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壯碩的庫特灰熊從森林裡撲出來的時候，洛佩斯正從惡魔的屍體上拔出長劍。他的另一隻手則緊握因此獲得戰利品——一把傷痕良多的惡魔圓盾。

沒有任何防護的粗糙木柄讓洛佩斯有些難以適應，但他推出圓盾擋住惡魔下一次揮出黑色短刀的動作卻顯得乾淨利落。短暫的僵持中，他更快的由下方刺出長劍，穿過惡魔的腰部，將它推開。

比起面對大型野獸，他顯然更樂意應付這些惡魔。洛佩斯注視著把游騎惡魔壓在身下狠狠撕咬的灰熊，在心裡想道。

當然，出其不意的優勢不會持續太久，洛佩斯也明白這點。從他把第二隻惡魔送進泥土中時，游騎惡魔就已經從混亂的反擊中調整過來，開始嘗試利用圓盾與長矛應對那隻庫特灰熊。

之後，庫特灰熊又進行了幾次氣勢昂揚的衝鋒，這時，代價就已經開始顯現——它身上已經滿是長矛刺開的傷口。

所以它不得不停下張開獠牙與揮動爪子向前奔跑的動作，轉而慢慢退回洛佩斯與灰狼的身邊。

艾雅少有落空的箭矢，能讓庫特灰熊的境況鬆快許多，雖然壓力的轉移會使得洛佩斯的境況變得並不好受。

同時面對兩個惡魔，並且還得照顧腿旁的灰狼，洛佩斯不得不一邊挪動一邊回擊，依靠樹榦躲避發白的鋒利刀刃。

老夥計與獵物……洛佩斯總是能迅速適應該做的活計。

但目不暇接的揮來短刀還是叫他難以完全招架。幾次刀劍碰撞，與樹榦白受無妄之災的過程中，洛佩斯身上已經多出了一兩道傷口，全部集中在他緊握長劍的那隻手上。

溢出的鮮血可並不能讓人感到慶幸。

好在盾牌還算堅固，沒在雨點般下落的攻勢中分崩離析。

很快，洛佩斯邁過落葉，目光又一次注意到森林景色的彰顯。伴隨早已叫人習慣，長劍穿過血肉的回饋，第三個惡魔在他長劍的注視下，在鮮血中倒下。

拽起灰狼的脖頸，他順著向後走的動作靠向樹榦，抬起胳膊蹭一下下巴沾染的鮮紅血液，傾聽並未遠去的巨熊咆哮與灰狼低嚎，遊離的目光牢牢注視著早些時候發現的位於他右後方枯樹樹榦上的醒目標記。

他回憶起，庫特勒山脈中部是常與他同行獵人索倫的狩獵地點。

對索倫的了解，叫一個周全的計劃自然而然在他心中發酵。

老傢伙不再喜歡與野獸纏鬥！這極可能會救上他一命，洛佩斯在心中這麼猜測。

因此，他不再全身心注意落下的短刀，來回擺動的目光開始觀察落葉下泥土與樹榦茂密枝葉后的異常。

老傢伙總熱愛炫耀他的陷阱叫人難以察覺。那咬住灰狼的陷阱就出自他之手。

迅速的，洛佩斯露出了笑容。

謹慎與周密，這正是他樂意與老傢伙同行的原因。

等待惡魔下一次挪開盾牌揮動短刀的間隙，洛佩斯就不再攻擊，轉而後退一大步，並在腳停在半空時順勢推開一旁的灰狼。

不算漏洞百出的動作，讓他在接下來惡魔追擊時，得以看到惡魔被彈起的套索倒著拉起，並由此握著長劍橫斬。

現在洛佩斯倒是不再討厭套索陷阱，這個老傢伙用來捕捉立耳羊的小設計。

那傢伙總希望把羊皮的價格買到的更高。

而如他預料的，惡魔並未就這樣停下追逐的腳步。在不了解老傢伙的謹慎之前，沒人會因此產生懼意。

思索著，洛佩斯又抬頭看一眼另一邊的艾雅與庫特灰熊。由於他的吸引，她們的境況不再緊促。不過，他還真不知道這究竟算不算是件好事。

洛佩斯繼續向後走，在惡魔專心抵盾化解他映射太陽光芒的劍刃時，灰狼瞅準時機，一口咬住惡魔沒有鎧甲防護的小腿。

「哦，這可不太好受！」

洛佩斯順勢砍下惡魔胳膊時，心中替惡魔輕輕抱怨道。

計劃的幾次完美實行讓他的面色不再凝重，腳步也越發迅速。

他現在已經快抵達第二個陷阱的觸發點，那陷阱此刻就在他的身後，並且惡魔的接連折損，讓他的處境變得安逸——洛佩斯總是樂意言不符實。

只是按照相對來說，這說辭不算過分。

枝葉鋪蓋的地方，樹榦上滿是剮蹭痕迹的粗壯古樹旁，透著誘人鮮紅的紅楂果，那是棕皮鼬最愛的食物，不過灰狼可不愛吃這種東西。

他由衷希望它並不喜歡。

這笑話可不好笑，洛佩斯隨後想。

在下一個枝葉透出太陽光芒照射的地方，洛佩斯等待惡魔靠近，迅速抽走紅楂果。

隨即，又是一聲「咔嚓」的清脆聲響，灰狼感同身受的合上了下巴。

洛佩斯也在同一時間做出反應，一劍把盾牌向下砸，另一劍刺進惡魔的脖頸。

屍體在他眼前倒進泥土。

老人總說，「吃一塹，長一智」。洛佩斯卻覺得這對惡魔並不適用。他猜測，它們一定是想好好看看，索倫到底還藏了多少花樣。

不過事情已經顯而易見，那就是惡魔下錯了賭注。庫特勒山脈種類繁多的生物時常會逼迫索倫熱衷起發明與創造。沒人會知道，他第二天再來庫特勒山時，會帶來什麼玩意。

有時他也會以幾枚銅幣的代價把那些新奇玩意賣給受過他陷阱恩惠的小獵戶，他總樂意說，「小銅幣，換來大玩意！」

但這事可不常見，至少在他的記憶中。

洛佩斯撇過頭，向上拱起嘴唇。看到綳直的細長絲線輕而易舉的被惡魔挪動的腳步拉動，又聽到難以注意的細微聲響，隨後連接簡陋弩箭的機關被觸發，精準又寂靜。

現在，還在追逐洛佩斯的游騎惡魔只剩下了三個，他們仍舊氣勢洶洶。

所以洛佩斯在粗略盤算一下后，就把餘下的希望寄於以他對索倫的了解中。

在索倫的寶地中，絕不會缺失每一個獵人都信手拈來卻又出類拔萃的標準陷阱。若是運氣好，能夠碰巧捕到一隻大型野獸的話，最低也能換來維生一個月的銀幣，因此沒有獵戶會放棄這個坐享其成的機會。

他知道索倫會把那個陷阱放在哪裡。因為若是他的話，他也一定會選在那裡。

一直到洛佩斯提著灰狼順著粗壯樹榦的另一邊繞過來，得以站在潮濕的泥土中時，他才肯呼出剛才壓在胸腔里一直不敢吐出的空氣。

他站在原地，目光注視與惡魔之間只剩下不到五步的距離。對此，他既沒有表現出恐懼，也看不出絲毫擔憂，就只是把盾牌一丟，站著夕陽的注視中，把手中長劍順著劍鞘的紋路插回腰間。

無形的掣肘在對峙中蔓延，惡魔躊躇不前，就如同突然吸取教訓一般。

那麼，如果靠著樹榦坐下，把胳膊搭在蜷著的腿上，順手摘一把桑叢的果實，感受灰狼在身旁趴俯的溫暖觸感，洛佩斯一定稱得上悠閑的要命。

而要是他肯再消耗些在此刻顯得金貴的淡水，那麼於淡黃寧靜的籠罩中，他還可以把用來補充水分的桑果分一些給灰狼。

他還真是悠閑的要命。

悠閑到，有大把的時間注視已經快要失去全部點綴，即將光禿禿立於泥土的桑叢，以及天空一角，殘陽靜待，落霞堆積，孤鶩弱鳴，薄月初現。

不過汲取教訓總顯得不合時宜。星辰還未來臨，霞光還未褪去，索倫叫人印象深刻的花樣便已經叫惡魔從對峙中敗下陣來，決定原路返回，並且果決的執行這個決定。

於是，一片血紅的輕撫下，洛佩斯臉上，沒有欣喜，沒有笑意，只閑暇中繼續向嘴裡送著桑果。

直等待惡魔抵達樹榦上滿是剮蹭痕迹的古樹旁，才得以被突然陷落進大坑的樹葉洗刷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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