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來吧
艾瑟爾從來不知道悲痛欲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他生來便性子淡漠，對所有人都是如此，哪怕是撫養他長大的親生母親。
到後來，他孤身一人闖入這人世間，看慣了愛恨情仇，就更不明白那些劇烈的情感是怎麼一回事了。
旁人哭泣，他只覺得矯揉造作。
而現在，終於輪到他自己來體會一番生離死別的痛苦，竟疼的叫他說不出話來。
顧休語的表情越來越模糊，只能勉強看清她是笑着的，是那種初見時的笑容，溫暖如當時殘陽。
體內的紅月魔力激昂澎湃，似乎想趁他心神失守之際，操縱他的身體，奪取他的力量。
艾瑟爾在空間通道里飄蕩，想起歐斯洛臨死前說的那番話——「你連奇洛耶都算不上，頂天了就是一堆力量的混雜體，只是屬於天神大人的那部分佔多數而已，而我正是奉天神大人的命令來殺你，祂要你死，誰叫你融合了毀滅石成為了滅世的原因之一呢？我還以為跟在你身邊的那個聖女會先動手，沒想到她居然站在你那邊，簡直噁心。」
「說都說了這麼多，那我不妨多說點，你還記得被你燒掉的第四帝國嗎？哈哈哈，猜對了，我就是從那場火裏面活下來的倖存者，當然那時候我只是一個平民，可仇恨也是有力量的。」
「你看我這斑駁的魔力，看我這具完美的身體，全靠那刻苦銘心的仇恨來延續——普通人要如何成為魔法師？不是愛，是恨啊！」
艾瑟爾記得自己沒讓她說完，就送她上了路。可那時候他無動於衷，對這番話完全沒有任何感覺，直到此時才覺得心裏泛起了細密的痛楚。
「語語……」
他張開赤紅雙翼，變回本體，以流星那樣璀璨的速度穿過空間通道，然後——出現在機械城的上空。
他冷漠地俯視眾生，冰冷宣告：
「方舟將會在十分鐘后啟動。」
屬於神明的威嚴氣息從他身上散開，遍佈整個大陸。
機械城內的所有人都被震懾到了，無論是凌空遺民奧莉加，還是曾經的第一騎士勞倫斯，都謙卑地低下頭。
好不容易趕到的安娜莉卡被這一刺激，汗毛倒豎，幾乎是本能地變成龍形態，匍匐在地。
利利斯的哈倫王子像是看見太陽似的被刺了一下眼睛，沒有反抗，也順從地低下頭，表情莫測。
安德烈露出一絲苦笑，直接單膝跪地，向新神請罪：「雪神大人，你應該也不會想到，最後成神的竟然是這位吧。」
玻璃瓶里的血族之王動也不敢動，生怕被自己的死對頭髮現，然後被丟出方舟。
至於更遙遠的，利利斯國都。女王拄著權杖，微微低頭，輕聲讚美聖女。站在她身旁的二殿下看着她，深情款款，眼裏再沒有別人。
許多生離死別正發生在大陸的每一個角落。有人都拚命地趕往貝蒂機械城，想要搭上希望的方舟；有人出於責任，留守在自己的國都，與臣民共擔未來；有人在即將崩潰的世界裏，說出本不可言說的情感……
然而更多的人，許許多多的普通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在田間勞作，在街道遊盪，在屋中休息，一如之前的每一天——天空離他們如此遙遠，遙遠到他們從不擔心它會突然倒塌。
因為對這個時代的許多人來說，不存在明天，也不存在過去，他們只有現在，也只能把握現在——就算世界沒有崩塌，他們也沒有未來。
他們命如螻蟻。
而顧休語要拯救的，就是這群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的「螻蟻」。
她說過，她要讓所有人都活着。
……
高塔之上。
綠袍人站在她的身後，低頭詢問道：「沒有紅月的力量，你無法成神，又要如何拯救這個世界呢？」
顧休語便回過頭，輕笑道：「你知道十大源神嗎？你知道秩序八龍嗎？你知道幸運之神佔據的是十個最初神位中的哪一個嗎？」
綠袍人搖頭道：「我雖然能看到一些未來的事情，但並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不過你看起來很有把握，我就放心了。」
「災難無法避免，我們只能選擇迎難而上。」顧休語仰頭看向快速膨脹的天痕，「所有人都是這樣告訴我的，他們說，既定的末日總會降臨，誰也無法阻止。」
「所以我想，既然無法阻止，那就讓我來選擇被毀滅的方式吧。」
真主鋪好的路，總要有人去走的。
顧休語伸出雙手，周圍光輝凝聚，形成鏈條似的流光，那件被雪神秘密保存已久的事物終於顯露真身。
那是一個王冠。
真主伊斯特曾屠殺數百神明，將所有死去神明的力量收集到一起，鑄造成一件神器。
這件神器擁有毀滅世界的力量，其真名為——眾神王冠。
顧休語耐心等待，直到方舟成功起飛，離開這個世界后，才將眾神王冠舉起來，戴到自己的頭上。
開始了。
一切都要開始了。
她笑起來，走到祭台的邊緣處，俯視遠方的山脈與河流，然後向天空一指，毫無保留地釋放自己的魔力。
這被命名為潘多拉之盒的力量，與天痕發生超乎尋常的相容性，如游龍鑽入天痕中，將這個世界的裂縫撐得更大。
那些眼睛睜得更大了，顯出幾分恐怖與詭異，簌簌的風不知道從哪裏吹來，帶着濃郁的血腥味，像是末日前沉悶的低鳴曲。
風中的黑色花瓣稀稀落落地在祭台上打滾，很快便紮根發芽，開出茂密的花叢。
顧休語仰起頭，整個人光芒璀璨。
「來吧，我不怕你。」
……
天空被撕裂，大地被塵土覆蓋。
皮克斯站在如山崖般的城堡尖上，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高調盛開的黑色小花，密密麻麻，吞沒了城鎮，吞沒了生命。
他忽然捂住胸口，背部飛出無數道金光，像一隻只金色的蝴蝶，旋轉飄向高空，看似柔弱，翅膀卻比尖刀更加凌厲。
「顧，我承認你，聖女的身份。」
皮克斯艱難地說出這句話，身影消失在原地，取之而代的是一件巨大的金色事物。
一大一小，兩個金輪互相交錯，其上星光垂掛，轉動間發出金戈鐵馬的聲響，氣息神聖而威嚴。
命運之輪現世。
末日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