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向我開炮

我家附近有一條具有歐陸風情的商業街宏銘中心，天天有店鋪打爛重新裝修，以迎合消費者喜新厭舊的心理需求，照此下去，還有「老字號」嗎？可以說，此街沒有一家從長計議，安安穩穩做生意。

老闆都是賭徒，不能賺大錢，立刻放棄，另覓商機。

我聯想到一個生活節奏問題，現在是信息時代，一切圖快，北京廣州一日還，如同催命，過去一天辦一件事，如今一天辦幾件事，你效率高又怎麼樣？太快了，你一生也過得快，無暇感覺活著的滋味，無異於縮短壽命。

罪魁禍首就是彼此競爭，趕鴨子上架，大家爭先恐後奔向墳墓。

我羨慕古代書生進京趕考，路上走幾個月，一路溫書也遊山玩水，如果運氣好還能結識梅子之類的才女，何必把生命的進程當作打拚？得閑便是主人，讓我們放慢生活的節奏吧，溫飽即是大福，大富不如大福。

打太極拳長命百歲。

言歸正傳，現在根據梅子的口述，記敘她一段不尋常的經歷：

「17歲那年，我參加一次招飛，不是乾地勤，而是上天，培養女飛行員，可嚴格啦，不僅文化方面要考，還要脫廣檢查身體，我就害怕了，我背上留下一塊疤痕，是蚊子咬的，我使勁兒撓，造成破損感染，留下一塊蠶豆那麼大的疤痕，我瞞著他們沒說，看我的運氣如何。

「文化考試的結果還沒出來，就用大客車把我們拉到一個醫院檢查，這一路上我充滿犯罪感，我背上有一塊蠶豆大的疤痕，如果查出來了，我就撒謊，說我不知道。

「到了醫院換成一個穿白大褂的男大夫帶隊，嗓門挺大，我更慌了，我們一行23人，有三個女的，給女飛檢查身體不會弄一男的吧？

「我記得檢查室在醫院二樓，就像關禁閉的小黑屋，窗帘垂下，男帶隊掀起一角窗帘瞅瞅窗外，更顯得鬼鬼祟祟。

「我們三個女的是一起進去的，進去后開了大燈，燈火通明，男帶隊不出去，又進來三個女護士，使用器具給我們做了各種檢查，男帶隊坐在一張辦公桌前，點頭、搖頭、擺手，他是醫生。

「該檢查的都檢查了，剩下的是脫光檢查有無疤痕，他還是不出去賴著，他站起來了，要親自檢查，他讓我們脫，口氣粗魯，我們都是小姑娘，臊得慌，誰敢帶頭脫？

「他不耐煩了，叫我們快脫，我們傻瓜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始慢慢脫，先得解扣子啊，太緊張了，扣子解不開，媽呀，他真流氓，他過來替我解，我最先被他扒廣，我縮成一團，不敢抬頭，也不敢看身邊兩個同伴了。

「他退回去坐在椅子上問話，先讓我們坦白交代有無疤痕，我想，都被你脫得這麼慘了，自己看吧，廢什麼話，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接著他好像奴隸主看我們的貨色，讓我們立正、稍息，立正，向後轉，向右轉，向左轉，我的餘光告訴我，他老盯著我看，看得我心驚肉跳，那塊蠶豆大的疤痕讓他發現了，問我怎麼來的，我打著奔兒，結結巴巴說大概是蚊子咬的，我不知道。

「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把我們仨打量夠了，這個過程持續了10分鐘以上，他終於發出指令：『穿衣！』我們趕緊背著他穿，可是依然緊張，不是穿反，就是穿錯，連個褲查兒也穿了好幾次。

「你說可笑不可笑，我們出來后看見那男大夫進了女衛生間，原來他是女人，但她看上去，聽起來，就是一個男的，我們緊張得男女不分，裝可憐弄錯了對象！」

梅子口口聲聲不吃晚飯要減肥，但零食沒少吃，昨晚吃完香蕉又吃紅棗，她調整了一下電腦攝像頭，把手裡的紅棗拿給我看，向我介紹寧夏的紅棗，我頓時笑岔了氣兒，原來這紅棗末端極像男人邪惡的鬼頭，梅子見我那麼笑，恍然大悟，不好意思也笑了。

梅子說我心不正往邪想，但面對這麼邪惡的鬼頭需要心不正往邪想嗎？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就是顏色太深，個頭「一丁點兒」，不會招女人喜歡。

梅子偏偏吃得津津有味，我說：「別吃了，吃光了就沒了！」梅子開始淘氣，又咬又舔，但沒有咬壞那顆最像的，她放在一邊，留著慢用。

我和梅子搞在一起就是開心，我們把開心看得高於一切，不管三七二十一。

梅子偏頭聽到我家客廳嘰嘰喳喳有人說話，問我：「家裡來客人了？」我說是我姐姐妹妹呢，梅子立刻搗亂：「姐，大鯊魚欺負我！」我姐姐聽到喊話，推門進來看看，只見梅子正張牙舞爪，笑了一下趕緊關門迴避。

好嘛，你鬧我，看我怎麼鬧你！

一會，梅子晃晃手機，示意接電話叫我閉嘴，我就不閉嘴，不斷咳嗽，又把一個很厚很硬的塑料袋抓得咔嚓咔嚓響，梅子掄起拳頭砸我，砸得到嗎？況且她的小拳頭太柔軟，砸在我身上也不痛不癢，等於按摩。

我和梅子搞在一起從沒正形，譬如唱老片子《英雄兒女》那個插曲，如果我和別人合唱，一定是高亢激昂，可是面對梅子卻要亂唱：「為什麼坑道美如畫，英雄的炮彈射中了她——」梅子接話：「我是梅子，為了新中國，為了我們下一代，向我開炮！」

梅子一句「向我開炮」笑得我眼淚掉出來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指著她說不出話，我從長沙打炮，打得到寧夏嗎，那得發射遠程導彈才行。

梅子說混段子最初臉紅，但現在完全是一調皮搗蛋的「花旦」，怎麼好玩就怎麼玩，她隨便弄來一個什麼破玩意兒往頭上一放馬上產生裝飾效果；她穿紅著綠，「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她伸展雙臂，抬腿踢腿，突然失去平衡人仰馬翻，幸而翻倒在床上，接著又爬起劈叉，又如一尾擱淺的美人魚翻滾，兩條長腿豎起、分開、打水，她給我表演水上芭蕾呢。

人皆為我景，我亦為人色。

我和梅子結識有半年多了，半年多前我趁人之危，像黑客一樣攻擊她，那時我叫南洋豬，梅子嫁作回人婦后不吃豬肉，因此變得相當聰明，一聊便知我不懷好意，意在拿下她。她的判斷是對的，不對的是沒有及時刪除我，這實際上是縱容我，養豬遺患，應該說是她的失策。

實話實說，梅子與我打交道付出的代價太大，總體看來，弊大於利。

先說利，不是我寫文章給她捧場，不是我深入挖掘她，梅子不知道她是一塊美玉，令人憐惜。梅子是一塊美玉，不僅是我個人的看法，其他網友，提起梅子也是讚不絕口，說梅子不斷刺激我的寫作靈感，如此紅顏知己，難遇更難求。

但梅子刺激我，我就不刺激她嗎？我還是有點本事的，本事在一張嘴上，說得梅子腎上腺素大量分泌，她不再抑鬱。

再說梅子與我交往的弊，如前所敘，弊大於利——只怕梅子已生求去之心，具體說吧，她的健康受到了一些損害，一天到晚陪我坐在電腦前，肩周炎複發，腰肌勞損，視力下降，最要命的是長肉肉了，肉肉就是脂肪，脂肪就是一塊塊小肥肉，梅子說，如今她一身小肥肉，扣子扣不上，褲子緊繃繃，梅子擔心再過幾個月，她將成為一個肥婆，這樣下去不得了，胖子會寫一紙休書休掉她。

梅子好怕變肥被休掉，為了穩定她的情緒，我不得不挖空心思消除她的顧慮。我說一肥遮百丑，最有力的證據是唐朝大美女楊玉環，環肥燕瘦，還是肥性感。骨感美女我不是沒見過，皮包骨，在男人眼裡無異於一堆乾柴，一把火幾分鐘燒得精光，而梅子經得燒，梅子絕對不會被胖子一紙休掉，休掉了，哈哈，只管找我負責！

我又說，不要怕小肥肉增生，你到老了才曉得小肥肉的好，小肥肉能助中年女人撐起日益鬆弛的皮膚，《史記》上說「色衰而愛弛」，指的是骨感美女，肉感美女不怕衰老。

我說服梅子話糙理不糙，句句在理，梅子還有什麼可怕的呢？梅子開始長肉肉乃是吉人天相，長成一身小肥肉多美，梅子圓滾滾的，是胖子抱著滾來滾去的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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