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95噩耗

第63章 95噩耗

張國紀道:「祥符臨行時,元大人說你妖浮輕佻,將你託付於我,叫我從中圓成著,我已是對元大人許過口了。你果然不是個安靜的,駙馬爺縱有不是,他年紀橫豎大起你,身份高於你,那是皇上的姑丈,皇上尚且敬他,你卻硬支支將老頭氣了七八回,成甚體面,弄得老頭心裡老不得勁兒,成日個狗撕羊皮。划不著,駙馬爺縱然說得不是,到了皇上那裡,我自然會替你分辯,和為貴,忍為高,咋就解不開這個扣兒。我是一手托兩家,你卻回回不聽勸,犯小性兒,狗臉說翻就翻,狗戴嚼子胡嘞,拿著不是當理說,咋就掰哧不開這個理兒,將元大人的一片心都扔了。你這一點都不隨方逐圓的性兒,到了京里,木魚兒改梆子,挨揍的貨,再空擔著個國士的名兒,真有那一天,你也怨不上誰。好了,回去歸置歸置,過幾日便隨駙馬爺起程」。

劉洪起聞言驚道:「怎麼,猛骨丁地,這就要進京?」。張國紀道:「我卻要回我的祥符,與你們不搭幫,我在不跟前,這一路你好生作精,挺你那打把式,東一腿西一腳與老頭干仗,通是個野物。你不是說泥人也有個土性兒,你就使你那土性兒將老頭氣死,我等著看哈哈笑。你莫看老頭還硬實,裡頭有虧症,夜夜哼哼哎哊。也是爾立之人了,聽你議論國事也象有根器的,多會兒才能發變成大人」。

停了一會,張國紀又問道:「那劉洪禮是你親兄弟?」。劉洪起黯然道:「是我隔著鍋的兄弟」。張國紀嘆了一聲道,元大人已上疏為他請旌表。提起這個沉重的話題,二人一時無話。對岸的河面寬闊起來,卻是淮河在對岸連通了一方湖泊,那方湖泊便是曾經的中都船廠,湖泊周遭有幾座不大的山頭,湯和墓便在其中一處山腳下,依山傍湖。

張國紀道:「刺撓了駙馬爺七八回,眼下趁我還在,去與駙馬爺請個安,說聲與駙馬爺鬧生分,全是學生的不是,學生此番廝跟著進京,要路無人,仰祈駙馬爺作養」。劉洪起不情願道:「他眼下沒好氣,帶搭不理地,跟俺沒話搭拉,明個吧」。張國紀道,肉鱉個啥,就不是個活道人。又道:「你不是說逮只小蟲兒也得撒把米么?你的造化到了,此番隨駙馬爺回京,皇上天地之量兼父母之仁,對你自有特典,日後你少不得與駙馬爺同心體國」。劉洪起道,我幾時說過那話?張國紀哼了一聲道:「我是看好了,你進京就是肥豬拱門,蛤蟆墊桌腿兒,死挨,將一生名節喪盡」。

劉洪起道:「國丈爺叮嚀告誡,學生記下了,此番進京,定當依著國丈爺的言語,收收性子,言所當言,為所當為,人隨王法草隨風」。張國紀道:「只願你不是拿這話撇我,抹抹嘴就不算了。我也勸過駙馬爺幾回,非所以服遠人之心也,只是你不肯認錯,讓駙馬爺借坡下驢。咋,你搭撇著眼皮,愁悶著心腸,駙馬爺不會在皇上面前給你使絆子」。

劉洪起道:「巴不能夠進京面聖。只是學生在西平的那兩處寨子,心裡不打底兒,這一去就是站干岸上了,寨中機務也管不來了」。張國紀問道:「那孫先生又來書子了?」。劉洪起道:「未曾。唉,他來一回書子,我憂心一回」。

張國紀道:「還躊躕萬千,你這個在汝寧府放閻王債,開小押兒的潑皮,這回一步登天。撫恤窮民,科理鄉團雖也是當為,進京可致富貴,可展抱負,不進京攀高枝兒,還戀著你那寨子,錯窩兒還不下蛋了」,劉洪起道:「不是尋常堡寨,是試點,關係非輕」。張國紀道:「有甚不尋常處,給我抖露抖露」。劉洪起只道一言難盡。

忽地,張國紀道:「不料鍾離國君陵,基址兒叫你說得分毫不差,東橋,你果是後世之人?」。劉洪起聞言急道:「元大人只是逼啞巴說話,您和國丈爺卻料定俺是裝啞巴」。張國紀哼了一聲道:「有何不同?元大人知道你是裝聾作啞方才逼你說話,朝廷都火燒屁股了,你是何心腸?貴人話語遲,幾兒才肯開口?自有你開口的那天」。劉洪起聞言一驚。

前方隱約可見粉團洲。張國紀道:「這要走了,送個物件做個念心兒」,說罷,解下腰間配玉遞與劉洪起,劉洪起雙手捧過,連聲道謝。「雲彩往南,老鱉翻潭」,張國紀望著南天自語道。

三天後,上午,鳳陽府學。劉洪起看著案几上冰裂紋的大撣瓶,聽得心不在蔫。他對面,比他高一個座次,坐著一位五十許的老書生,布衣布袍,形神頗似莊子,正是南都兵部尚書呂維祺。他在鳳陽駐留了一月有餘,就是等著一路與周王世子及國丈張國紀同行回河南。國丈不幾日便要上路了,他今天來只為拜會國丈,卻只是與張國紀客套了幾句,便尋到偏院與劉洪起探討學術。劉洪起身後的帷幕內,擺著一床一桌一凳,桌上有本《音韻日月燈》,劉洪起沒翻過一頁。

呂維祺終於收起了中原雅音的話頭,道:「學生此來專為聆訓,聽先生批講拙作,先生可否略陳其概」。劉洪起聞言慚愧地一笑,回道:「學生奉院差而來,奉謁祖陵,學生本是不學無術之人,這幾日只顧遊逛,茫茫然其猶醉也,於先生大作竟是,竟是懶怠一觀」,說著,尷尬地笑起來。呂維祺聞言不覺失望,他轉移話題道:「觀先生神色,心中似有不可解之事」。劉洪起道:「這事兒不好擺划,總之君子謀道不謀食,學生思慮的並非名位之事」。呂維祺聞言道:「可敬之至,奉此拙作攪擾先生,倒是學生造次了,學生自東南而來,氣驅東南,文章太盛,然於國事又有何補」。

此時,院內停著一輛轅車,幾個家人正往車上拾掇物件。所謂轅車就是兩輪車,兩輪兩把,轅車一定有兩支長長的車把,將車把架在牲口背上,兩輪車才平衡得起來。門外忽地傳來一陣馬蹄聲,「什麼人,還不下馬!敢衝撞欽差行在」,守門的軍士喝道。馬上之人應道:「河南部院行文國丈欽差張大人,至急!」。

二進院,客廳中擺著無用的瓷瓶,圍著屏風,屏風上是幾隻騷首弄姿的鶴,王昺與張國紀並坐上首,下面坐著一個身著錦雞補服的大官,正是漕運總督朱大典,他是與呂維祺一起來的,因為駙馬與國丈不幾日便要走,朱大典此來專為送別。朱大典道:「二位國戚此來,為宗社生靈永久計,培殖祖陵,於國計豈小補哉,本應添撥腳力,饋送土儀——」。

王昺打斷道:「帝鄉殘破,禮過重了,老朽自來帝鄉,何曾與皇上分憂,是何作用擔當,每日不過仨飽倆倒兒,其如皇上天恩何?」。正說到這,忽地一個家人勿勿進來,對張國紀耳語了幾句,張國紀接過一個大信封,卻是河南部院的公函信封,張國紀揭開火漆,卻從中摸出一隻小信封,小信封沒封口,張國紀拈出信紙略事觀瞧,神色有異。他抬起頭來呆了呆,起身吩咐道:「請劉先生」,家人剛剛下去,張國紀又步家人的後塵,拿著信往偏院去了,王昺與朱大典都呆住了。

隔壁院中立著高高的木架,擺滿水缸,卻是一座染坊,院中靜悄悄地雜草叢生,早已是人去院空。一牆之隔的耳房內,劉洪起坐在頂子床上,所謂頂子床就是有護欄和頂棚的床。雖是開著窗,卻煙霧瀰漫,王昺被嗆得咳了幾聲,劉洪起方才一驚,將煙頭彈出窗外。他道:「我這心裡疼得直打嘀溜,舉念成灰。我這當哥哩,凡事要盡著兄弟點,何況兄弟先我而去,我竟能不去送送兄弟。由祥符來此間,我已是損了一個兄弟,為了國事我忍痛上路,如今國事已了,上京便是遲上一月二月有什麼打緊,我總要先回家送兄弟一程」。張國紀道:「你也莫要別倔頭兒,將才駙馬爺說了,不是不叫你回家,總要先請旨」。

劉洪起道:「咋?怕我就勢兒不回來?中州地面有什麼好,殘破地方,缺官不肯補,補了不到任。我又不是官,這還奪情了?」。王昺道:「聖意懸懸,勿啟朝廷之疑」。此言一出,張國紀與劉洪起驚訝地看著王昺,王昺又道:「貴昆仲的事,我與國丈已是再三致問」,說罷,起身去了。

「我這便題奏,聖旨不出十日便可下來,靜候聖裁」,院中傳來王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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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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