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022
薛羽以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架勢轉身離去,只給眾人留下一個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洒脫背影。
劍老遠目唏噓道:「果然是少年出英豪,若我劍宗弟子有如此膽識,何愁劍體不成!」
封恕雖然擔心小師弟安危,但並不耽誤他與有榮焉點點頭,煞有其事附和:「確實。」
劍老耿直捧場:「竟能想到將藥丸藏於口中的法子,到時再直接以口渡之,想來便能將其保全!聰慧!聰慧至極!」
封恕一僵,像是才想起這茬事一樣,面上表情立馬變得十分精彩,忍不住向小師弟和師尊的方向看去。
只見扭曲混亂的靈力狂流中,他的小師弟安全到達了彼岸、歪進他師尊的懷裡,又勾著人脖頸仰首湊了上去。
封恕:……
封恕:???
無論那邊大師兄心情有多複雜,都無法改變薛羽本人其實並沒有想太多的事實。
作為一個思想開放的二十一世紀新人類,他十分大方地表示:嘴對嘴喂個葯而已,又跟人工呼吸有什麼區別呢?
只是薛羽出生后便母單至今,除了幼兒園的時候跟小姑娘拉手丟過手絹,後來再沒跟人有過什麼像模像樣的肢體接觸,這樣驟然跟人——還是一個漂亮男人貼貼,即使他再釋然,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異樣的。m.
歪在岑殊懷裡時,薛羽覺得周圍靈力威壓好像沒有那麼迫人了,又或者是他已經被擠壓得麻木,再感覺不出疼了。
但貼在面前人唇瓣的嘴唇,反而極其誠實地將觸感傳進他的大腦。
滾燙,又因為被血浸過而微微潮濕、軟得過分。
這與岑殊給予他的一貫的冷硬印象十分不相稱。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似是以冰雪雕琢而成的人,與其嘴唇相貼時竟然是這樣的感覺。
薛羽細細咀嚼心底那點點異樣,覺得那好像也……並不是討厭。
像是被岑殊身上的熱度侵染了似的,薛羽雙頰的溫度也攀了上來。
他無意識地抿了抿嘴唇,驚覺自己的動作可能有些奇怪,這樣就、就有點像是在接吻了。
薛羽的臉頰又熱了熱,趕忙將藥丸頂在上顎,探出舌尖分開岑殊的唇瓣。
很意外地,這人的牙關亦同雙唇一般很順從地打開來,將薛羽的舌尖讓了進去。
薛羽一喜,趕忙將清心丸渡進對方口中。
修仙界的藥丸都是入口即化,之前薛羽一路走過來,都用一層靈力將它們分開包裹著,以免東西還沒送到就先被自己吞了。
此時藥丸成功渡入岑殊口中,那層薄薄的靈力衣自然消失不見。
薛羽的舌頭還沒來得及退出去,便感覺舌尖一空,那幾顆清心丸已經化了開來。
大抵是因為劍宗弟子有一個算一個都懷著顆赤子之心,葯苦了就不樂意吃,因此就算是簡簡單單的清心丸,外面也被葯辭包著一層厚厚糖衣。
現在四五顆清心丸一齊化開,甘甜便在口腔中爆炸開來,將滿口的血味都壓了下去。
竟然還挺好吃的。
天衍宗的丹丸都沒有糖衣,以後得讓他們學學小葯宗,改良一下。
薛羽這麼想著,也不知道怎麼腦子發熱,一勾舌尖,在岑殊沾著余甜的上顎舔了一下,頗有點意猶未盡的意味。
頃刻之間,四周氣息一窒,后又陡然變幻!
薛羽只覺得什麼森冷滑膩的東西侵入了他,伴隨而來的是那股熟悉的噁心感。
周圍紅光驀然一盛,接著卻又猛地黯淡下來。盤旋的戾氣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從四面八方洶湧聚合而來!
耳邊尖嘯之聲逐漸減弱,卻在薛羽腦海中響起。
——是戾氣!
恐慌的情緒還沒醞釀出來,薛羽卻感到那些鑽入他身體中的戾氣,也如同之前探入他經脈的靈力一般,在他腦海中轉了一圈后便泥牛入海,消失了。
……咦?
他這個黑洞體質,確實也是連戾氣都能吸的耶!
薛羽亢奮了。
他正準備以一個泰坦尼克號的經典動作張開雙臂,大喊一句「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卻感到舌尖跟後頸同時一燙。
岑殊以一種十分理所應當的姿勢一手攬著他的腰,另一隻手托住他的脖頸,將他箍進懷裡。
剛剛還靜止不動、任由小徒弟胡鬧的岑殊猛地一抬舌,冷不丁與薛羽探入他口腔的舌尖相抵。
他全身炙如滾水,掌心和唇舌都熱得嚇人。
薛羽彷彿被這突然而至的陌生觸感驚住了,僵愣在岑殊突然圈住的懷抱里,只下意識瞪圓眼睛向前望去。
也不知是化身天賦異稟,還是修士眼珠子構造就跟普通人有差異。
兩人明明已經鼻尖蹭著鼻尖,薛羽卻依舊可以將面前這人仔仔細細看清楚。
只見祖宗那雙無神的紅眼珠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轉過來死死盯著他,本來渙散的瞳孔飛速縮放起來,像是有個壞心眼的醫生拿著手電筒在他眼前忽閃。
兩團繁複無規律的漆黑花紋蔓上岑殊頰側,配著那雙因瞳孔收縮而愈發赤紅妖邪的眼睛,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某種邊緣文明的邪神降臨。
下一秒,對方粗魯分開薛羽本就咬合不緊的牙關,帶著絲絲甜腥的舌頭毫不客氣地攻入他的口腔!
薛羽猝不及防哼了一聲,以為是清心丹不夠岑殊吃,這人伸舌頭來他嘴裡討,便連忙用胳膊抵了抵岑殊的胸口,咬了咬他探進來的舌頭,嗚路哇啦說道:「我唔有了,就那唔幾顆!」
你要還想吃,我得回去再拿啊!
薛羽說話時舌頭靈活轉動,不可避免與岑殊的舌尖貼了貼。
後者掌心驀地又燙了幾分,五指收縮,手背青筋根根暴起凸於骨節之上,用一種非常可怖的力量握住懷裡人的後頸,把他緊緊按向自己。
薛羽脖頸登時一陣劇痛。
一時之間,他甚至分不清如果自己脖子斷了,到底是被岑殊捏斷的,還是被他掌心溫度熔斷的。
四周遊盪戾氣山呼海嘯而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鍥而不捨往薛羽腦袋裡鑽。
而把他禁錮在懷裡的岑殊亦折下脖子,攻擊性十足地與他口唇相貼。
岑殊身型比他高大不止一點半點,圈人的動作就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而薛羽也被他強迫地抬起頭,承受岑殊自上而下侵入的唇舌。
這人根本不是想討清心丹,當然更不是在吻他。
侵入。
就只能用這個字眼來形容。
即使他們兩人正毫無阻礙地貼在一起,做著世界上第二等親密的事情,岑殊那雙顏色艷麗的眼睛卻依舊是冰冷的。
——不,用「依舊」似乎不太準確。
岑殊以前的目光雖冷,卻不像此時這樣冷得無感情又無機質,被這樣的目光盯著,只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這似乎連有血肉的野獸都算不上——是「東西」,只是一種不知情感為何物的「東西」。
薛羽全身一震,終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不,是它。
——它根本不是岑殊,是戾氣!
就如同周圍正鬼叫著往他腦殼裡鑽的戾氣一樣,這部分戾氣控制著岑殊,尋了個更方便的捷徑,藉由兩人口唇相貼、肺腑血氣聯通,亦想鑽進薛羽的身體里!
雖然想通了這點,但薛羽被戾氣控制的岑殊壓吻得舌根發麻,腦袋也嗡嗡作響。來的路程早就消耗了他九成九的體力,此時再提不起絲毫力氣去抵抗。
再者說,其實也沒什麼抵抗的必要。
他本就是為送葯而來,如果他自己能成為某種「葯」的話,那也不錯。
薛羽覺得自己對於此時的岑殊來說,彷彿是一個承受戾氣的容器,戾氣就像貓貓見了貓草一樣,捨棄岑殊發了瘋地往他身上鑽。
雖然戾氣總會在進入他身體后不久便消失,可架不住總量太過龐大,消失的速度抵不上戾氣進來的速度。
在他腦袋裡聚集起來的戾氣便像是八百個幼兒園小孩同時鬼叫個不停,邊叫還邊在他腦袋裡放恐怖電影。
那場面俱是黑乎乎又紅通通一片,偶爾颳起一陣血風,偶爾下起一陣血雨,陣仗整得還挺嚇人。
薛羽腦袋被戾氣塞得又脹又痛,它們凄叫著在他腦海里四處游撞,又覺得像是有人拿著帶殼的榴槤梆梆砸他腦袋。
他想痛叫出聲,嘴巴被岑殊死死堵住;想撓人,又被按著動彈不得。
薛羽渾渾噩噩地想,原來岑殊日夜承受的都是這樣的痛苦。
他在屍山血海般的戾氣中只一會兒就撐不住了,而這樣的痛岑殊卻捱了八百年。
一時間,面無表情親吻他的岑殊,就好像跟之前明明已經委屈得不行、卻還要裝作堅強的玉冰機漸漸重合在一起。
薛羽心軟地想:唉,這些被原著禍禍過的配角們,其實都挺慘的。
只是面對岑殊,他沒法再像對待玉冰機那樣握握手又摸摸頭了。
薛羽閉上眼睛,卸下所有防禦,完全放鬆下來。
他在岑殊懷裡艱難伸出一隻胳膊,抬手從那人垂在自己頰邊的如瀑黑髮中分出一縷,握住,又輕輕晃了晃。
那姿態乖順中又帶著點微不可查的縱容味道,就好像對周圍虎視眈眈的戾氣說:來吧。
四野咆哮的戾氣同雙目猩紅的岑殊一起靜止一瞬,忽地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浩大聲勢鑽入薛羽腦海。
薛羽腦袋「嗡」地一聲,只覺得自己顱骨都被撐得噼啪作響,痛得幾欲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瞬。
戾氣摧枯拉朽而來,面前人的嘴唇卻離開了他。
薛羽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才發現此時天幕昏暗,周圍盤旋赤光已經所剩無幾。
岑殊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變回了沉沉黑色,連頰邊黑紋都消退下去,顯然已經恢復了神智。
漆發如瀑垂了下來,圍合出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的空間,發梢搭在薛羽側臉,涼絲絲的。
大抵是因為薛羽疼的時候揪著岑殊頭髮的動作有點沒輕重,祖宗正被他扯得略歪著腦袋,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目光盯著他看。
「啊對不起。」
薛羽下意識道了個歉,鬆開手,兩眼一閉結結實實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