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過年的味道
下午在地里，陳東如同一隻靈活的兔子，在柑橘樹之間不停的穿梭著。
時而拔幾撮青草，時而爬上柑橘樹摘柑橘，上躥下跳，在臘月寒冬中，竟然折騰出一身臭汗。
鄉下的孩子，沒有太多的規規矩矩，從小就是如此般的歡快，如此的喜歡田園的無拘無束。
夕陽緩緩西下，西邊的天空呈現出一片橘紅，薄薄的雲彩在橘紅的夕陽的照映下，別有一番特殊的味道。
陳東靜靜地坐在田埂邊，等著父親把柑橘一筐筐的過稱，抬頭看著那一片紅霞，想到了《西遊記》里的孫悟空，幻想著在雲層的裡面，是不是有著天庭仙宮？
在那夕陽映照下反而顯得更加深沉的山的那一邊，到底有沒有住著神仙？那一片片如羽毛般的雲朵，會不會就是孫悟空的筋斗雲。
夕陽越來越沉，對應的東方，開始披上黑色的暮色，父親結算完賣柑橘的錢，高興的走到還在發獃的陳東身邊。
突然抱起沒回過神來的陳東，把他舉過頭頂，開心地跟他說：「走，我們回家了。明天讓你媽媽帶你去買新衣服，過年穿的新衣服。」
陳東很高興，要買新衣服很開心，能買玩具槍很高興，看到父親高興，他也莫名的很高興。
父親做生意三四年了，資金的問題一直是他苦惱的事情。開始的時候，五百塊錢能定一車貨，現在五百塊錢可能就只有十幾根木頭了。
一年到頭，省吃儉用，也只能勉強維持。年末的這個時候，能夠把柑橘賣出去，也能收入個一兩千塊錢，算是挺不錯的收入了。
懵懂的陳東依然是坐在自行車前面的橫杆上，一路沿著小溪邊的小路。
看著往後移動的樹木，開始暗下來的天空。沒有開口說話，他還在幻想著剛才看到夕陽西下的那片雲彩，幻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能像孫悟空那樣，在那廣闊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父親忙了一整天，自行車后架上還有一擔柑橘，這是父親特意留下來的，也許是忙了一整天，確實累了，也許是因為後面的那擔柑橘太重了。
陳東感覺此刻的父親，踩單車有點慢，有點費勁，好像有點喘。心想：要是我能騰雲駕霧，那該多好，直接就帶著父親飛回家了。
在年幼無知的年齡，天馬行空的思想，也是無窮的樂趣。
回到了家中，看到院子里掛著一隻煮熟的雞，一隻鴨，還有幾串豬肉，一個三層的木質架子，一排排的年糕粉條。
小姑在一旁清洗蒸具，看著也洗的差不多好了。母親跟曾祖母在屋內喝茶嘮嗑。家裡也忙完了年貨的準備。
陳東跳下車，歡快的跑到曾祖母身邊，從鼓鼓的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個柑橘遞給老人，說：「老嫲，給你吃。」
慈祥的老人開心地接過柑橘，輕輕的撫摸著小傢伙的腦袋。父親把柑橘卸下來，搬到了院子里，高興的跟大夥說著今天的收穫，並掏出錢來，拿了兩張青色的出來，分別遞給曾祖母跟小姑。
兩人都在推辭，父親硬是給塞進了他們的口袋裡。說今天高興，賣得價錢不錯。
過了三四年後，陳東想起這個事，才懂得那兩張青色的錢，都是五十元的。那時的他，見過的只有母親給他的一分錢、兩分錢的紙幣，最多的也就是五角的了。
看著掛在院里鐵絲上風乾的雞鴨魚，陳東可能也是玩累了，有點昏昏欲睡，突然，陳東腦子裡覺得，好像還有什麼事情的？
突然冒出的思緒，陳東不再昏昏欲睡了，他輕輕的站了起來，思索著，不知不覺的走到門口，突然轉過身，直愣愣的盯著母親。
「媽媽，玩具槍？有沒有？」總算想起來了，父親中午說託人去買玩具槍的。
「哈哈，你才想起來啊。我以為你忘了，我想不跟你說的，看看你是不是不記得這個事情了呢。」
母親看到他這幅模樣，覺得特別有趣。伸手從背後拿出一個塑料袋包裝的東西，遞給陳東。
陳東一愣，下一刻就像一隻猴子一下，竄了過去，從母親手裡結果那個東西。這是一把手槍，跟陳俊宏那把不一樣，一把槍的中間有個紅色的輪子，整個槍型呈現出孤形。看起來更加的精美。
拆開來之後，拿在手裡把玩著，陳東是越看越喜歡。興奮的跑到母親身邊，在母親的臉上「啵」的一下，用力的親了一口。逗得眾人哈哈哈大笑。
到了晚飯的時候，門外走進來一個老人，背有點佝僂，穿著一件不算厚的棉衣。手裡提著一個竹簍，還在滴著水。
「爺爺，你又去抓魚啦。」陳東看到來人，親切的叫著。
來人是陳東爺爺，算是半個漁民，平時地里活多，就在地里幹活了，沒什麼活的時候，就撐個小漁船到小溪里捕魚。
因為只是在村子前面這條小溪，所以捕的都是些淡水魚，鯽魚比較多。每次捕魚回來，都會拿一些過來給陳東家。
因為母親跟奶奶的婆媳關係不太好，爺爺又是老實憨厚的農民，導致爺爺平時也比較少過來陳東家，基本上又來都是晚上。
最近母親可能有身孕的原因，脾氣有點暴躁，跟強勢的奶奶又杠上了，爺爺差不多都有半個月沒過來了。
爺爺還是特別疼愛陳東的，也能理解陳東母親。母親對於爺爺也是比較敬重的。看到爺爺進來，母親連忙迎上去，結過手裡的竹簍，讓爺爺坐到曾祖母身邊喝茶。
「阿公，你就不要去抓魚啦，這麼冷的天氣。」母親把竹簍里的魚倒到水桶里，勸說到。
「沒事，你這不快生了嗎？抓幾條魚補補身子。」爺爺憨厚的笑著，喝了一杯茶后，掏出煙絲準備捲煙絲抽。
「別抽了，快吃飯了，吃完再回去。」曾祖母對這個老實巴交的二兒子，也是很無奈，把爺爺掏煙絲的手給打了下去。
「不了，我上船就直接過來了，網還沒收拾呢。」爺爺只好把煙絲裝回去，端了杯茶遞給曾祖母，笑呵呵的說。
「你呀。。。」曾祖母無奈的看著爺爺，也不再說什麼。
其實除了陳東這個小傢伙之外，大家心裡都清楚，爺爺又是趁著夜色偷偷過來的，最近母親跟奶奶的關係，如果讓奶奶知道，肯定不會讓爺爺送魚過來的。
陳東把玩具槍拿給爺爺看，爺爺告訴他，這是美國的軍官用的手槍，叫做左輪手槍，跟中國解放軍用的不一樣。
爺爺是經過那場戰爭的老人了，雖然沒有參軍，但也遇到過鬼子，兄弟裡面，也有參加了抗戰的人，所以對這些認識還是比較多的。
陳東最喜歡爺爺的是聽他講捕魚的事。每次都坐到爺爺的腿上，捏著爺爺下巴上的那不多的幾根長長的鬍子，聽著爺爺講漁船上的事兒。
聽到起勁的地方，經常會不留神就把鬍子給扯下來一兩根。聽到爺爺疼得「嘶嘶」的吸氣聲，就會樂得咯咯笑。
爺爺對於陳東父親這個大兒子，也是比較寵愛的，只是鄉下人憨厚實誠，言語上不善於表達。
自從父親開始做木材生意，不會騎自行車的爺爺，也經常走路到鋪里去幫忙。不善於交際的爺爺，每次都是看到需要扛木頭或者裝卸車的時候，都默默的上前去幫忙。盡量幫父親省下一兩個人工費。
爺爺無言的關心，陳東一家子都能感受得到，平時有好的東西，也都會給爺爺留著一些。只是奶奶的強勢，讓一家人沒辦法融洽的經常聚在一起。
在多年以後，成了家的陳東才開始明白，好不容易養個兒子成人，娶了媳婦，疏遠了老娘，作為母親的心裡無法轉變過來，這才是導致千古以來，婆媳矛盾的關鍵所在。
爺爺沒有在陳東家吃完飯，跟陳東玩耍了一會，吃了個剛蒸好的包子，喝了幾杯茶，就走了，畢竟天黑了。
走的時候，母親跟父親拿了一張青色的票子，塞給了爺爺，爺爺怎麼都不願收下。說母親快生了，要留著用。最後放在灶台上，匆匆的走了。
這也讓小姑「醒悟」了過來，吃完飯後，悄悄地也把錢放在灶台上才走。曾祖母本來也想把錢留下來的。
最後是父親跟她說，快過年了，你可以去換一些零錢，到時給兒孫們發紅包，這才不再堅持了。
整個寨子，本來安靜的夜晚，在大年將至的這兩天時間，外出打工回來的人多了，夜晚也開始熱鬧起來了，聚在一起抽煙聊天，說說一年的經歷。
也有一些人，聚到路燈下，在燈光較亮的地方，擺個檯子或鋪張紙皮，聚在那裡打牌搖骰子。以前早早關燈睡覺的，現在也燈火通明，到深夜才安靜下來。
整個寨子都透著忙碌、緊張，熱鬧、歡愉的氣氛。
夜已漸深，天空中淡淡的一抹月牙，懸挂在頭頂；漆黑的夜幕中，繁星點點，小溪旁的憧憧的樹影。
那南方不落的樹葉，在風中發出陣陣的沙沙聲，偶爾傳出來的幾聲狗吠聲，還有那隻大白鵝偶爾發出一兩聲嘎嘎的輕微叫聲，更加襯托出了深夜的寧靜。忙碌了一天的小村莊，進入了夜晚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