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92婦聯

第60章 92婦聯

「大明一統錦江山,嘉靖皇爺登金鑾,自從新君登龍位,自有才子把書編。有多少賢慧媳婦惡婆子,俱是小姑把那瞎話編」,二郎寨,南門裡的一處宅院里瞎子正在說唱,烏泱泱一群人或站或坐將院子填滿了。院子呈長方形,七八間屋子有有草房有瓦房,也有泥牆瓦頂,院中的幾棵樹,有柿樹有槐樹有榆樹,南牆上居然開著八扇門,門也是有寬有窄,細看,卻是將幾座小院的隔牆拆除形成的一處大院場。外牆上用石灰刷著一行標語:全大明的女人聯合起來!這裡就是婦聯,院外還立著兩個挎刀的寨丁。

院里瞎子正在說唱,院外也聚了一群納鞋底子的婦人,背弟弟的小丫頭,拄著拐的老嬤嬤,叉著腰的老漢,正在圍觀現實版的婆媳矛盾。一個漢子蹲在磨盤下,雙手捂著頭唉聲嘆氣,婦聯主任巧針正在做他的工作,巧針道:「就你娘那不論理的勁,這男女都單另了,還攥著棒子尋著媳婦打。俺今個要不治治恁娘,待掌家的回來逗難說了,就掌家的那性子,殺起人來可不論公母」。

那漢子抬起頭來道:「俺娘費勁巴叉哩將俺拉扯大,就俺這一個靠頭,俺不能替她裝臉,也不能叫她沒臉。那吧,姐,再央央你,罰幾個銀子拉倒,隨你說是多少,俺手裡不活便,俺去借」。巧針道:「不中!俺都說了一攤了,看你那拉撒勁兒,拉到寨門樓子上批鬥,又不是要她的命,又不是頭一個,有大亮娘打底,沒臉也還有人給鋪墊著,這咱嫌丟人,俺都說了她兩三回了,奏是不聽,這事也該挽個疙瘩了」。

那漢子叫道:「拿把俺!恁治啥欺負俺,將俺憋得不得過,老的沒有不是處,噘老的該雷打老龍抓」。巧針也叫道:「老的沒有不是處那是老理。改蓮叫她打了幾十棒槌,就是狗打急了也要嗚嗚幾聲,噘她兩句算輕的,俺不說你還明白,俺越說恁越糊塗,真糊塗假糊塗?」。

那漢子叫道:「這事不中,俺要官揚!」。巧針冷笑道:「隨你,大亮娘都官揚到巡撫跟前,有本事你到北京告御狀」。停了一會,巧針又道:「左是說不明白。嫌布紡哩不批實就能掌擀麵杖打?誰闖禍誰承當,不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說了幾回都不中,恁大年紀了一脖子犟筋,低心小意哩撥弄事兒,這還咋熬人家?將媳婦說哩貓狗不是,凈是胡連八扯。陰不出哩老窠子,要是托生成男哩都能陰死牛,這些婆子,糟塌媳婦都是老在行,恁大年紀不省事,歪咕喇,今個非叫她屁股當臉使,拿她興個規矩」。

你看那個《阿信的故事》,日本農民的凄慘程度超過中國,日本農民被虐待,參戰之後就變成了禽獸。朱元璋為什麼這麼殘暴,很可能,他是在家庭暴力中長大的。虐待文化也解釋了流賊為什麼這麼殘暴,超越了日本鬼子。男人受了虐待就要虐待別人,女人受了虐待后,唯一可以虐待的就是自已的兒媳,中國的惡婆婆文化淵遠流長。

這時巧針叫道:「去幾個人,將老窠子捆到寨門樓子上,多去幾個,再打墜子不肯走」。在地上蹲著的漢子聞言,立時站了起來,又是作揖,又是求饒。巧針道:「俺沒空和你扯閑韁,趕緊把這事弄利亮了,俺還要聽趙瞎子的梆子戲,《黃二姐打棒槌》,專打惡婆婆,咱女哩就該樹撲棱上拴根繩子,尋個無常死?」。

人群中的幾個寨丁卻立著不動。巧針柳眉倒豎,喝道:「咋地?掌家的不在,二郎寨的三隊四隊慣哩莫樣,那天掌家的就是站這磨盤上,一箭將浪八圈釘在牆上,殺了那些個人,你們都忘完了么?」。那幾個人依然站著不動,巧針喝道:「這都是隨誰的溜?」,說著,她盯向人群中的一人,道:「盛顯祖!你專等著掌家的回來剝恁的皮?是叫我喚鄭二來,再跌你幾跤咋地?」。盛顯祖道:「打柴的不跟放羊的走,爺們不聽娘們戳擠。劉扁頭弄哩這叫啥,不會當家強當家,將女哩嬌哩跟那寶貝蛋樣,蹦跳撒歡,驢踢馬跳哩沒籠頭,赤瓜大晴天,這還是大明朝么,都有了女兒國的國王,你這女兒國如今誰坐朝?是恁還是劉扁頭?」。

巧針聞言,罵了一聲賴菜,叫你揚頭撅腚,便疾步走向盛顯祖,人們疾疾分開一條通道,巧針到了盛顯祖面前,飛起一腳,盛顯祖疾忙伸手隔了一下,也是痛得一皺眉,正中肚皮,要不是伸手隔了一下,非被當場踢翻不可。他強作輕鬆道:「還是個弄家兒,死妮子賣能哩,好男不和女斗,看你那形兒,給恁自家留點體面」。巧針一腳沒踢動盛顯祖,這便碰了壁,她只得沖一個女人道:「去大宅尋幾個有材料的來」。人們聞之色變,大宅將養著闖塌天留下的四百個騎兵,雖說有一半的人成了斷手斷腳的殘廢,但還有二百個已經養好了傷,多是陝西娃,感激劉扁頭救了他們一命,對劉扁頭是無原則地服從。這是些足跡蹋遍北中國,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流賊,無論從武藝上還是氣勢上,都勝過二郎寨的土寇一籌。二郎寨今天之所以還能勉強維持住,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股力量的存在。

人群中一個陝西口音道:「胡球弄,斜溜馬垮哩沒個軍法,咋在世上扎站,要是在俄們義軍,早將你幾個砍了」。人群中一個少了左胳膊的人悄聲道:「莫理識她。這娘們當哩個不大的官,拿粗把細,擦尻子事都讓俄們干哩,俄們是客,交幾千兩銀子住房子,不是他劉扁頭的相公」。相公就是長工。另一個少了右胳膊的人道:「你這幾個月倒是受活,不用死強活道哩遠浪,就是遠浪,也得將俄們拋下喂狼。莫說劉扁頭是掌盤子的拜識,就是救命之恩也該報,聽說姓元的巡撫要俄們的人頭,是劉扁頭保下俄們,官司都打到北京去哩,俄們的命能不能保下還不知道哩,你天天吃飽了等餓,俄可是天天老牛愁刀子」。

人群中有人議論道:「揚擺啥,窮嘴呱噠舌,張精賣能哩跟著劉扁頭瞎亂,成天扭搭扭搭哩串門子帶翻瞎話。五六十歲的老嫲嬤,將人捆到寨門樓子上,撒灑人家的毛病,五十多還有幾年衣飯哩,舍了老臉,往後咋活人?」。另一人道:「那老嬤嬤是個老拐孤,不怪扮她的難看,老執迷,現世報,拿媳婦不當人,這事辦得也還嚴齊」。「老齊,你咋也這說?」。

院中,孫名亞由羅圈椅上起來,不再聽瞎子說唱,起身進屋。屋中一個瓜子臉女人正坐在桌前書寫,孫名亞喚了一聲白娥,白大寡抬起頭來,喚了一聲孫先生。孫名亞問題,如何?白大寡將桌邊厚厚的帳冊端起,放到孫名亞眼前,道:「根根梢梢全在這了,統共九百頁,九百戶」。孫名亞點了點頭,隨意翻開了一頁,卻是一張表格,表格的內容是各戶的姓名,成員,年紀,有幾畝地,以及備註。孫名亞看的是備註,備註多是註明這家人的人品習性。巧針,白大寡幾個婦聯的女人,遵從劉洪起的指示,用了幾個月時間,通過上門啦呱的方式,將二郎寨各戶調查的一清二楚,最詭異的是,二郎寨的人還不知道自已的老底已被劉洪起掌握了。看著這厚厚的帳冊,孫名亞由衷地點了點頭,道:「有股鑽拱勁」。

院中的趙瞎子還在說唱,院外一個婦人尋到婦聯門口,自語道:「是個聽書迷,都這咱了,擱書場上還沒回來哩」。二郎寨男女分居,已經沒了家的概念,這是一個寨子附近莊子上的婦人,幾個月前劉洪起搞男女分居,在寨內也是搞得戰戰兢兢,因為人心不附,武力不足,所以還不敢在寨子外頭推廣,寨子外頭的幾個莊子沒搞男女分居。

這時,忽地一陣蹄聲由寨門處傳來,接著衝進來幾騎,人們紛紛避讓。其中的兩騎是伏在馬背上的,一騎肩上插著箭,一騎背上居然插著四五箭,立在磨盤上的巧針驚道:「二馬蛋子,咋了!」。二馬蛋子回道:「三爺不好了,這下有仗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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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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