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 13 章

比起每天都愛找茬和人打鬧的刺頭祝朝陽,還有扎進鋼琴書法以及暗暗和俞任較勁排名的左鶴鳴,俞任的初中生活比他們精彩深沉得多。除了每年一次不落地拿優秀,她和班裏絕大多數同學關係都相處融洽。連傲氣才子左鶴鳴都勉為其難地評價了一句公道話,「我們班女生啊,俞任算獨一份的不錯。」

也許相處久了濾鏡光環會退卻,成績穩步退到班級后十名的白卯生身邊的姐妹來來去去,往日的星星月亮都被中考的氣息席捲而走。然而她還是學戲打遊戲兩不誤,每次感情上受到了打擊只會找俞任訴衷腸。

俞任已經不會像開始一樣苦口婆心,反而邊吃白卯生的小包子邊用一句話打發,「你一個大姨媽還沒來的人別扯什麼愛情了。」她越來越肯定:白卯生是戲唱多了,腸子裏只剩下紙面上的愛恨情仇。

步入十五歲時,俞任的身高艱難地蹦躂到一米五九,還沒來大姨媽的白卯生卻一直像春天裏的小秧苗,一路抽啊抽,身高已經到了一米六八。終於,她倆的座位被強行分開了,理由是「因為身高,也為了學習」。白卯生看得開,拍拍俞任肩膀說「是為了我不耽誤你的學習,你是要考高中讀大學的人。」白卯生被安排到最後一排,身邊不是姐姐妹妹,而是倒數第二名的刺頭祝朝陽。

班主任張老師已經看透了結局:既然白卯生對男生不開竅,就愛傻玩,那麼安排誰坐同桌都無所謂。然而祝朝陽開了竅,身高馬大、臉上天天呲啦青春痘的問題學生動了春心,這節數學課才開始,他問同桌白卯生,「俞任喜歡什麼樣的人?」

白卯生在中考資料上畫着小人頭,「她啊,絕緣體。」不怪白卯生這麼認為,俞任罵她時儼然遁入空門老尼一位,壓根看不出她對誰動過心。才子左鶴鳴?學習緊張之餘同學們八卦過,□□任團委書記的俞任對老班長沒有任何特殊的意思,相反兩人還在成績榜上你追我趕。

「我……我想請俞任看電影,你看,你能幫我給她票嗎?」祝朝陽在數學課上和白卯生竊竊私語。

白卯生抽出張紙,寫上了7點、12點、2點半、5點半這幾個時間點,「大家平時都上課,連周六都要補課對不?就周日這一天,俞任7點起床,做題到12點。休息后2點半開始補課,5點半才得休息。就剩下那幾個小時,俞任都要看書的。你要怎麼約?」

「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祝朝陽看着時間表眼神直了,「那就周日晚上看電影唄。」

「你傻啊,周日晚上是俞任難得的休息時間,靈魂放鬆就只有那一個晚上。」何況這個晚上自己也要和俞任一塊兒吃點快餐,瞎聊聊天——兩人家長都給家裏配了台式機,她們可以掛着Q說。

這時,被悄悄話影響了的數學老師猛然拍講台,「祝朝陽,白卯生!你們不想學別影響別人,出去站着!」

早就罰站習慣的白卯生吐了下舌頭,卷出一本漫畫就站到教室外。祝朝陽卻站起來瞪着數學老師,這一瞪讓老師火氣更大,「你瞪什麼?你那是什麼眼神?」

「沒瞪什麼,就是看到有人勢利眼。」祝朝陽和老師鬧不愉快已經不是頭一回,罰站寫檢討請家長已經不起作用,青春期男孩尤其愛鑽牛角尖,「不就是說兩句話,動不動就讓人罰站。」他合起數學資料往桌上一砸,「站就站。」

這一砸是宣戰。數學老師的鐵腕權威被挑戰,他扔下手裏的書,瀟灑地將粉筆頭往身後一撂,「我看你是臉皮比城牆厚,脾氣比誰都大,你砸書什麼意思?你對老師和課堂有尊重嗎?」他挽起袖子直接走向祝朝陽,拉起男孩的胳膊,「走,咱們去你們班主任那去——」回頭再向學得苦大仇深的其他同學,「同學們,不是我不想好好上課,是有人不願意咱們好好上。」

不少刀一樣的怨恨眼光射向祝朝陽,他死豬不怕開水燙地任老師拉走,嘴角還掛着諷笑。

教室里安靜了片刻,有同學氣得也砸了書,「搞什麼?這一題講一半停下!」而班長左鶴鳴不為外界所動,拿出資料自顧做題。還有幾個學不進去的着急看戲,互相慫恿對方跟到辦公室外看熱鬧。於是,教室里的聲音漸漸高了,說笑的也多了,而窗外老實罰站的白卯生捧著《聖母在上》看得入神,儼然大隱隱於市。

學習太枯燥了,偶爾來一出師生對抗戲碼調劑氛圍也不錯。大家都知道這場對抗祝朝陽不是贏家,張老師不會是輸家。但得了浮生半堂課閑的自己可以透透氣。

班上吵鬧聲越發大,由音體美課代表榮升副班長的吳楠楠喊左鶴鳴,「左鶴鳴,你不管管?」

左鶴鳴推了下近視眼鏡,掃視了周圍后搖頭,「老師很快就來。」然後繼續低頭忙自己的。

可老師過了十分鐘還沒來,這節課還有半小時分鐘才結束。群龍無首時,俞任站起來了。小學四年級就當着英語老師的面糾正發音的女生再次拿出小老師的模樣,她走上講台,清了下嗓子,「剩下的題我來講吧。」

顯然有人不樂意聽,但俞任氣勢老成凝練,不由分說拿起三角板和粉筆,「剛才老師的思路是到這條輔助線對不對?」

「對……」有人小聲回答。

「那咱們接着看,這種不對稱梯形就要平移兩腰,把梯形底角放在一個三角形內……」俞任講解得直接而仔細,二十分鐘已經講完了四道大題,甚至還點名同學總結每種題型的解析規律。窗外的白卯生聽到了俞任的聲音也放下漫畫,好奇地看着好友。而剪著齊劉海的俞任目光清亮,嘴角笑窩似掛着的兩隻小月牙。她也看到窗外伸出一顆腦袋的兔子怪,眼內掠過不好意思后看向了台下。

等襯衫兩粒扣子被拉開的數學老師回到教室門口時,猛然發現黑板上已經畫滿了圖,彩色粉筆標註了不同的要點。他茫然地看向全班同學,俞任站了起來,「老師,剛才您有事去忙,我怕同學們浪費時間就順着您的思路講了四道題。最後一道附加題我也搞不明白,還是等您來講。」

數學老師剛剛在辦公室和半大小子撕打起來,他本來因為離婚的事兒情緒就不太好,雖然祝朝陽被別的同事拉開,他自己也覺得沒了面子。來到安靜的班上,發現俞任已經幫他續上了進度,還遞上台階「等您來講」,他看了眼黑板,不禁點頭,「不錯,俞任的思路很簡潔,解法是正確的。大家鼓掌……」

一呼百應,除了左鶴鳴拍得有些勉強,大家都賣力。

窗外的兔子怪也鼓掌,表現得非常溫順。數學老師臉色語氣一起緩和,向外面招手,「白卯生進來坐下。」

白卯生聽言坐回教室,她看着俞任的後腦勺嘴角掛着笑意,這時俞任回頭,也回了她一個咬唇的笑。相似的默契讓兩個人心情都好起來,而教室內的緊張氛圍隨着數學老師的回歸再次降,俞任趕緊回頭看黑板。

白卯生卻還在微笑,她聽不進去數學課,但為俞任感到自豪。就祝朝陽那滿臉痘又和老師頂牛的傻子,還想約俞任看電影?白卯生撇了下嘴角,「沒門。」

母親趙蘭因為師傅出差大半個月又沒勁頭做飯了,早上還問「小俞任怎麼好久沒來家裏玩兒?」

白卯生心道這周末就喊俞任去家裏吃飯,再去麥當勞給她買雪糕一起聊天,最後送她上公交車。周五中午去約時卻意外地被俞任拒絕,「我……我周日晚上有事,下周可以嗎?」

「什麼事?」白卯生看俞任表情似乎很難為情,「不是吧?不會和祝朝陽一起吧?」

「是哦。」俞任頭疼地回答,「他給我寫了幾十封信了,這次和老師頂牛又被請了家長,鬧得很大,差點不願意來上學。」

「那和約你有什麼關係?不是吧俞任?你說我審美不行,我看你也沒長進啊?」白卯生雙手吊在單杠上居高臨下看着俞任,認真地說,「不過你要真喜歡他……算了,我不支持你誰支持?」

「我不喜歡他!」俞任嘆氣,「是他爸爸和我媽認識,說是一班子朋友聚會都要帶上孩子,順便讓我給他開導下兒子。我開導個什麼?我又不是他媽。」俞任是想去白卯生家的,好些次去那兒她師傅必在。俞任其實愛看那位唱越劇的阿姨,她端水捧碗都吸引人。再聽傻乎乎的兔子怪嚼一嚼什麼世態炎涼人心如水,兩人還對着白卯生的電腦互相搶著打遊戲。

距離中考越近,俞任心裏的空缺就越大。她和白卯生已經不能坐同桌,哪怕自己找班主任說情也不行。她們做同學的日子還有幾天?

「原來長大就是習慣各種分岔,我目送過童年好友穿着心愛的裙子步向另一個世界,和鄰家兩歲的、眼睛圓圓臉蛋圓圓的小妹妹失散在人海,也必定要和這間教室里的好友各奔東西。我不知道哪天我們會相見,更擔心沒有機會在最好的年華相遇。我只能期盼這條條分岔,慢一些,再慢一些。」這是俞任在模擬考中寫得一篇叫「分岔」的作文。張老師說文字寓意都非常好,給了高分后私下還問,「俞任,另一個世界是什麼世界?考試可別寫這些敏感的啊。」

俞任心裏回答:世界有很多,不僅僅有陰陽相隔的區別。她看着似乎還沒意識到分別的白卯生,「周日我不上家教了,中午可以去你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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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近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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