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還是有點剩餘價值的

前幾天女兒小周老師要參加兩天重要的業務考試，耽誤不得，為此她從學校回家過夜，把早上叫醒她的重任交給我，並一再交代：「叫醒還不算，我有可能又睡著，你要把我扶起坐穩，睜開眼睛才算完成任務。」

叫醒豆豆起床太難了，從小她就耍賴：「爸爸，我實在睜不開眼睛，讓我再睡幾分鐘吧，求求你，就五分鐘，你先關燈出去，我保證馬上起床。」這一醒一睡，往往要經過幾個回合才能把她弄起床，有時我沒有堅持，她睡過了頭，你就看她哭鬧、摔門，連洗漱也免了，早飯也不吃，匆匆忙忙背上書包去上學。

現在她已長大成人，還是這德行，叫而不醒，醒而又睡，睡過了頭全賴我。

頭天夜裡，我很早醒了，不敢再睡，到了早上六點好不容易把她弄起床，但考試回來她宣布：「明早六點半起床，太早沒必要！」我說：「路那麼遠，你磨磨蹭蹭，又要洗漱又要吃飯，七點都出不了門，萬一遲到怎麼辦？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還是六點吧，就這兩天，咬緊牙關，好嗎？」「我說了六點半就是六點半，反正是打車，不會遲到！」

豆豆推遲起床時間，我反而更緊張了，夜裡我躺在床上直到兩點尚未入睡，由於怕這時睡過去誤事，我索性起床打開電腦寫作，有我醒著，才能確保她萬無一失。

夜深人靜，連天上的星星也快要睡著了，星光越來越黯淡，一旦閉上眼睛要到明天夜裡才會睜開，豆豆在隔壁打著小呼嚕，我的心很踏實。

我曾經寫過一篇《守護夢中的女兒》登在報上，還是豆豆幾歲的時候，彼時我感到又溫馨又心疼，然而將近二十年後的今天，我再次為豆豆守夜，心疼是沒有了，除了溫馨，我更感到自豪，我還是有點剩餘價值的，可以繼續為她承擔一份責任，並敦促她勇敢地接受明天的挑戰。

今晚給女兒送東西到學校，發現她一臉沮喪，我問她是不是工作出了問題，她很煩，不想細說，只說了一句：「有學生鬧事，管不住。」

我很心疼，不能為她分擔工作壓力，但我又想，沒有壓力，沒有挫折，就沒有成長、成熟，她遇到困難在我預料之中。

我對她說，孩子，千萬不要灰心，任何一個老師，哪怕有經驗的老教師，都會出這種問題，何況你經驗不足，當班主任剛剛兩年。

我平時給她講過無數回這樣的話，我說，俗話說，「當家三年狗也嫌。」什麼意思呢？意思是這個家不好當，即便你幹得多麼出色，但凡辦砸了一件事，上上下下的意見就來了，來了就來了，不要慌亂，積極想辦法解決問題就是了。

我告訴女兒，眼下最重要的是穩定大局，班上不要出大luan子，只要不出大luan子，上課能照常進行就不怕別人說三道四。那麼如何穩定大局呢？個別學生nao事，讓你下不了台，萬勿激化矛盾吃眼前虧，反正全班在你控制之下，不妨先退讓一步，課後再收拾他。

我接著說，他成心nao事，這還了得，事後整他的辦法多著呢，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得不償失，我就殺雞給猴兒看，集中時間、精力整他，整得他七零八落，不整倒他絕不罷休。

我最後開起了玩笑：「整人也蠻好玩，你居高臨下，班主任的權力抓在你手裡，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對方犯了錯，理虧心虛，整倒了他，課堂紀律就會好起來，關鍵是一定要策劃好，每一步棋都是『殺腳』，再輔之以『招安』，不信收拾不了他。」

我從前當老師也做過班主任，我遇到的問題更多更嚴重，搞得一塌糊塗，好在女兒有我的經驗教訓為借鑒，她比我強多了，我相信她會很快扭轉局面，因勢利導，把壞事變成好事。

這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和前妻分居，我在辦公室打地鋪，想到今天是平安夜，我能接出孩子，帶她去湖南大劇院參加表演舞蹈《平安夜》嗎？一周兩次，都是我領著她去省歌劇院少兒舞蹈班學習、排練，但逢到節日就不好說了，她媽往往「新仇舊恨」湧上心頭鬧事，叫你們去不成！

我和女兒早有約定，如果她媽的臉色好，她會在窗台上順著擺一雙鞋，如果臉色不對就是倒著擺。天色向晚，我隔著圍牆的通風窗偷窺院子里我家，我差不多要暈過去了，那雙紅色的小皮鞋是倒著擺啊！

女兒學習舞蹈將近一年，就盼著今晚上湖南大劇院的舞台。

好在屋裡傳來了這樣的罵聲：「你那個死爺（長沙話，爸爸）會管你嗎？還不知今晚見哪個標子去了！」聽她媽的口氣，似無大礙，我連忙進去接出了女兒，在一片叫罵聲中，女兒提著白色的長裙裙擺，催我趕緊走，我說：「別慌，今天沒事，你為什麼倒著擺鞋？」女兒說：「她罵我時你在哪裡？我生怕她不讓你來接我！」

孩子畢竟是孩子，一會很快融入了平安夜的喜慶，我看著老師給她化妝，一再囑咐她領好舞，不要出錯，我心裡落下一塊大石頭。平心而論，孩子她媽今天還算通情達理，如果為了打擊我，堅決不許孩子參加表演，女兒失去這次機會，將會多麼傷心！

女兒和她的小夥伴在《平安夜》的伴奏下上台了，有十幾個人，每個人手裡捧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杯子里有水，點著一根紅蠟燭，一個個小臉蛋光彩奪目——

一小時前，女兒還是滿頭大汗，慌慌張張，此刻在「聖誕老人」的祝福下，她翩翩起舞，看上去十分幸福、安寧，好像是恩恩愛愛的爸爸媽媽最寵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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