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所歌的那一夜(14)

櫻花所歌的那一夜(14)

低空逡巡的李渺顏瞥了他一眼,想著幾方立柱下的穩定符籙都已經布置完畢,便落在了弟弟身邊。

「你又要罵了我,我知道,我支棱起耳朵聽了。」眼見著對方舉起了手,李渺梧一個震驚。兄長教訓自己倒不罕見,動手教訓自己就很罕見了。他這歪瓜裂棗,哪值得對方紆尊降貴「親自指點」呢。

從記事開始,哥哥第一他第二,哥哥舉一反三他不思進取,哥哥兩耳不聞窗外事他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哥哥挨誇他挨罵。但是,哥哥的第一卻不及自己第二風光,哥哥舉一反三都給自己打了小抄,哥哥的不聞窗外事是自己老僧念經在他耳邊的絮叨,哥哥挨的誇卻遠遠比不上因為自己挨的罵。

長兄如父,哪裡又僅僅是長兄如父而已。

李渺梧趕緊把頭往下埋了埋,他比李渺顏高了十來公分,要挨哥哥的打,還得自己把頭伸過去。

少年心裡止不住的激動起來,哥哥還從沒有教訓過自己一指頭呢。

無論是打碎了本家的古物屏風嫁禍給他,還是家族考試里偷抄他的卷面被疑兩人作弊一起頂古籍罰跪,如此小事不勝枚舉,李渺梧年少頑皮時可是暗地裡換了兩人的劍珠想去試試哥哥的厲害。那時他還不知道非己法力強行操控劍珠能使人丹田破碎筋脈具毀,不過20分鐘就被李渺顏逮了個正著,連哥哥劍珠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就在對方淡淡的注視中恭恭敬敬把贓物呈了上去。

後來他知了事,回首起來幾度汗顏,若是他們位置互換,不打斷當年那不知輕重的臭小子兩隻手他名字倒過來寫。

正天馬行空的亂想,腦袋上只傳來對方掌心的溫度,停駐了幾秒便離開了。與那隻手的主人一樣,清冷,卻也不乏溫柔。

李渺梧抬起頭,有些茫然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下次當心些。」

沒再看弟弟僥倖的偷笑,李渺顏轉過身盯著天空中的纏鬥。除了寫在行程中的香取夏緒,自己其他的每一步一樣都沒有出差錯,首先是集合學生們的力量,其中尤其優先的是更有實力頭腦更清楚的四年級;接著是不費什麼里就能夠輕易說服的Lilith,他沒有自信到自己真能夠與人工智慧的邏輯思維能力打成平手,結合自己透露給她的意圖,Lilith與父輩們的關係呼之欲出;最後他們的目標與願景是,讓一切重回正軌。他心裡十分清楚,與自己的父親一樣清楚,除了陳末夏,沒有人是這份責任的最好寄託最者。

可是就他們獲悉的事實而言,穆曦微不會也不該出現問題,她可以戰死異鄉——當然這是最壞的結果,可以卸下重擔榮歸故里,可以依舊叱吒四方征戰沙場,但絕不能成為引爆一切的炸藥,導火索有弗拉斯特、有羲姬大人、有聯合政府,甚至有卡特琳娜或者高橋悠樹他都無所謂。只有穆曦微,她是唯一,有可能摧毀一切的源頭。

「已重新規劃直升機繞行路線,預計3分鐘后在操場降落。醫療車已經提前抵達,會把趙揚帆直接送到人體工學學院實驗樓。」

「不!Lilith,想別的辦法!她的目標是直升機,她認出了趙揚帆!」李清弈話音剛落,交纏的灰白影子已經逼近了相去不足一公里的直升飛機,他不得不脫離戰場降下高度避讓。「所有人,注意直升機位置。」男人心裡止不住的懊惱,自己當初吃錯了什麼葯同意讓趙揚帆這個半吊子執行官直面櫻血,哪怕是活蹦亂跳的穆曦微,見到摯愛人事不省,估計也要氣出個好歹,更別提現在這幅凶神惡煞的模樣。「羲姬,別讓她靠近直升機。」

機艙中四人均是嚴陣以待,他們一早得知校園中發生的巨變,早已做足了準備。趙揚帆被固定在後艙,有李清歡看護,言煜與夜淵則重回備戰狀態。已經來不及再質問情況為什麼發展成了這樣,半自動駕駛迅速調整到了他們熟悉的協助程度,在半空中跟女人兜一兜圈子在所難免。

稍有不慎,他們難逃一劫。

礙著對穆曦微性命的考量,羲姬無法使出全力,而失控之人無所畏懼。幾個你來我往,她們糾纏不清的航線已經逼近半空中的龐然大物。直升飛機不比輕盈靈巧的戰鬥機,能夠隨心所欲翻飛翱翔,言煜也不是飛行駕駛專業的王牌飛行員,只靠上下提拉轉向與接二連三襲來的風刃堪堪錯身已是極限,這還是不少李清弈的一張張符籙與不少執行官從旁協助幫他擊散不少難以躲避的攻擊,否則,這酥脆的鐵皮殼子早被千刀萬剮了也說不定。

李清歡拋出一張白色符籙,長劍鏗鏘直刺符紙中心。即便是面對櫻血那樣的凶獸都沒有輕易動用劍珠力量的她,此刻毫不猶豫化虛為實,將符籙擊碎釘入腳下機艙的金屬地面。

看來她技藝又精湛了不少,眼見直升機周身被白色光芒渾然包裹,視愈發密集的風刃如無物,自己似乎也可以稍稍放心。羲姬正想著,迎面撞上氣流翻湧而成的小龍捲,那帶著吸力的橫向風筒中滿是鋒利的刃,恰如動力十足的絞肉機。她靈敏的翻了個身錯開,而就在這瞬間,逼近直升機的穆曦微直直將手伸進了飛速轉動的右側旋翼。血肉橫飛的場面並沒有出現,李清歡駐下的屏障被那雙快似閃電的手生生撕破,其內的旋翼輕而易舉就被扯下兩隻揚在風中,劈碎了的邊緣擦出火花來,朝四下墜落。

為李清歡而展露的喜悅沒能停留半秒,便迅速凝結。身後的龍捲作鳥獸散開,又以巨龍盤魑形成數股旋轉的小飛刃,它們所攪動的凌亂氣流統統有了名家打磨的形狀,一股腦湧向她背後。

白綢漫卷包裹四野流動高歌的戾氣,天光與風神的羽翼廝殺,既要與游弋的刀刃纏鬥,又要尋找機會阻止穆曦微繼續攻擊直升機,錯開了一步后,每一次靠近都遭到風壁的迎面衝擊,要用新的矛擊穿鎧甲,要用老去的記憶挽回理智。眼看直升機將將墜落,女人四肢並用盤踞其上,秀髮在空中狂舞如蛇,鋒利的爪將這鋼鐵巨物撕成碎片。

已經顧不得腳下的混亂,空中數人咬牙一擁而去。

裂帛聲嗤嗤炸響,染上點點紅痕。白綢被切碎散開凌亂的片狀光絮,但眨眼間便生出更多織物花蕾般簇擁聚攏包裹千萬刀劍;彌散開的血霧索性由二生變,數以百計的細碎游龍狂舞與雲頭,以玉石俱焚之勢用軀體將無形的殺手禁錮。直升機已完全失去了旋翼與大半機架,於狂風中急速墜落。羲姬與李清弈直撲向穆曦微,後者遊刃有餘扯下手邊機箱殘片拋向風中,朝二人扇去。

臨近面門,光刃與白綢將幾平米的厚重鋼板切割成數十柄鋼劍,物為己用隨心而動成為新武器盡數奉還,把把直逼穆曦微全身關節要害,欲將其釘入岩柱。逼得女人不得不借力彈起,將腳下的機體踢向山腳。

在生死的危機中,她貫徹了失控墮妖的處事方法,哪怕潛意識中那是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得到的珍貴之物,為謀生也不得不親手送葬。

大半被毀的直升機如隕星墜落,失控之勢已無法扭轉。紅光警報閃爍中,李清歡卻閑庭信步,撤出機箱。她知道對於言煜與夜淵來說逃出生天實在不算難事,即便帶上毫無行動能力的趙揚帆,兩人也足以應對。為避免麻煩,她同樣借力浮起穩穩立於劍頭,被重定方向的直升機向著高恩星砸下。那個說自己有些私人原因的執行官,要處理這些,應當輕而易舉。

劍意大動,物我合一。所有能夠利用的尖銳殘骸盡在掌握,包括它們本來的模樣,它們重新澆築而成的模樣,不同於殺死櫻血時的漫天銳氣,此刻她身邊層層疊疊圍繞的,是真正鋒利的有形之刃。每一柄都承載著無可違背的意志,劃破長空擊碎風環繞而成的王座,直奔敵方弱點。

比起善用符籙的李清霄,活用符籙的李清弈,李清歡所展現在戰鬥中的,是對自身能量超脫媒介的操控。以萬物為模,渺萬物之形,鑄萬物為劍。

擊碎擊落的劍刃灼熱且猶然發著未冷卻的紅橙光澤,或被擊破於半空炸開焰星,墜下星火飛羽,或有更多刺入深林廢墟,引燃微弱的焰氣。

腳下似有驚叫,但這不是她需要顧及的憂患。常人生老病死尙不可免,她無暇為別離感傷。

她的一生,充滿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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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羲隱中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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