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個小女孩能壞到哪裡去呢

有一個小夥子，英俊高大，肩頭挎著一個大包，步履沉重，從杭州到長沙，只為千里尋情，但女孩問了他幾個很現實的問題，其中一個是：「你有駕照嗎？」這可把小夥子難倒了，他沒有駕照，其他幾個問題也答得不盡人意，他十分沮喪，準備坐火車返回杭州。

我說：「不要氣餒，不要灰心喪氣，好事多磨，你最終會俘獲她的芳心！」

以我的人生經驗，我相信他最終會俘獲她的芳心，試問，有幾個男孩有這麼大的勇氣和如此堅定的毅力，默默愛著一個女孩多年，就是不曾表白，現在他以實際行動表白了，從遙遠的杭州趕來，如果我是那個女孩，就得先哭一哭，哭過了之後再問我想要問的問題。

我繼續對小夥子說：「你要了解女孩的心理，女孩不比男孩，從根本上說，女孩是弱者，談婚論嫁，必須終身有靠，你事業有成，她才無衣食之憂。男孩多想娶個『我愛的人』，女孩多想嫁個『愛我的人』，你等於成功了一半！」

小夥子表示懷疑我的話，說：「她等不到我事業有成就會嫁人！」是呀，這也是一個問題，女大當嫁，但如果你窮追不捨，逼女孩在人和錢之間作出選擇，如果她不算太傻，那麼你必將抱得美人歸，夫妻恩愛苦也甜嘛，嘿嘿，這是我替他打的如意算盤。

「總之不要放棄就對了，」我一心跟小夥子說話，沒有招呼其他看書的顧客，「你是個大腦門（梅子也是個大腦門），你有足夠的智慧智取她。」

我通過賣書結識了很多朋友，前幾天還結識了一位流浪少年，生活之艱難讓他早熟、頑強，也讓他干過不少偷摸壞事，他十歲那年父母離異，都不要他，於是他開始流浪，他告訴我，昨天他在水果市場撿了幾個爛梨充饑，今天在一家飯鋪試用，雖然沒有被錄用，但中午在店家吃了三大碗米飯，足夠維持到明天，他說，只要有明天就有希望，「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瞧瞧，他還跟我這個文人拽文呢！

我最後對杭州小夥子說：「多謝你把我的小說帶到杭州，好好讀，讀後你一定會變得更聰明、更可愛，說不定還會給你帶來好運，不要放棄，等待就有希望！」

美少女莫言做崔董事長的女秘，想來有不少難言之隱。

在此，我提出一個問題，她為什麼背井離鄉從安徽跑到長沙，而且每天打兩份兒工？據我從她的空間日誌分析，她除了工作，就是吃飯、睡覺、哭臉，圖什麼呢？圖一副好嫁妝，以便將來嫁入金粉世家？那也用不著捨近求遠啊，上海、南京、杭州，近在咫尺，比長沙機會多得多，長沙是個小碼頭。

今天我再次打開莫言的空間，她的網名改為「春花落盡」，夠傷感的，但我認為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你含苞待放嘛，花開才能花落嘛，不過也難說，說不定莫言的花枝上悄悄綻放了一朵小花，某個臭小子棘手摧花，莫言乃如蒲公英gonewiththewind（隨風飄逝），飄到長沙，她要急死遠方的戀人？

很久以前，美國有部故事片《德克薩斯州的巴黎》，記敘一男子凄凄慘慘，尋找離家出走的妻子，在沙漠里「踽踽獨行」，結果險些喪命，莫言莫言，你可不能玩這個，你要男朋友的命嗎？

我打開莫言的音樂盒，流出了一汪節奏舒緩，旋律優美的東西，可聽來聽去，還是哀怨、委屈、如訴如泣，好一個死丫頭，你果然早戀了！

我打開莫言的相冊，呀，又有新照，有她玉樹臨風的芳姿，有她撅嘴擰鼻子的淘氣，有眾多的玩具娃娃、小動物簇擁她的臭美勁兒——

這是什麼，只見有一個骷髏頭，幾具風化的乾屍，一座座埃及金字塔，天呀，一個妙齡少女喜歡這些？我不禁毛骨悚然，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怎麼了，難道她悲痛欲絕，轉而把似水柔情獻給幾千年前的埃及長老？

莫言在一個星期前的日誌中透露，她辭去了化妝品公司的工作，又找到一份兒在肯德基端盤子的差使，為什麼放下好好的白領麗人不做去端盤子？我想，其中必有隱情，但她不說，我怎好打聽？對了，難道與那個把她放在身邊，頭皮光亮的半拉禿子董事長有關？記得莫言說過，她最怕好色的禿子——哈哈，誰叫你是一道秀色可餐的色拉？現在的莫言身著肯德基制服，頭戴小紅帽，屁股扭來扭去，橫衝直撞，我真擔心她打碎店家的盤子——

出長沙火車站，正前方五一大道2號地下通道熙熙攘攘，據說也可以擺地攤，但要到下午五點半才能開始，於是有很多擺地攤的大包小包放在通道兩邊候著，搶佔有利位置。

那天我是五點趕到的，又驚又喜，你說巧不巧，我看見了莫言，她的變化極大，與一個多月前最後一次她經過韶山路29號地下通道時判若兩人，她身穿黃色羽絨服和牛仔褲，臉上略施粉黛，長發盤在頭頂，看上去像個性感的小婦人。

想不到她的另一份工作是賣唱，她的攤位在通道口，由於時間尚早，所以進來避風。我趨前打了個招呼，笑問她是何方神仙，為何今日下凡，她眼睛一瞪：「你管我呢，別問了，其實我是貴州苗族！」「去你的，」我心裡罵她騙人，「貴州苗族哪有身材這麼高大的？」我沒有追問，而是順水推舟，我說□□也是苗族，她笑笑糾正我：「□□是土家族！」「對，□□是土家族，不過，苗、土不分家，我好像聽別人這麼說過。」莫言又笑了笑，說：「我會唱苗歌兒，而且唱得特好，什麼人啊你，不信拉倒！哎，待會兒你給我捧個人場吧，」說著，她掏出幾張五元紙幣塞給我，「你為我叫好、扔錢！」我把錢還給她：「包在我身上，但我扔我的錢，不用你的錢。」接著我又問她是否知道北京有個「西單女孩」，她點點頭，我知趣沒再問下去，因為再過一刻鐘她要連續不斷唱到很晚才收攤，她得歇歇嘶啞的嗓子。

到了五點半差幾分，擺地攤的紛紛解開大包小包，我只要打開自行車後座上的紙箱把書拿出來即可，莫言走到距我五米開外的通道口，蹲下攤開一張告示——我不看也知道上面寫的是啥，我懷疑她是「賣藝葬父」之類的小騙子！

莫言挎著吉他對著話筒唱起來了，如訴如泣——天曉得是什麼苗歌兒，只覺得她的家境和身世楚楚可憐。

莫言的左手邊是一位貼手機膜的衡陽人，似乎比我更了解莫言，說莫言是大學生，現在休學一年，為班上一患淋巴癌的同學掙錢治病，真是大慈大悲的好人，但令人吃驚的是，蹲在他攤位前的一個女顧客硬說莫言不是好東西，而是大騙子，到處騙錢。

「你莫看她那張紙上寫得好，說是為同學治病募款，天曉得是真是假！世上哪有這種事，一個同學得病，要她休學出來募款，除非得病的是她的家人或男朋友。她膽子大得嚇人，鬼名堂又多，據說原先在一家公司做公關小姐，老闆喜歡她，帶她出差——什麼出差，還不是帶她出去玩玩，她也覺察到老闆不懷好意，大概還抓到了老闆平時欺負她的把柄，於是將計就計，裝出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乖乖隨他出差去，結果剛到火車站，她就趁老闆上廁所把老闆裝有兩萬元現金的手提箱提走，不知去向。她太過分了，缺德撒，你識破對方不去就是了，為何謀財？老闆迴轉找她，崽找得到她的人！老闆心中有鬼，不敢報案，在車站逢人便打聽，搞得吆喝喧天，還是找不到她的人，最後不得不自認倒霉，吃啞巴虧。」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的個爺，火車站這幾條街哪個不曉得，一隻咯哈撮把子，狐狸精，四路子逗騷，我老公那麼本分的人，一看見她賣唱就憐香惜玉，放肆給錢，一給就是五塊十塊，你怕我們的錢有撿哦？我看就是她騙了好色的老闆，沒錯，高個子，大眼睛，白皮膚，彈吉他賣唱，說普通話，肯定是她！我猜她最近敢在火車站賣唱，肯定以為風聲已過，而且抓到了老闆十足的把柄——」

好一個莫言，小小的年紀，實在不簡單，我不禁哈哈大笑。

現在我相信因果報應了，什麼是因果報應，這就是因果報應，惡有惡報，大快人心啊，以我對莫言的了解，事後她還會惡作劇，給崔董事長發一條簡訊：「我恨你！」崔董事長呢，自作多情，只當愛之恨，究竟不忍心把事情做絕，不由得掌嘴：誰叫你招惹大智大勇、小奸小壞的莫言，就叫你好看、出洋相、付出代價！

但一個小女孩能壞到哪裡去呢？我不信女顧客隨後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莫言絕不會做那種事兒，她才多大就以色相勾引男人？否則她賣什麼唱！

莫言的歌聲和一聲聲謝謝不時打斷我的沉思，她表示謝謝，表明有善心人士投錢，我扭頭看了她幾眼，一個男孩走過了她，又跑回去投錢，然後把散落的錢一一拾起，放進一個「錢盆」，莫言謝了，朝他鞠了一躬，臊得他趕緊離去。接下來我看到更感人的一幕，我心頭一熱，眼圈兒不消說紅了，那個啪啪啪拄著下端開裂的竹竿，一手拿鋁盆的老人，就是在韶山路29號地下通道莫言為他打抱不平的東北老乞丐，哆哆嗦嗦，用拿著竹竿的手從鋁盆里挑了一塊硬幣，噹啷，我聽到清脆的一響，莫言撲通跪下，帶著哭腔說：「不行不行，我怎麼能要你的錢，你拿回去，拿回去吧，大爺！」

這個場面大家都看在眼裡，紛紛投錢，並造成圍觀。我實在看不下去，難受極了，儘管今晚一分錢沒賺到，我連忙收拾書攤，擠進去給莫言和老人各五十元，算是償還了莫言買我的書的辛苦錢，我轉身走出地下通道，一陣黑色的寒風湧來，我身子一緊，接連打了十幾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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