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所歌的那一夜（13）

通話頻道里Lilith的驚叫幾乎震碎李清弈的頭蓋骨，高恩星帶領著幾位操縱地元素的四年級學生建立臨時的防風屏障，而他一邊要注意穆曦微的動向，一邊要指揮應急救援工作，執行部工作中樞相應倒是迅速，但數十條應急預案要靠這寥寥幾個執行官來落實，簡直天方夜譚。

安穩了這許多年，他總覺得執行官成長的速度已經能夠滿足世界範圍內的任務需要，吸納太多成員已不是首要任務，而陳末夏則始終堅持擴大招生的方針不變。現在看來，他還真是天真的可笑。

「別喊叫了！你主機防控室是按照人防工程屋的標準建的，而且你當羲姬是來觀光么？有時間吱哇亂叫，先搞清楚她到底什麼情況再說。」男人在半空中遊走，隨手揮出劍氣與撲面的風鞭兩兩相抵。

「哼，我這不是為了烘托一下緊張的氣氛……人家可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孩子。傷亡數據還在我手裡，要向上彙報么？」Lilith立刻恢復了一貫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風格，在她眼中，似乎這動亂只是司空見慣的小事故。

李清弈拔高身體，劍光出鞘，學院四周及中央，整個滄樂山間，九處山水匯聚處，靈脈隱隱遙相呼應。這是學院建立之初他親手埋下的鎮妖符籙，原本是為了防止墮妖直襲執行部大本營波及這裡的普通師生，現在倒先用在他們自己人身上了。

「這個你不該問我，你該問郭啟寧，他才是，校長。」

金光大盛，九方巨柱震山撼岳，巍峨聳立於亂石嶙峋之中，展開半透幕牆四下聯接，延伸成半球形的參天大域，將這整片山林包裹其中。

「通知李清歡了嗎？他們還有多久到？趙揚帆睡醒了沒有？」

「已經通知過了，還有7分鐘。嗯，我看到羲姬在靠近了。」

不等李清弈再開口，執行部部長張封鴻的通話請求先擠進來，他不得不接通電話，從半空向地面的高恩星靠去。

「李清弈，立刻接手穆曦微，不要讓羲姬插手這件事。郭啟寧和紀舒遠都攔不住她，這會是整個姬臨學院的外交污點。」

他沉默片刻，還是重新回歸制空高點，那在行政樓附近逡巡的白金色身影，正尋找著最佳的制敵方案，顯然已經吸引了不少倖存者的視線，看起來便不是一句簡單的勸告就能解決的情況了。「部長，屏障已經布置好了，還是麻煩您轉告校長一聲，盡量控制消息流出吧。不過即使我們管住了媒體的眼睛和嘴巴，還有這些學生們的……從她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局面就已經失控了。」

「清弈，我是你們救下來的，我沒有必要和羲姬過不去，這也是為了她著想。大張旗鼓這麼做，約爾曼岡德也不會放過她。」

難道她束手旁觀，那位剛愎自用的領導人就會放他們一條生路嗎。這麼多年以來，他從未對人類手下留情過，也從未對她手下留情過，這種無言的蔑視，插翅難逃的局面，對她來說還存在轉機嗎。與其苟且偷生，不如放開手腳奮力一搏。李清弈非常清楚，羲姬已經下定了這個決心。

現在，輪到他了。

「部長，那條蛇精，從來沒有放過我們任何人，包括她。」

形隨神至，劍意蕩滌四方妖風，載著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劃過樹梢湖畔，穩立於虛空一點，與蓄勢待發的金髮精靈相守相對。隔著動蕩不安的氣流浮塵，白色綢帶獵獵招展，劍氣劃破掌心血流作雙龍盤旋。

「微微……」音波瞬間便被氣浪衝散，但李清弈始終聽得清楚，這彷彿哭泣般地呢喃，一定在過去的每一個漫漫長夜裡，無數次悄然沾濕她的金色髮絲，又終日被不達眼底的笑意掩埋。

「羲姬，先控制住她，然後麻醉，我們再做進一步打算。」

「控制下來之後呢？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安置她？」

「人體工學學院還有實驗室，我讓紀舒遠帶人在那邊接應。」

他們的腳下，已經完全損毀的行政樓，連帶地理位置稍高一些的整個人文學院、食堂以及半個公共技術學院，從四周生長出了大小高低不一的石柱，看似參差不齊，卻錯落有致將穆曦微所在的廢墟團團圍住。以高恩星為首的執行官以及幾位優秀四年級學生立於其上，山林之中青空之下，元素力量蜂擁而至，簇擁引領它們的佼佼者，響應召喚達成使命。

其餘四年級學生以及三年級學生則築成了地面上的防線，醫療車已經抵達，白色的臨時醫務帳篷很快完成搭建，醫療設備部署與資源配置緊隨其後。傷勢較重的人群分門別類，迅速轉移到相應帳篷中。最早蒞臨現場做救援指揮的理事會成員陳嘉冬，顯然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那一類人。

「他能接應什麼？李清歡呢？」不怪羲姬語氣不善，當初拒絕自己插手的是紀舒遠，出了問題現在還沒有解釋也是紀舒遠。腳下的摯友似乎發覺自己已經成為萬箭所向的靶心，不知是被震懾還是暗中尋找突破點，已經止住了向地下的無果征程，轉而隔著緩緩流淌的無形元素力量，與她目光相接。

「她還要等一會才能回來，老紀那邊麻醉劑已經準備好了。」

異種族生物的感知力遠優於人類，其中尤以精靈為甚。就在半分鐘之前，對方製造的動靜是撼天動地的，此刻卻一片寧靜，像是在急速低溫中剎那凝結的海面。經歷過滅國戰爭，羲姬非常清楚，即使是萬年的冰層，在狂風驟雨也不可能真正的歸於平靜，那具殘破身體之中隱藏在絕對靜止表象下的元素力量，正等待著冰層崩裂的那個時刻，那將是連自己都難以招架的爆發。

到那時，控制住她加以催眠都是件難事，讓紀舒遠接應，這不是痴人說夢？

無論如何，羲姬已經不想再把希望寄托在那十幾毫升的藥劑上。果然一開始就該去找那隻魔女么，想到她似笑非笑的那張艷麗的臉，心頭又是一陣不快。「李清霄呢？李清羨呢？都是一群什麼雜魚……」

眼看不遠處的高恩星已經面色難看，李清弈正腹誹對方情急之下口不擇言，新的波動打斷了他將要出口的勸告。於是不僅是受到冒犯的高恩星，連羲姬的面容也冷肅了，原本猶然帶著不舍的柔軟眉眼驟然鋒利，白綢與日光的刀劍齊發，朝飛馳在半空的灰色身影一齊追擊而去。

劍氣符籙如影隨形，血龍在影中穿梭，但只與高天的狂風相撞，李清弈便虎口發麻，手心的傷口一跳一跳的痛癢。能夠形成血契鎖鏈的龍身似是失去一貫的效力，不僅無法止住穿梭在綢帶中的身影，甚至不時還被其喚起的風障衝散為一團紅色煙氣。唯一能夠追擊對方的羲姬不時與其針鋒相對，撞出光風瀲灧無形無色的鏗鏘。能量波動蕩四方，他們身邊腳下的古樹簌簌搖動，在酷暑之中生出分明的寒意。

眼看他兩人在雲中穿梭，其餘操縱風、火、雷等能夠削弱重力影響元素的執行官從旁協助，高恩星自知無力相攜。反觀穆曦微一己之力獨對數人抱攬長風的合圍阻擊，幾乎有逐日之勢，幾度放肆直直衝破不同執行官的屏障。她敏銳的察覺到，愈發凌亂的能量流中，不少執行官與學生的身體已經收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

「她還沒有使出全力，而且根本不想和我們硬碰硬，不能用一般的墮妖失控來預測她的動向。拖延越久，她越難控制。李清弈，我們要速戰速決。」

速戰速決，老子也想速戰速決。真能速決，我還磨嘰什麼，正想為自己開脫，發覺身後掛了一隻小尾巴，回頭瞄了一眼，太陽穴突突直跳。

「你跟著上來幹什麼！」颶風翻湧中，御劍都不穩當的毛頭少年，不是武藝不精的李渺梧又是誰。「老實點跟著你哥！別給我添亂！」

「我來看看情況，下面一切都好，我擔……」

後半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他已經被閃身到自己背後的父親一腳踹下雲端，在氣脈亂流中御劍都勉強的人整個失去平衡，大喊了一聲栽倒下去，迫近腳下樹梢才歪歪扭扭的再騰起身體，最後還是喪氣降落，灰頭土臉守在岩柱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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