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鄉村的除夕

大年三十了，清晨五六點，就能聽到各種各樣的嘈雜聲音，村子裡面已經熱鬧不已了。各家各戶都早早的起來準備除夕夜的安排了。

那個時候空氣污染不大，畢竟工廠還很少，更別說在鄉下地方了。冬天氣溫還是比較低的，至少還得穿件毛衣在裡面。陳東六點左右就起床了，穿上毛衣，套上棉服外套，瘦小的身軀也裹得圓滾滾的。

走出院子，看到母親已經在池塘邊擇菜洗菜了。陳東走到母親身邊，蹲下身子，伸手也扒拉了一下那些韭菜，他不喜歡吃韭菜，總感覺韭菜的味道很臭。

母親瞪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說：「快去刷牙洗臉。」陳東用無辜的眼神看了一眼母親，說：「爸爸呢？」

「他去市場里買鞭炮對聯了。今晚拜祖先，穿新衣服過年了。」母親沒有抬頭，繼續手中的活，回答道，接著催促道：「去刷牙洗臉。」

「嗯，可以穿新衣服新鞋子咯。。。」小孩子期待過年，最期待的就是穿新衣服，那個時候的陳東，還不懂什麼是壓歲錢的。

前幾天母親帶他去集市上買衣服，其實是去裁縫店訂做的，鞋子才是在市場里買的。陳東太瘦小了，市場上的服裝店，都找不到合適的衣服的，最後就想到訂做了，做了一套小西服，還好是熟人，兩三天就做好了，換了別人，可能裁縫阿姨都不接單了。

昨天才拿回來，陳東拿到手就想穿了，可是母親不給他，說這是過年的衣服，要過年晚上才能穿。差點又把陳東給急哭了。現在聽到晚上就可以穿了，那個興奮勁別提多高了。

快速的刷完牙洗完臉，陳東就要去拿新衣服出來，可是母親把新衣服放在衣櫃里了，他根本連衣櫃門都夠不著。只好一副可憐沮喪又央求的看著母親，希望母親能幫忙。

結果可想而知，在母親變臉之前，趕緊換了一副笑嘻嘻的臉孔，坐到母親旁邊，還伸手摸了摸母親的大肚子，跟裡面的寶寶說幾句俏皮話，倒是把母親給逗笑了。

早餐是白粥，配菜是自家腌制的鹹菜。家裡養的雞也有下蛋，但是基本上都是母親吃了，在還沒有懷小寶寶的時候，經常是陳東吃的。

母親因為擔心肚子里的小傢伙又營養不良了，懷孕后，直接把雞蛋都安排到自己身上了。陳東也不介意，以前吃太多，天天吃，天天吃的，都吃怕了。他就是惦記著曾祖母的甜桔。

吃過早餐，陳東又跑到巷子玩了，今天每家都很忙，他跑去陳雄家，打算叫陳雄兄弟倆出來玩的，可是看到陳雄母親在天井裡忙活，就不敢喊人了。

陳雄母親是寨子里，出了名的凶的，動不動就罵陳雄他們倆。撞見過幾次之後，陳東見到陳雄母親，也會感覺到害怕。

陳東回到巷子里，一個人在水溝旁活著泥巴，摔泥碗。小孩子心性，倒也沒什麼無聊不無聊的。

可能還比較早，只見到大人們忙忙碌碌的進進出出。沒怎麼見到有小孩子出來玩的。陳東挖著泥巴，活水后，突發奇想的在那裡捏著小人，泥碗，勺子，桌子什麼的，雖然沒人教，倒也挺像模像樣的。

挖泥的時候，挖到一條滑溜溜的蚯蚓，陳東把它拎了起來，放到一邊，他還不認識這是什麼蟲子，但他知道那些大孩子釣魚的時候，就是用這種小蟲子的，不會咬人。

陳東把捏好的小泥人跟其他的小玩意，擺放到水溝的溝沿上，有人兒，有桌子凳子，桌子上還有個像模像樣的碗兒，還有兩根搓得兩頭尖尖的泥條，應該是筷子。看著自己的作品，小傢伙一個人在那裡樂呵樂呵的傻笑著。

時間在大人們忙碌的年夜飯準備中流逝，午飯過後沒多久，陳東母親就開始安排陳東洗澡了，陳東覺得天還早著，老不樂意了。可是一聽到可以穿新衣服新鞋子，就利索的跑到母親身前，讓母親幫他脫衣服洗澡。

穿上訂做的小西裝，還有一條小領帶，看起來可精神多了。聽到母親的讚美，陳東心裡美滋滋的，特高興。

新鞋子是那種穿上后，走路會閃光的，今年才有的鞋子。一雙十幾塊錢呢，當時要不是陳東在鞋店鬧著要買，母親可捨不得給他買這雙鞋子。

一個小屁孩的鞋子就要十幾塊錢了。比她綉一天衣服花邊的工錢還多。而且小孩長得快，穿不了多久就沒法穿了。但是拗不過陳東，加上確實寵溺這孩子，咬咬牙，也就給買了。

穿上新衣服新鞋子，陳東一蹦一跳的出了門，找他的小夥伴們炫耀去了。

除夕晚上，都是要祭拜祖先的，也就是在家請神位下來，擺上雞鴨魚和其他的東西，祭拜一番，然後全家人圍到一起吃年夜飯。

陳東家人很多的，除了大姑已經出嫁之外，還有小叔、二姑、小姑。小姑是最小的，經常來家裡幫忙，所以陳東還是比較親切的。

小叔比父親小了九歲，讀了兩年書，就不願讀了，十六歲就跟別人出去外面工地打工了，一年到頭很少回家，只有過年才回來，陳東對小叔不熟，沒什麼印象，更談不上親熱了。

二姑沒讀書的，一懂事就被奶奶逼著幹活繡花，做手工活什麼的。而且每天規定做多少才能出去的。

二姑跟母親的關係還算不錯的，母親經常說二姑是家裡最不討奶奶喜歡的了。

「親老大寵老幺，可憐老二沒人要」，其實縱觀古今，好像都是這個理啊。

父親結婚後，雖然獨立出來了，但是過年慣例，還是需要全家人圍爐的，家裡成家立業的也就父親，二叔未成家，所以並未正式分家，大年夜還是要聚到一起，圍爐熱鬧熱鬧的。

曾祖母則是在她的所有住在寨子里的兒孫家裡，一家一家的吃。每家吃一會，給孫子曾孫們發壓歲錢。

一開始孫子輩的沒結婚，沒曾孫的時候，只有四個兒子在本寨住，一家吃一會還好。到了孫子們結婚後，孫子輩人數實在太多了。

第一年之後，曾祖母就規定，每房只去那一房的老大家吃，一房一個代表就行了。初一大傢伙來拜年時，再統一派發壓歲錢。

其實任何一個大家族，也就靠著一個老人在維持著血緣的關係了。

不管在哪裡，往往都是這樣，一旦這位處於最高層的長輩離開之後，後面的血緣關係也就開始稀薄了，慢慢的開枝散葉出去后，又形成了新的一層關係。

原來的那些二代也都慢慢的老去，又成為了新的一個支脈。所以才有「姓氏同宗，五百年前是一家」的說法。

吃過年飯後，陳東在夥伴們的召喚下，穿上小西裝，又準備出門去了，結果被母親攔了下來，把長輩給的壓歲錢先上繳了，才放他出去。雖然知道陳東不會跑遠，還是叮囑了幾句。

陳東踩著他那會發光的新鞋子，在眾多小夥伴們羨慕的眼光中來回的跑動，讓那七彩的燈光更多的展現在他們面前。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路邊的路燈下，正圍著一群人，吆喝聲和高呼聲，吸引住了陳東這群小傢伙，他們雖然不懂那些大人在幹什麼，但也湊上去去圍觀了。

那是一群年輕人在搖魚蝦蟹的賭博娛樂，就是擺上一張有六個動物圖案的紙，用碗蓋住三個刻有那六個動物圖案的骰子，搖晃幾下之後翻開，開了什麼就是贏了什麼。

鄉下沒什麼其他娛樂，沒到過年的這段時間，打工回來的年輕人都喜歡玩上幾把。貪婪的人，往往會把一年辛苦掙來的錢，在過年這幾天都給輸光了。

陳東不懂，就是在那圍著看，看不懂無聊了，就拉著小夥伴跑去看別人玩七彩棒了。看著那向四周噴洒著五顏六色的火花，也跟著興奮的呼和著。他也想玩，可是不敢玩，他太小了，不敢也不會點火。

空地上大人小孩都各自的聚成一團，各玩各的，各聊各的。陳東他們在玩打小鬼子，用著他那把玩具槍，輪流扮演解放軍跟鬼子打戰，追擊隱藏，反攻投彈，跟電視劇學的是有板有眼的。槍炮聲，轟炸聲，就是從小孩嘴裡傳出來的模仿聲。

在這個熱鬧的大年夜，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盡情的放縱了一回。

玩累了，陳東滿頭大汗的回到家，看到父親和好幾個人圍在茶几邊喝茶，聊天。大都不認識，理都沒理他們，就跑了過去。

可能真渴了，端起一杯茶就往嘴邊送，給燙的嘶嘶吸氣。又在茶几上拿了一顆糖，拆了塞嘴裡，一轉身，還抓過一把塞在口袋裡，惹得眾人一陣調笑。

十一點后，農曆的習俗，就算是第二天的子時了，也就是新的一年開始了。

很多家庭的習慣就是子時貼春聯，統一拜神，然後放鞭炮，除夕夜的鞭炮聲，可以從子時開始一直響到天亮。

陳東家的習慣是子時貼春聯，其他的都第二天才開始。母親說的，大年初一，哪能啥活都不幹呢。所以每年留著拜神放鞭炮到年初一早晨忙活，

小孩在大年初一都是玩瘋了，沒人管著，不會有人罵，還有壓歲錢可以揮霍，嘴饞手癮，都能在這一天得到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