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別勝什麼

（傍晚時分，美人魚盤腿坐在炕上一針一線納鞋底，大鯊魚背著行囊進來，氣喘吁吁）

美人魚：（放下鞋底，撥亮炕桌上的油燈）回來了？

大鯊魚：回來了，我給你帶回了海邊一朵浪花。

美人魚：洗把臉，先吃飯，鍋里窩窩頭熱著呢。

大鯊魚：哎，還沒歇著？

美人魚：福州好玩嗎？

大鯊魚：不好玩，光埋頭幹活，快練成一傻子了。（洗手，吃窩窩頭）

美人魚：不見得吧，走了一趟沿海，燈紅酒綠，什麼好吃的沒吃過，吃相還這麼難

看？

大鯊魚：還是咱家窩窩頭好吃。

美人魚：放你娘的狗屁，你當我不知道，我不傻，小陳開車帶你兜風、看燈——

大鯊魚：是兜風、看燈來著。

美人魚：你還存心氣我？

大鯊魚：你沒事找事吧，那叫兜風、看燈嗎，那叫綁架！我在文章里交代得清清楚楚。

美人魚：別提你的破文章，提起我就不由得冒火，哼，誰綁架你？一個窮光蛋，我

最傻！

大鯊魚：你不傻，你傻能納鞋底？這可是細活，我的鞋做好了嗎？

美人魚：沒呢，這不是邊做邊等你嗎？

大鯊魚：到底是俺的好媳婦！誰叫你，逼迫良人去趕考，又鎖深閨來思凡。

美人魚：去去去，我還有話問，那個節目主持人怎麼回事？

大鯊魚：節目主持人好醜，卸了妝嚇得我魂飛魄散！

美人魚：嘻嘻，這麼說可以用來做門神辟邪？

大鯊魚：可不就是做門神辟邪？

美人魚：少來，又當我是傻子，那麼丑還能上電視？

大鯊魚：福建女人個個是醜八怪，她還算好的。

美人魚：嗯，以後咱出差非福建不去。不對，她嗲而又浪，腳一歪，捶了你一下！

大鯊魚：實話告訴你，我一躲，她的小拳頭落空，沒捶到。

美人魚：還小拳頭呢，分明嫌我拳頭大，我拳頭大，打死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

大鯊魚：我怎麼忘恩負義了？

美人魚：媽的，由於你的愛泛濫，咱家的蟑螂也泛濫成災！

大鯊魚：哈哈——

美人魚：你給我聽著，我就是要你把根兒扎在我身上，不許節外生枝！

昨天下午返回長沙，悠悠萬事，先睡覺，睡醒了才見梅子，有點緊張，不承望輕易過關了，梅子沒有說「死在外頭別回來」之類的話，相反笑得如一朵花。回來就好，至於為何一連幾天連個招呼不打，梅子先放一放，好戲在後頭，今晚她有事去弟弟家，沒有工夫跟我鬧；也許由於我有先見之明，搶先在空間發了一段美人魚與大鯊魚對話，把梅子見到我可能發生的事預演了一次，梅子看了覺得可笑，不好意思鬧了，所以我就輕易過關了。

梅子遇事哭一哭，鬧一鬧，然後破涕為笑，在我看來很正常，梅子不哭不鬧，就不像不是梅子，你看看，梅子直接笑，這個笑就不真誠，真不如哭好看。先哭后笑，如同先苦后甜——我這是怎麼了，難道非要梅子整我的坨子我才舒服？

有情人之間就是這樣奇奇怪怪，心理也不大正常，我怕是有點「受虐」傾向了，打是疼，罵是愛，類似這樣的說法，在我認識梅子之前，我認為是歪理，嗤之以鼻。

我斷定梅子不會罷休，先記下這筆爛賬，即一連幾天為何不打個招呼，不論我怎麼解釋她都認為說不通，說不通就是說不通，解釋就是狡辯。當然，今晚梅子不哭不鬧，還有另一種可能，是我自作多情，我迴避幾天才好呢，梅子正好換換腦子，什麼鬥鬥地主啊，玩玩遊戲啊，與王隊長敘敘舊情啊，怪有意思的，不是說小別勝什麼嗎？

梅子去弟弟家要很晚才回家，梅子要我早點休息，我堅持要等她回來道晚安，她等了我五天四夜，我等她幾個小時不應該嗎？

一房兩人三餐四季，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位網友問我從福州回來給梅子帶了什麼禮物，我說沒有，她不信，現在我來說明為什麼沒有。

我不是小氣，捨不得花錢，錢是身外之物，我從不怎麼放在眼裡。舉一個例子，十多年前，女兒嗷嗷待哺，我靠做家教和寫作謀生，收入極不穩定，家無隔夜之糧，我有一個中學同學四處打流，比我更缺錢，他找我借一千塊錢，我知道有借無還，於是說：「那麼多錢我一下拿不出，但有兩筆稿費加起來有六百元，送給你不用還，好嗎？」中學同學聞之大喜，錢到手后見我就躲，生怕我改變主意索還。

彼時我手頭拮据，沒有一分錢存款，尚能克己奉人，現在情況好多了，難道不捨得給梅子送禮物？三八婦女節我曾表示寄給梅子一件禮物，她很為難，怕我給她惹麻煩，怕惹麻煩就不要與我交往，此話沒說出口，但她應該知道我有點不高興。

我幸而沒有給梅子送過禮物，我指的是值錢的禮物，否則我會質疑：我與梅子的好建立在什麼基礎上？多年來，我一直痛感真情難得，尋尋覓覓，除了在梅子身上，我沒有發現什麼真情，我要的就是梅子的真情，如果我和梅子之間介入了值錢的禮物，我會搞不清，陷入困惑，到底是感情還是金錢維繫我們的關係，但直至今天，我敢說梅子對我是真好。

並不是說，送給梅子值錢的禮物，我們之間就沒有真情了，不是那個意思，而是，我這個人歷經磨難，十分敏感，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我曾經在窮困中飽受屈辱，我也向一位腰纏萬貫的好朋友借過錢，結果怎麼樣？她乾脆給我一個冷笑，連句好話都沒有。

錢讓中學同學疏遠了我，還是錢，讓我疏遠那位好朋友，我還敢冒險讓錢介入我和梅子的感情嗎？但是，如果梅子發生困難，我會迅速解囊相助，而且資助到底。

昨晚我對梅子說：「你真好！」梅子問：「有多好？」「比活著更好！」梅子立刻誇我這句話經典，我也覺得十分中肯，試問，還有更中肯的表達方式嗎？我說你梅子是一塊金子，金子有什麼好，生不帶來，死不帶走，活著才最好，而梅子比活著更好，那就是最最好了。

我接著說，梅子知我，也懂得生活的價值。生活的價值在於快樂，錢財也可以給我們帶來快樂，但遠不及生活本身給我們帶來的快樂，因為生活本身會產生愛和被愛，這就是我們快樂的源泉，那麼如何享受生活本身？最明智的做法是不貪財，讓自己變得簡單些，這樣我們才能全心全意享受生活本身。

我又問梅子：「如果我放棄和你好而去賺錢我會這麼快樂嗎？」梅子的答案和我的一樣：「不會。」我不缺衣少食，掙的錢剛剛夠用，這就很好，多掙一分錢也是為人作嫁，我就這麼自私，你笑我窮酸，連個手機也買不起，我一笑了之。

美好和善良是一雙姐妹花，愛美的人一定善良，這是我研究梅子后得出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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