兩根大棒骨從燉的軟爛的肘子裏抽出來，放到一邊早就準備好的空盤子裏。然後把手裏的筷子扔給霍百川：「去把筷子洗了。」

霍百川顛兒顛兒的去洗筷子。回來時就見素來清冷精緻，精英模樣的陶堰系著一條洗的發黃髮舊的白色圍裙，面無表情的站在砧板前，操著兩把大菜刀，正DuangDuangDuang的剁肘子。

霍百川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笑嘻嘻的湊上去：「我來吧。」

陶堰沒說話，直接把兩把菜刀塞進霍百川手裏。後退兩步解下圍裙。剛要將圍裙疊好放回柜子裏，就見霍百川握著菜刀站在砧板前，架著兩條胳膊，拿腔作勢的問道：「你不幫我把圍裙繫上嗎？」

陶堰懶得搭理霍百川：「自己系。」

霍百川悻悻的哦了一聲，放下菜刀系好圍裙，這才埋頭DuangDuangDuang的剁肉。他的力氣明顯要比陶堰大得多，剁肉的聲音也更響亮。剛剛煮好的鹵肘子在霍百川的努力下，很快就變成了香氣四溢的碎肉。

過分誘人的香氣將院子裏的義工阿姨們全都勾進廚房，一個個站在霍百川旁邊伸頭伸腦的深呼吸：「這也太香了吧！」

「我怎麼覺著比老李家的滷肉還香呢！」

就連之前責備陶堰浪費糧食的趙阿姨這會兒也不說話了。站在那鍋鹵肘子剩下的肉湯前，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這肉湯要是拿來泡飯，一定特別好吃。」

「下麵條也好吃呀！」另外一位義工阿姨介面說道：「我都忍不住了。」

「什麼時候吃飯呀！我都快餓死了！」已經洗好手的小朋友們齊刷刷的站在廚房門口，努力伸長脖子往裏看。

孤兒院的規矩，小孩子不可以進廚房。他們只能乖乖的站在門口，一遍遍的大聲央求道：「快開飯吧！快開飯吧！我都要餓死了。」

然而陶堰這邊還在做涼皮。將已經冷卻好的涼皮一張張揭下來，放在砧板上切成長條，用筷子挑起來放進事先準備好的大碗裏。然後將已經切成絲的黃瓜和事先洗好的豆芽放進去。期間陶堰還留意到廚房裏有剩下的幾根胡蘿蔔，也都洗乾淨切成絲，算是增添一點顏色。

拌涼皮的調料汁程浪一共做了三種，一種是加辣椒油加麻醬加蒜末的調料汁，一種是不加辣椒油但是加麻醬的調料汁，還有一種是不加辣椒油也不加麻醬更不加蒜末的調料汁，方便不能吃辣的小孩子們，還有口味各異的義工阿姨們自取。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沒有麵筋，因為陶堰自己不愛吃，所以也懶得做。

霍百川倒是挺喜歡吃麵筋的。但是他作為一個不會下廚的男人，有的吃就不錯了，也沒立場提要求。

義工阿姨們看着灶台上那一碗碗色澤鮮艷配料豐富的涼皮瞠目結舌，忍不住讚歎道：「我瞧你這手藝都可以出去擺攤了。」

陶堰但笑不語，開口讓剁完肘子的霍百川繼續做肉夾饃。義工阿姨們連忙說道：「我們來我們來，大家一起做，動作快一點。」

期間陶堰注意到一件事：「我怎麼沒看到院長？」

義工趙阿姨笑眯眯接話：「我姐去聾啞學校接那四個孩子了。」

陶堰這才知道，原來趙阿姨和院長是親姐妹。

做好了涼皮和肉夾饃，義工阿姨們立刻端出去讓小孩子們吃飯。

眼巴巴守在廚房門口的小朋友們發出興奮的尖叫聲，跟小貓兒似的團團圍在阿姨身邊，亦步亦趨的進了食堂準備開飯。

陶堰中午買了大半袋澄粉和兩個前肘子，做出來的涼皮粗略一算能有近百碗，肉夾饃也差不多有七十多個。孤兒院的義工和孩子們根本吃不完。

陶堰就讓霍百川裝了三十碗涼皮和二十個肉夾饃送去兩個街區外的蓮花區派出所。也算是報答這些天警察叔叔和阿姨們的熱情款待。至於剩下的涼皮和肉夾饃，陶堰準備送給衚衕口大樹根底下拉二胡下象棋的大爺大媽們——畢竟是用人家的傢伙事兒掙的錢。怎麼着也得意思一下。

霍百川一個人兩隻手也端不了三十碗涼皮，索性把這些涼皮全都扣到一個盆里，然後裝了三碗醬料和一大盤肉夾饃，叫上陶堰一起送過去。

走在路上的時候碰到街坊鄰居，熱情好客的大爺大媽們一邊吞口水一邊好奇詢問：「什麼東西這麼香？是你們家鄉的吃食嗎？」

「這是涼皮和肉夾饃。」霍百川笑嘻嘻說道：「還是用中午諸位大爺大媽們打賞的錢買的。有大家的心意在裏頭，能不香嘛！」

大爺大媽們聽到這話，立刻笑道：「那我得嘗一口。你們做了多少？還有剩嗎？」

陶堰本來就有這個意思，只是剩下的涼皮和肉夾饃不多了，顯然不夠讓所有人雨露均沾的。陶堰於是誠實的說道：「剩的不多。不過可以讓大家嘗嘗鮮。」

大爺大媽們一拍手，笑着打趣道：「那我們就不跟你嘮叨了。我趕緊去蹭個飯。既然東西不多，那就先到先吃，後到的只能聞味兒了！」

說完，一大幫人嘻嘻哈哈的朝着孤兒院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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