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記憶中，洛佩斯總認為魔法是個神奇的東西。

篝火旁的故事常有讓人迷醉的能力，大人喜歡這種潛移默化，而孩童則熱愛波瀾壯闊的歷險。故事裡最多被提及的牧師，印證著長者對孩子寄予的期望。

誰不想讓孩子成為一位牧師呢？這是個不需要回答也能知道答案的問題

但完成故事並成為故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阿爾特斯龐大人口數量與牧師稀少人數的對比下，就沒什麼東西比牧師更適合用鳳毛麟角來描述。

而從實際情況來看，把牧師譽為阿爾特斯的財寶，這個觀點在刨除濃厚的諂媚意味后，也能反應些客觀狀況。

可話雖這麼說，洛佩斯卻從不認為能夠見到牧師是件好事，尤其是在一天之內接連見到牧師的屍體與一位受傷窩藏在木屋的牧師。就算是傻子也能夠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可不會因為木屋被牧師徵用就感到榮耀。

洛佩斯邁過樹叢，抬頭看一眼在樹枝間跳躍的靈活身影，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的決定滿懷私心。事實上，他總對自己有著明確的認知。他心中的感激是一方面，但更多的理由則是他並不想讓自己被編成戲劇傳唱。

一位普通的獵戶在被惡魔盤踞的庫特勒山脈逃出升天，這種故事勢必有人圍聚。

只是其中絕不會有他的身影。

能夠回去的路已經被游騎惡魔的巡邏線路完全截斷，他唯一可能落下的下場就是葬身在庫特勒山脈的泥土裡。

洛佩斯短促嘆息，蹲下身子，用樹榦與繁茂的枝葉擋住身子，注視一隊游騎惡魔從稍遠些的地方經過。

他知道他的反應有些過激，不過這種時候，還是謹慎一些好。

「一個獵人？不，沒關係，相信我！」

洛佩斯聽到艾雅輕輕說。

他沒有回過頭，即使心中早已飽含驚異——從他今天第一次與她見面起。

在森林的懷抱里，同動物為伴……

現在他倒是相信，故事也並非完全虛假。

等待遠去的游騎惡魔不再留存於視線範圍內，洛佩斯才鬆開貼在樹榦上的手掌，站起身繼續向前走。

隨後，是堆積落葉被輕碾的聲音，枝葉間因此少去一抹翠綠。

洛佩斯跟隨著熟悉的道路行走，此刻，他已經發現了些異常，那些關於庫特勒山脈的異常。

發光的蘑菇、散發清香的五葉小草，甚至遠處目光所及的斷裂崖壁，這些都不是他熟悉的庫特勒山擁有的東西。

「一個結界，並非障眼法，庫特勒山脈正在被改變。」

艾雅腳步靈巧，靴子輕踩泥土上鋪蓋的枯黃落葉，眸子昂起，笑容明媚，稍抬胳膊，鳥兒懷繞，旋轉而上的落葉飄搖起舞，帶起灰色斗篷的帽子，又在飄搖中落下，慢慢遠去。

洛佩斯傾聽艾雅的聲音，接著挪動腳掌搓搓腳下的泥土，看著下面顏色稍深的泥土，搖搖頭，不禁笑起自己的愚蠢。

「有些時候，變化會最先彰顯在動物身上。」她垂下手臂，摸摸腿旁緊靠灰狼的柔順皮毛：「你是否能感覺到它們的恐懼？」

「恐懼？」洛佩斯揉揉鼻子，邁過石塊：「那我只能說時常如此。」

「有些時候，你是否會覺得向獵人詢問這個問題有失偏駁？」

「不，雖然你叫它們討厭，但不代表你不了解它們。」

「好吧。」洛佩斯迅速在爭辯中敗下陣來：「你說的對。」

只是，他並未看到的，笑若春花。

「也許你該嘗試相信它們。」

她又問，同時加快步伐跟上他的腳步，轉而注視起他的表情，卻引得肩上雀鳥、腿旁灰狼不滿的吼叫。

接著，洛佩斯就看到，豎起的羽毛與裸露的獠牙。

「我是該這麼做！」洛佩斯聳聳肩膀，短暫停頓的腳步繼續邁動。

「壞傢伙們！」她壓低聲音。懊惱於它們滿懷攻擊性的動作。

不過她理解它們，也就只好把懊惱留給他人看。

「小心，又是一隊游騎惡魔的巡邏兵！」

洛佩斯再次靠向樹榦，開口提醒艾雅。身旁，鳥雀四散奔逃，灰狼低低匍匐。

注視到眼前的景色，洛佩斯心中勢必在驚嘆野獸的從令如流。

「他們在向這裡走！」

躍上樹梢的艾雅，輕輕開口。

「嗯，最好先別亂動！」

回答著，洛佩斯謹慎的向後挪動起腳步。

他們所在的地方與惡魔的距離太近，而且似乎就在惡魔的巡邏線路上，這點相當要命。

但嚴格來說，這其實也並沒有使他們的境況變得有多麼的緊促。借著高大樹木的掩護，他們很容易躲過惡魔的視線，因此只要越過下一個不算陡峭的斜坡，他們就能與惡魔擦肩而過。

不過接下來一聲「咔嚓」的清脆聲響，以及灰狼的儘力抑制的低低嗚咽打斷了他們有條不紊的動作。

伴著領頭惡魔的一聲「嘰哩哇啦」的呼喊，那隊游騎惡魔加快了腳步，順著林間小路向他們發現的地點奔跑前進。

「該死的陷阱！」

洛佩斯無奈的嘆息，垂下目光看一眼被陷阱困住前腿的灰狼，又在心中給予評價，這並不難對付。

由於他不善長使用弓箭，所以對陷阱與布置陷阱很有研究。只瞟一眼，他便發現那是一個西維爾獵戶常用來捕獵小型動物的觸髮式鐵夾。

所以他蹲下身子，要艾雅先走。

惡魔渾濁的高喊越來越近，洛佩斯呼出一口氣，一手捏住灰狼的脖子，另一隻手則抽出短刀從陷阱的泥土下向下挖。

他仍舊對野獸懷有戒備，在這種距離下，他面對的除了屍體外，便只有獠牙。

好在，給予艾雅的信任得到回報。

灰狼在配合他，讓他能夠輕而易舉的把泥土向外划。

直到鐵夾的觸發裝置全部裸露在外，他才停下動作，用短刀截斷承受壓力的木棍。

「啪嚓」一聲，夾子張開，灰狼得以從鐵嘴中脫離。

洛佩斯隨後哼了哼，斜過身子躲開惡魔投擲的長矛，然後捏住灰狼的脖子，帶著他向不遠處的山坡跑過去，便說：「好了，我們該逃命了。」

借著樹榦與艾雅精準箭矢的掩護，他們幾次從惡魔的攻擊下倖存。

越過草地向前，撲進樹榦後面，擋住飛來的斧頭，而後，停住身子，等待箭矢從身前飛過沒入惡魔頭顱，就這樣抵達森林邊緣。

期待的景色只近在咫尺，洛佩斯最後卻停下了腳步——不止有一隊游騎惡魔發現了他們。

洛佩斯咬著牙齒，輕輕放下灰狼輕輕，冷峻的目光盯著惡魔，迅速抽出腰間的長劍，就這樣面對他們。

「咚，咚！」

惡魔用斧頭敲打盾牌向洛佩斯逼近，臉上掛著逐到獵物的勝利笑容。

但很快，洛佩斯便不再注意他們的囂張氣焰。

他的耳朵被遠處森林縈繞的吼叫吸引，那是一頭庫特灰熊，洛佩斯聽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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