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明月照鄉
秦柔夷叫了一聲：「阿媽！」
秦慕容微微點頭，繼而說道：「我讓你們點火燒了這鍋血水，怎麼不按照我的要求做？」
秦柔夷微微一愣，輕聲說：「我們是在……」
「你用氣脈了，不是么？」秦慕容沉聲說：「我是讓你們用正常灶火燒了，又不是趕時間的事情，何必如此心急？」
秦柔夷低頭不語，齊慕接過話笑道：「師娘，您別怪她，是我心急，就讓她幫我來催火。」秦慕容哼了一聲：「既然心急，你怎麼不用自己氣脈？」
齊慕一愣，訕訕笑道：「我，我怎麼敢在師娘面前瞎顯擺。」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很是詫異，怎麼不顯山不露水，沒想到還是沒逃過秦慕容的眼睛。只是秦慕容既然知道自己修鍊氣脈，竟然也不多說，這是為啥？
秦慕容不再說話，轉身往外走去，齊慕連忙跟著出去，急道：「師娘，我師父怎麼樣了，好了嗎？」
「你自己去看吧。」秦慕容留下一句話，自顧走到院子石桌旁，緩緩坐下，看著天邊垂雲，不再說話了。
齊慕連忙衝進房間里，只見張天生躺在床上，一隻手空在外面，一個黑包凸起，留在手腕處。他輕手輕腳走過去，張天生卻睜開了眼，虛弱地笑笑：「小子，看來你過了靈動三關了，不賴呀。」
齊慕看著張天生的臉，半天不見，竟然已經現出瘦削，望著心疼。他強笑道：「還不是你這老道士教得好，我過了關，你也可以和你的老姘頭好好相處相處了。」
張天生笑罵道：「對你師娘尊重點，臭小子，後面我就要多卧床了，不能管著你，你要多聽你師娘的話。」
齊慕聽著這話，好似託孤一般，心頭又是一痛，轉了話題：「所以，師娘是不是治好你了？但是你這手腕上的黑包，怎麼回事？」
「哪有這麼好治？」張天生笑道：「我體內共有四個黑雲劫，剛才你師娘已經逼出一個了，現在找到另外一個，固定在手腕處，之後再找辦法，逼出這個黑雲劫。」
齊慕急道：「其他兩個呢？」
「其他兩個還沒找到。」張天生笑道：「我渾身毛病，全都來自這四個黑雲劫，現在逼出一個，找到一個，另外兩個已經遁走，不知在體內哪裡。還要靠你師娘，慢慢尋找。找到之後，逼出體外就好了。」
「能逼出一個，找到一個，其他兩個不就以此類推么，怎麼會找不到？」齊慕皺眉說：「師娘怎麼找的，我來試試，是不是用氣脈道術來找的？」
張天生笑了笑：「臭小子胡吹大氣，你師娘氣脈之術登峰造極，才能找到多少，你不過剛入門，就敢這麼說？我體內黑雲劫，依附我身體機能血液而生，早已不是死物，兩個被發現，另外兩個更會隱匿起來，難以找到。這一下，難咯。」
齊慕神情變化，猶豫道：「那我什麼都不能幫忙了？」
「有，你先幫我關好門，讓我好好休息。」張天生說完這句話，笑了一下，接著喘氣，這段話好像用了全部力量，再也說不出來話了。
齊慕沉默一陣，輕輕離開，關上了門。
夕陽掛天，小院里彷彿橙黃瓜地。秦柔夷站在秦慕容身後，桌子上放著那水藍色珠子。齊慕吸口氣，走過去，裝作輕鬆地說：「師娘，您剛才廚房射出的符籙，是我師父的么？一下子就壓制了黑雲劫。」
「只有你師父會用符籙么？」秦慕容淡然說：「別忘了，你師父會的那些把戲，我會的也差不多。」
齊慕眉頭一揚：「所以，剛才火上滅掉的，就是黑雲劫么？」
秦慕容一愣，回頭看著齊慕，沉聲說：「小子，你詐我？」語氣之中已經帶著怒意。
齊慕連忙揮手：「不是不是，我那師父嘴嚴得很，我想問什麼是黑雲劫，他肯定不會告訴我。師娘，為什麼黑雲劫會是我師父的樣子，那個人臉？」
秦慕容沉聲說：「還想套我話么，你要是能撬開你師父的嘴，就讓你師父給你說好了。」她說著頓了一下，又冷冷說：「他要是有臉說，他就說。」
齊慕一愣，秦柔夷感覺氣氛不對，已經接過話：「阿媽，這個珠子就是他從深林里拿出來的。這個是什麼東西？」
秦慕容握著珠子，左右手交替，緩緩開口：「這是滴水珠，世間罕有，據說有『涓細流成海，匯一嶺成山』的功效。兩年前我來到這裡，遠遠看到深林有異象，就想過有些什麼寶貝，沒想到是它。」
齊慕看著滴水珠，心頭狂喜，果然是珍寶。只不過這個師娘有點太裝了吧，如果真的知道深林有寶貝，怎麼兩年了都不去拿出來？難道師娘覺得好，已經準備自己私吞，都不給我分錢的？
剛想到這裡，秦慕容忽的回頭，喝道：「我不過是忙著其他事情，所以沒想過去拿這滴水珠，而且這滴水珠對我所要做的事情毫無用處，我何必急著去拿？怎麼，你是不想讓自己第三關算通過了？」
齊慕一嚇，知道自己心思被秦慕容看到，趕緊收攏心神，笑道：「不不不，我這麼大老遠來一趟，都沒給師娘您準備什麼禮物。你愛吃的桂花糕都沒帶，這個滴水珠，就算是我送給您的禮物好了。」
他說到這裡，忽的一頓，急道：「師娘，滴水珠對我師父的病，有好處么？」
秦慕容看著齊慕，微微搖頭，雖然她很不喜歡這小子，但是他時刻想著自己師父，這份孝心十分難得。
齊慕吐出一口氣，說不出話來。其實剛才已經能夠想到，秦慕容兩年來都在想的事情，自然是怎麼幫張天生治病，所以知道深林有珍寶，也沒想過去拿。這也足以證明，秦慕容對張天生之情深。
張天生休息了幾個小時，到了傍晚，身體大有恢復，已經自己站起來出門走動了。齊慕一直拖到晚上才做了飯，殺魚煮菜，又在農民老伯那裡找來豬血紅塊，就著地里野菜翻炒，一大盆，擺在了桌子上，推到張天生面前。
張天生忍不住笑：「小子，你是看我失血太多，所以專門做給我的么？」
齊慕笑道：「對，吃啥補啥。師娘，這條魚是專門給您做的，換了個酸辣做法，很開胃口。我看您吃飯都吃的很少，您為我師父辛苦太多了，還是多吃點，開開胃。」
秦慕容微微點頭，一擺手：「吃飯。」
四個人圍著桌子安靜吃飯，吃了一陣，張天生感嘆：「這麼來看，我們真像一家人啊。」
秦慕容怒道：「亂說什麼，再說話，別吃飯了。」
飯桌又是安靜，大家乖乖吃飯。
入夜後，深林里再無怪異聲音，看來的確是滴水珠的原因。齊慕經歷白天深林探險，早已勞累，閉眼就睡，半夢半醒間，卻被張天生推醒。張天生笑道：「走吧小子，出去看看月亮。」
齊慕白了他一眼，翻了個身，嘟囔道：「找師娘看月亮去，你真是越來越不正經，找自己徒弟看月亮，有病么？」
齊慕繼續睡覺，身後再沒聲音。他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沒人了。
「真是無語了，年紀越大事兒越多。」齊慕穿好衣服，迎著清冷月光出門，走了兩步，回頭看去，只見張天生坐在屋頂之上，靠著布包，屈膝盤坐，道袍飛揚，鬚髮清晰，月光照得他黑白長發，狂舞不休。
「老道士還挺帥。」齊慕心裡想著，轉身找來梯子就要爬上去，張天生笑道：「撅著腚爬上來，你不覺得破壞了意境么？上來吧！」說著手一招，齊慕只覺渾身輕鬆，整個人已經脫離竹梯，飄然而起，接著穩穩落在張天生面前。
自從記事以來，齊慕所看到的張天生，要不裝神弄鬼，要不裝模作樣，唬騙香火錢，此刻飄飄然一招，展露出來的實力，讓齊慕瞠目結舌，興奮地直搓手：「我去！大哥！你這麼牛逼呢！」
張天生白了他一眼：「臭小子，誰是你大哥？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個菜雞么？」
「不只是菜雞，還是神棍，老流氓，大傻子，坑貨，」齊慕一邊掰指頭，一邊說：「還有不靠譜，專坑徒弟……」
「好了好了，」張天生擺擺手，說：「其他別說，先坐下吧。」
齊慕對著坐下，月光明亮如白晝，罩著這兩個一路辛勞顛簸的師徒二人。兩人一路經歷艱辛，吃盡苦頭，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像是這麼安靜坐下來，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張天生從身後拿出布包，接著從布包里掏出一瓶酒，一個杯子。齊慕忍不住笑道：「老道，你這布包可真行，百寶箱么，什麼東西都能從裡面拿出來。不過你這酒是什麼意思，你還生著病呢，不能飲酒吧？」
「我這病又不是喝酒導致，怎麼不能喝？」張天生哈哈一笑，倒上一杯，然後遞了過來，說：「我以前從來不讓你沾酒，只因為酒是穿腸毒藥，控制不好，害人害己。不過今天難得高興，小子，咱們爺倆一起喝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